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
神仙一说,古来有之,即便四派都是修行之士,也从未见过真正的神仙。
张老汉笑呵呵的说道:“白叶城建成已经有数百年,真正兴盛起来却只不过六十年的光景,原因就是眼前的这条白叶江。白叶江与九州大地上的大多数河流不同,它发迹与西南的皑皑雪山,整体上是西南往东北流淌,特别是白叶城上游的地段,往北的走势更为明显。”
林慕云道:“我有些懂了,大凡由南而北的大江大河,开春之际都会形成‘凌汛’,特别是像白叶江这样水流极大的,凌汛的危害恐怕比之夏讯更为凶猛。”
王大善人称道:“这位小哥博学多才,讲的分毫不差。凌汛一至,死伤无数,哀鸿遍野,惨不忍睹,大家伙儿苦之久矣。白叶城纵然物产丰饶,地势优越,也因其难成气候。”
“幸好到了我们这一代,苍天怜见,终是派了一位活神仙来,拓深了河道,开阔了水面,才彻底解决了水患。”
“后来呢,那神仙去哪儿了?”叶雯悄悄问道。
两人叹了口气,张老汉道:“就在六十年前的今日,凌汛又至,成千上百的百姓被卷进江水里,丧命只在须臾,却有个神仙忽然从天而降,手里拿着一件白晃晃的宝物,一挥手就把那些百姓送回了岸上。紧接着他就在江心作法,把一道又一道的我们也看不懂的神光打进江水中。”
袁菲听着听着,突然问道:“这么做岂非干涉天机?”
“天机——那是什么?”张老汉问道。
袁菲一脸沉重,道:“那是真正的‘神仙’才明白的事,我也不甚清楚。”
“就是这样嘛,‘嵇大人’就是真正的神仙!”
“嵇大人——就是庙里供奉的那位?”
“想要制服洪水太难了,就算是神仙也足足用了两日三夜。两日三夜里,嵇大人就站在江心,未有片刻的歇息,直到最后一刻洪水止息,他自己也油尽灯枯,掉进了冰冷的江水中,从此再未出来。”张老汉道:“那时我还小,就是被嵇大人救上江岸的人之一,当年亲眼看着如同猛兽的洪水,心里的惊恐无以言表。我的爷爷和父亲都死在那一场洪水中,由此体会到嵇大人舍身成仁,所作所为何其伟大。”
众人敬服,革刑道:“那百姓们如何得知他姓嵇?”
“嵇大人早先就到了城里,在城里的一家客栈落脚,店里的伙计还见过他跟两个师兄争吵,其中有个姓段的师弟叫他‘嵇师兄’。”
姓段?大家不由得想起了一个人。
知晓了其中缘由,大家对那位“嵇大人”也深感敬佩,跟着人群一起拜了拜,另寻他处歇息。
次日,太微真人和缘定把大家召集在一起,说是有事商量。
“三日之后,四派将会联手施法降雨。”
“降雨——”
“如今的形式,白叶城里已经有不少百姓干渴而死,要等到旱情缓解,只怕城里半数的人都活不下来。如果有一场雨,就能避免这场灾难。”
袁菲道:“施法降雨,强行改变天地气运,乃是逆天之举,只怕会遭遇反噬。”
缘定双手合什,道:“众生罹难,天地不怜!惟以微末之力济世渡厄,愿众生得过灾劫,顾不了其他的了。”
“既然已经定下了,为何还要等三天。”
太微真人道:“因为昆仑山有件东西可能就遗失在白叶江中,趁着江水枯竭,需要些时日搜寻。”
“什么东西能比得上这许多人命?”林慕云说道。
秦默芸道:“这东西确然十分重要,有了它,或可救助世间更多的生灵!”
“昆仑山也不是不管不顾城中的百姓,他们留下了半数弟子救扶危弱之人。”
“若是无事,你们几人也去帮忙吧。”缘定说道:“魔门的人只怕就隐藏在城中,伺机而动,大家且不可掉以轻心。”
大旱时节,缺少的并非只是水源。土地干涸,作物枯死,粮食紧缺。加之商旅断绝,衣物药品也更加难觅。若是碰上有人畜死亡,用不了多久尸身就会腐烂,燥热之下,处理不慎就会形成疫病。
幸好时政还算清明,朝中派了专门的赈灾使,从周围调集了大量物资,缓解了灾情。
修道之人,大多熟悉药理,特别是草云庵的弟子,四处奔波救助城中灾民,几乎是片刻也休息不得,连日下来,秦青、谷清华几个年纪小的面露疲惫,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三日转眼即逝,昆仑山门人一脸苦涩,白叶江原本的江面太过广阔,又不知所寻之物的具体位置,毫无所获。
唐佑道:“也不知他们在找什么,白叶江水流湍急,什么东西掉进去也被冲走了,刻舟求剑,缘木求鱼,如何得获?”
“这么简单的道理,昆仑山的人难道不知,他们在既然坚持在此处搜寻,就一定有他们的道理。”
难得可以休息片刻,常涵淡淡笑道:“诸位师伯今日就要施法降雨了吧,祈愿诸事顺利,白叶城的百姓早脱灾劫,少一些枉死之人。”
自从常瑜死后,她少有笑颜,几个小姐妹知道她又有所思,围过来好生安慰。
百损道人已与白叶城的太守有过交谈,那太守听说有降雨之法,大喜过望,自然把四派师长视若神明,无不遵从,早早地就按照要求建好了求雨所需的高台。
七位师长立于台上,神色凝重,各施法诀,七道神光贯入天际。
四派的弟子聚集在高台周围,以防有变。
中午时分,日光渐暗,浩瀚如海的水元聚拢而来,汇集成大片大片的阴云。空气中微微嗅到了些许湿润,燥热渐歇变成闷热。
仅仅是有些兆头,城中的百姓却欢呼雀跃,纷纷走上街头,仿佛病痛全消,一扫前时的苦闷。
还未入夜,第一滴雨水终于在万千期待终落下,绵绵细雨渐渐带着一股清凉,滋润了每一个人的心田。
子时,哗啦啦的雨滴砸的盆罐轻响,龟裂的大地贪婪地吸吮着久违的甘霖。纵使是深夜,满城中也是灯火通明,欢快的呼喊此起彼伏,像是压抑了许久的情感突然有了宣泄,热泪和着雨水不断流淌下来。
今夜注定无人入眠,无数人跑上大街,疯狂敲打着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高台的周围,太守和赈灾使几乎是躺在泥水里,像个小孩子一样打滚,百姓们哭着、喊着、笑着朝着高台之上跪拜,那股敬意,由衷而发……
孙潜他们也没有躲避,任由雨水淋在身上,悠然自得,惬意怡然。
一身白衣的林慕云身上溅满了污泥,不一会儿就被雨水冲洗干净,他长长舒了口气,道:“如此,方不负一生所学!”
沐知薇也道:“合城百姓敬重那位‘嵇大人’,想来也是这般缘由。”
祈雨完毕,高台上七人的脸色并未好转,头顶阴云压迫,寻常人根本体会不到,大衍禅师走到一旁,道:“太守大人,劳烦你让百姓们离得远些。”
太守应声去了,不多时,一声天崩地裂也似的的巨响,空中一道血红色的雷电怒劈而下!
那雷电,不同于之前所见的任何一道,无尽的狂怒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直击灵魂深处。
沸反盈天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整座城仿佛在一瞬间死去,毫无生机,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忍不住让人想要跪俯下去。
就连孙潜和袁菲他们也是一样,低下头,意识模糊,不敢直视。
血红的雷电并不是冲着这边而来,可那磅礴的威势已经让满城人都陷入一种浑浑噩噩之中。太微七人早有预料,倾尽全身的道法,合在一处,迎击那道血雷。
巨大的灵魂冲击压迫着神识,一股怒意在心底升起,革刑站直了身子,他不想屈服,扬起犹如千斤重的头颅,看着天际。
“妄动天机者——死!”
浩大而冷漠的声音自苍穹深处传来,似是不容置疑的审判!
那道雷,绝对不弱于完全复苏的至尊法器全力一击,纵使七人联手,也绝难抗衡。
革刑想冲过去帮忙,奈何脚下像是生了根,难以动弹。
他知道,那是自己的神识意志被血雷的威压压制住了,不能操控自己的身体。
他不甘,努力保持内心的清醒,不屈的意志从未有过的坚强。
血雷击溃了七人联手布置的防御,巨大的反震立刻将七人掀落高台,生死不知。
天威依旧,不死不休,漫漫红光倾泻而下。
忽的,他的身子往前一张,终是动了起来。一道熟悉的气息流遍全身,浩浩然无边无际的暖意在体内升腾,汇聚成一颗夺目的珠子,燃烧起不屈的火焰,向着雷光飞了过去。
夜色里,那是纯净至极的光华,火光张开,像是人族黎明最初的一抹亮光,任那血雷如何劈打,始终如一。
那是火阳珠,亦是一颗——温暖的心!
(凌汛一说,多是发生在北方气温较低且纬度差比较大的地区,这里是情节需要,请勿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