黑袍人冰冷的目光里有了一丝暖色,竟然不受风铃声控制,散去浑身的黑气,挑开头蓬,露出一张冷峻的面孔。
“是他,杜成乾——”秦默芸道:“你们竟然连自己人也不放过!”
“一入圣教,无论是灵魂还是肉身,就都属于圣教了。鬼伥术对于尸体的选择极为苛刻,死时尸身不能有一丝的破损,更不能死去太久。即便如此,十具尸体中能有一两具能够祭炼成功就算不错了。杜成乾生前是饮血流的宗主,死后尸身仍能为圣教出力,他若泉下有知,定然会万分感激我等!”天虫老妖道:“换言之,如果我等身死之后,能有幸被炼制成鬼伥,也绝不会怪罪施术之人。”
秦默芸骂道:“丧心病狂,寡廉少耻,必遭天谴!”
“秦师妹,和这种奸佞妖邪有什么好争论的!”方季卓道:“我只是好奇,杜成乾已经是一具尸体,三魂七魄尽失,袁菲的‘静心普善咒’为什么还能影响到他的心神?”
缘定道:“‘静心普善咒’并没有影响到杜成乾的心神,它只是暂时阻挡住了控制尸身的风铃声。不过催动静心普善咒太过消耗心神,以袁菲的道行,不知道她能撑到几时……等等——”她忽然惊住了,大声喝道:“芸芝,你这傻孩子——”
柳芸芝双手拈花,神霞环绕,脚下无数朵圣洁的莲花飞起,衬托的她像是谪仙临尘。她的两根食指微微触碰,一道夺目的白光从指尖冲向高空……
阴沉的血云刹那间散去,温暖和煦的阳光照射下来,一股战栗的气息从大地深处传来,弥漫了整个沼泽……
天地的尽头,一道磅礴的身影慢慢站起,头顶苍穹,脚踏九幽,俯视万古,睥睨八荒!
尽管,那身影很模糊,模糊地连个轮廓都看不清楚——可是它散发出来的气息,让卜算子等人都忍不住想要顶礼叩拜!
那并不是威压,而是从内心发出的一种敬意——一种不容置疑和亵渎的敬意!
柳芸芝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一指戳出!
那道身影似有所感,跟着抬手,手指看似毫不经意的比划了一下!
只是,仅仅是动了一下手指,虚空陡然碎裂了,大片的崩塌形成一道流线,向着那个还知道身份的黑袍人蔓延过去……
黑袍人似乎感觉到了危险的到来,手中再次出现一道巨大的剑柱,像是用尽了全身的真力,奋力推了出去!
当归元天刃与那道流线撞在一起的时候,人们才发现它是么的脆弱,居然经不起一点的冲击就碎掉了。流线并没消减多少威势,依旧狠狠地打在黑袍人的身上!
一击过后,身影快速消散,柳芸芝已经看不到结果,慢慢地倒下去……
数里之外的草丛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哭泣,一脸呆滞的谷清华看着那渐渐消失掉的身影,似乎听到了风的哭声……
革刑顾不得其他,冲了过去,只是却有一道身影比他更快,转眼来到柳芸芝身前,一连几十道法决打进她的体内。
柳芸芝拉住了那人的手,喏喏的说到:“师父,来不及了!”声音沙哑,像是一个九十岁的老妇人。
她满头的青丝忽然间变成了银白,脸上出现一块块老癍,白嫩的皮肤干瘪松弛,长满了一道道的褶子。双眼也失去了神采,变得浑浊无力。紧接着一颗颗的牙齿快速脱落,手指上的指甲也变成了暗灰,xiong口剧烈起伏,呼吸都很吃力。
转瞬间,红颜白首,变成了一个年逾古稀的老妪!
“师父,不要再浪费真元了!”
那是一个一身缁衣的老尼,神情肃然,理也不理柳芸芝,不停地将一道道复杂玄奥的秘印打进她衰老的身体里,只不过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害怕,她结印的的手法固然娴熟,手指却抖得厉害!
无声无息的,场上又多出了十多个人,也是分成两拨。云头的诸人终于落下来,和他们汇在一处。一个高大的老者走出,冷漠的说道:“革刑,去做你该做的事!”
依旧是那么孤傲,孤傲的让人不容置疑。
革刑站起身来,刚刚走出几步,那人又道:“那个黑袍人是你的师父天云道人,你们不是这五个人的对手。要想赢,就只有找出背后操控他们的人!”
“玄天傲、缘惠师太,说好的你们不准插手,这信义二字还要我们圣教门人教你们么?”
玄天傲冷冷的道:“我就是提醒他们了,你要怎地?”
血灵子怒道:“你堂堂一个蜀山掌门,怎可毫无信义,出尔反尔!”
“血灵道兄——”和蔼的声音响起,魔门中一个满面笑意的矮身老者道:“玄掌门关心弟子,也是情有可原,他是蜀山一派的脸面,岂会做出有损蜀山声誉的事来!”
“黑面,你不用挤兑于我,玄天傲想出手就出手,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岂会和你们谈什么信誉,讲什么脸面!”
“阿弥陀佛,‘人皇印’是人间四大禁术之首,修为不够强行催动,必遭反噬。柳姑娘牺牲小我成全大我,实在让老和尚钦佩!”大拙禅师从念珠上取下一颗佛珠,合手将其碾碎,化作一片金色祥光,洒在柳芸芝身上,道:“她的性命已无大碍,只是一个甲子的寿元和一身的修为却救不回来了。”
缘惠起身谢过大拙,道:“都怨我,不该私下传她‘人皇印’。”
可怕的流线消失了,在地上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黑袍人从深坑里跃出,黑色的外袍粉碎,露出了原本的模样。
十二年了,这熟悉又陌生的脸庞再次出现在眼前。当年天云道人在东海汤谷被魔门伏击而死时,他不过六七岁,这么多年过去,再次相见时,授业恩师已经变成了一具毫无感情的鬼伥。
天云道人一脸木然,双眼空洞,整条右臂连同半边身子都被‘人皇印’打出的一指击碎,残破的身体上流淌出黑色的血液和浓黄的尸水,仍是一臂高举,十字叠加的黑光朝着他打过来。
革刑心中已无怜悯,更无一丝的犹豫,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人虽然和师尊有一样的容貌,却在也不是当年那个和蔼敦厚的老者了!
他也明白天云道人道法通天,在世时和木叶道人、玄天傲、楚天宏并称,一身修为深不可测。此时纵使发挥不了全部实力,又是残破之身,也绝不容小觑。
惊澜剑甩出一道刺目的三清玄光,静谧幽沉的剑体上窜出滚滚烈火,紧跟而至。
黑色的十字诛魔斩并不弱于革刑的三清玄光,直震的他气血翻腾。赤红的火弧划过天空,天云道人双指并拢,竟而空手击溃了火光,一柄黑气凝聚而成气刃荡开惊澜剑,凌空一击,可怕的剑气震动虚空,拦腰斩向革刑。
他稳住心神,惊澜剑竟然离手而去,以气相御,太乙玄光破冲着天云道人头颅削去。
陷空术并不同于纳斗术可以吸纳对方的攻击,却可以调动五灵,如同大江中湍急奔腾的洪流,形成一个急速旋转的漩涡,登时将黑色的剑气吞没。
鬼伥行动并不灵敏,天云道人只是向后拉开一小步,太乙玄光破就结结实实的印在xiong口,砰地一声,把他从半空中击落。
不过,一声愤怒的咆哮传来,林慕云已近疯狂,竟然冲着一团魔云飞过去,硬生生受了一击,流光剑带着太乙玄光破在杜成乾的肋下划过,切开一道可怕的伤口!
大片黑色血液喷出,杜成乾顺势一掌拍出,打在他的后背上,林慕云没有任何的反应,流光剑脱手,和它的主人一起飘荡荡的坠下来。
袁菲逆空而上,接住林慕云,可是她猛然生出一股惧意,抬头一看,一道巨大的如同山岳一般的手掌已经朝着她的头顶砸下来!
她似乎感觉到了那手掌带动的风,黑色的手掌已经遮住了天空……
只是,眼前忽然一亮,手掌消失,就连杜成乾也一同被撞飞出去——而撞飞他的,正是革刑!
杜成乾的一掌如果打在袁菲头顶,袁菲必死无疑。只是他出手太快了,以致革刑根本来不及结印打出法决,只能直接撞过去。
两个人已经是紧紧贴在一起,革刑甚至能看到杜成乾死灰一般的的眼睛,冰冷空洞,却又幽深诡异!
就像是陨石坠落,斜斜的撞在不远处一方积满污水的沼泽里。
革刑被撞的晕头转向,滚出好远才停下来,全身溅满了泥浆。泥浆冰凉粘稠,上还散发着草木腐烂的臭气。
他急忙站起来,惊澜剑横在身前,全神戒备。
可是,杜成乾躺在污水里一动不动,没有一丝反应,好像真的死了一般!
他不敢放松警惕,一道剑气试探着打出,直接在杜成乾xiong口切出一道口子。
仍是没有动静!
这里离刚才所在的地方足足有半里之远,荒草遮掩了视线,除去不时传来的剧斗声,就再也没有别的一点声响。
他不再犹豫,太乙玄光破正要毁掉杜成乾的头颅,一道森冷的传音却刺入耳中:“小子,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