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留下断后二三十个人,火山底的正道门人大多已经出来,再想攻击主持法阵的人已不可能。
卜算子心机深沉,恶鬼刺也未去阻拦那些后辈,直接落入中央的巨型岩浆湖内。
正道门人骇然变色,恶鬼刺搅动起翻天巨浪,似乎惊醒了沉睡在湖中东西。
沉闷如雷的一声轻哼,灼热的岩浆汇聚成一只巨大的手掌,抓向半空中的正道弟子。
“啊——”惨叫传来,一人被当空拍落,掉进了滚滚地岩浆中,转眼没了踪迹。还有两人被攥在半空,刹那间烧成了灰烬。
袁道一阵后怕,那只大手就在他身前扫过,借此间隙,他一跃而上,冲出了法阵。
他身旁,却有一道身影俯冲而下,璀璨的剑芒斩向再次抓出的熔岩大手。
林慕云本可以走的,只是他一走,那最后的三人就要被大手打落。
遮天蔽日的火掌挡住了去路,剩下的三个昆仑弟子一眼绝望。只在一瞬,似是有什么东西撞在了那上面,五根火焰缠绕的手指间出现了一道缝隙,重新露出了天空的颜色。
良机稍纵即逝,三人再无犹疑,破空而去。
法阵早已完成,是太微七人强撑着,为众弟子留下一个缺口。林慕云借势反弹,逆空而上。
一声震天吼的咆哮,狂涌的岩浆湖面急速下沉,一颗巨大的头颅从中钻出,旁边又一条岩浆汇集的手臂挥出,向着林慕云抓去。
太快了,只差最后的十多丈,巨手仍是挡住了去路,翻掌拍落。
法阵的缝隙上方,苏潇心头一紧,湛蓝色的法诀落下,寒意森森,暂时扑灭了巨手上的火焰。
滚滚岩浆凝固出一层薄薄的岩层,林慕云借力一蹬,抓住了当空垂落的藤蔓。
藤蔓的另一端,紧紧缚在沐知薇腰间。
灼热的气息再次追了上来,林慕云都不敢回头,唯有尽力向着上方飞去。
“危险,沐师妹快放手!”
也不只是谁喊了一声,那只巨手上突然生出了第六根手指,竟然直接勾住了藤蔓,稍稍一扯,沐知薇就从法阵上坠了下来。
浮在半空,两人做什么也来不及了。落入滚烫的岩浆湖就在顷刻,一袭白衣却跟着落下来,秋水剑插入湖面,爆发出瑰丽的蓝光,瞬间把一片湖面都冻结住了。
三人心念电闪,落地的一霎,毫无犹豫,再次掠空而上。
巨人的半个身子都已露出湖面,山一般高大的身躯溢满岩浆,烈火燃烧的双目中却发出阵阵寒意。
几次三番,它终是被激怒了,冲天的火苗到处飞窜,整个山口都被大火炙烤着,就算站在伏压法阵之上,仍能感受到那股可怕的毁灭气息。
它的全身也燃烧起烈火,双臂一抬,向着三人抓过来。
能做的,都已做了,就像面对早就写好的宿命一般,无喜无悲。
天地失声,沉默中却有不屈的怒吼。
世间总有悍不畏死之人,无论是无知的血勇也好,亦或是质朴的本心也罢,他毅然决然纵身越下。
严落轩呆住了,不知道该不该追过去。卜算子也有些迷茫,一生以来的信念居然有了一丝动摇。
他的身影,就像是辽阔苍穹上飞翔的一只孤鹰,划开一道撕裂天际的剑芒,剑芒敛尽山腹内浓稠的火元,汇聚成一柄挑战天地的巨大剑柱,好似怒触不周山的共工,要把整座山都劈开一般。
那气势,直让烧天的大火都为之低头。
归元天刃!
归元天刃当头劈落,火焰巨人毫无防备,巨大的头颅上爆开刺目的火花,像是火山突然喷发了似地,倒退几步,仰面倒下,在湖中掀起数十丈高的岩浆巨浪。
革刑自然明白,这一剑借助了山腹内磅礴的火元,又有偷袭的成分,才能有此等力道。一击得手,他也不敢久留,转身而去。
山腹内再无一人,伏压法阵登时闭合。
此等境况四人经得多了,只是相互看了一眼,无需多言。
正道门人都已脱身,卜算子等人眼看再无好处可讨,果断离去。
“方才那一记归元天刃,就算是老道也不敢硬接,蜀山后一辈人才济济,令人好生羡艳。”
太微真人道:“无损师兄过誉了,蜀山新一辈的弟子中,能领悟出归元天刃的,也仅仅有革刑一人而已。方才见贵派袁道师侄扫荡群妖,隐隐已是大家风范,小辈们中,除了普陀山的惠忍和九嶷山的岳天宗,无人可比。”
无损道人打个哈哈,身旁的僧人接着说道:“此处地脉紊乱,地火淤积,以外力强压并非良策,说不定哪天就有决堤之险。”
缘定说道:“大衍师兄说的甚至,要是昆仑山的‘分山尺’尚在就好了。移山倒海,疏导地脉这种事,涉及天机,终非凡人可为。”
“阿弥陀佛——”惠忍念了声佛号,也无顾忌,道:“几位师叔,白叶城建成已有数百年,此前从未有过大旱,可见地脉淤积之事是不久前才形成的。火山内的火焰巨人威力虽大,却是浑浑噩噩,引导地脉这种事怕是做不来。”
众人吃了一惊,方季卓道:“惠忍师侄说到了要害,怕又是魔门在背后捣鬼。”
缘定叹了一口气,道:“此等有伤天和之事,真也做得出来。”
“他们这般做的目的又是什么,死了许多寻常百姓对他们也没什么好处吧?莫非是想以此为局,诱杀我等?”
“也不对。”大衍摇了摇头,道:“若要做局,就不会只来四个人伏击我们。”
“无论是何原因,总要留下些人守护大阵,一则时时观察阵内的形式,二来防备魔门出手破坏。”
诸事商量完毕,山腹里又传来一阵吼叫。巨大的火焰巨人重新凝聚成形,接连数次冲击伏压法阵,无功之下,只是冲着人群嘶吼。
众人听着心惊,而它观望之处,正是革刑所在。
回到白叶城,已是傍晚。一行人数众多,又是僧道尼俗混杂,多有不便,大家商议着分批入城,各自休息。
蜀山和草云庵门人并未分开,寻到了一处破败的土地庙歇脚。缘定、秦默芸和太微真人有事商量,去了方季卓等人的住处,没了长辈们约束,大家更是随意起来。
草云庵来的大多也是熟人,袁菲居首,秦青、常涵、谷清华、叶雯都在,还有几个出家的弟子。
火山内的地脉虽被封住,但旱情尚在,要想恢复到之前的湿润气候,怕是还要月余之久。
这一整日甚是疲劳,众人早早休息。刚刚入夜,忽的“吱啦——”一声,庙门敞开,从外面走进一老一少两个人来。
老者须发皆白,佝偻着身子,跟前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一手拎着一坛酒水,一手捧着三五个青皮果子,也是好奇的看着众人。
土地庙里有这么多人,显然出乎两人意料之外。老者扫了众人一眼,稍稍放下戒心,慢步走了进来。
爷孙俩径直走到土地爷的神像前,却不跪拜,老者绕到旁边,扯下好大一块破烂的帘布,一下子把土地爷的神像的都遮住了。
“这是做什么,到土地庙不拜土地爷?”唐佑问道。
林慕云伸手一指,示意他朝着神像前的案几上看去。
庙里甚是昏暗,若不仔细辨认,还真瞧不出案几上摆了一个灵位。那灵位乃是木质,看上去应该是有些年头了,奇怪的是灵位上并未写明主人的名讳,只是写了一个显眼的“嵇”字。
老者极为恭谨,双手从少年手里结果那坛酒水,摆在正中,又仔细把果子擦拭干净,恭恭敬敬的摆好,退开丈许,跪在地上认认真真的磕了三个响头。
这种光景,无论是酒水还是青皮果子,都是难得的稀罕物,此时却拿来祭拜,足见对灵位主人的尊重。
还未起身,就听得庙外有人说道:“我还以为来的是早的,没想张老汉先来了。”
进来的是一对夫妻带着一双儿女,一家人衣着华丽,面色却有些蜡黄,似是大户人家。
“王大善人也来了,今日是恩人的‘甲子忌’,要是不来早些,一会儿怕是没地方了。”张老汉说着,指着门外笑道:“李秀才,你不是还病着么,可好些了?”
不一会儿的工夫,小小的土地庙里前前后后就聚集了上百人,这些人里士农工商,官匪盗娼竟然合在一起,毫不生隙,也是奇闻。
四派弟子不便再在里面歇息,渐渐被挤到门外。
“这灵位的正主不知是何等人物,能让三教九流这么多人来祭拜。”
正纳闷间,那张老汉和王大善人却走了过来,朝着众人施礼。
张老汉道:“我等冒昧,扰了诸位贵人歇息,告罪告罪!”
“老人家客气了,是我等不明就里,岂能怪罪他人。”孙潜问道:“只是不知道庙内供奉的是哪位善人,竟有如此功德?”
王大善人说道:“几位是外乡来的,不知内情,庙里供奉的乃是一位‘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