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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除了你,我没有其他信得过的人了

郭也回到办公室,离约好的会议还有几分钟,他若有所思地坐了一会儿,然后给高佳妮打了个电话。对方接起来他就问:“你干吗呢?”

这问得不寻常,高佳妮有点惊讶:“没干吗,在家待着,怎么了?”

“我刚和蓁蓁聊了一会儿,她说你最近不太忙。”

“很不忙,你知道的,你跟她聊什么了?”

“聊她在创世这几个月怎么样,聊聊你。”

高佳妮在那边似乎喝着什么,轻轻一笑:“我有什么好聊的。”

郭也沉默了一下:“她问我,是不是喜欢你。”

高佳妮的反应和郭也一模一样:“怎么会这样问?”

“她说她看得出来。”

“这姑娘!那你怎么说?”

郭也很平淡:“我当然说实话。”

“郭也,我们都知道你从来不跟任何人说实话。”

“哎,我怎么就不说实话了呢?我说我是喜欢你啊,我为你辗转反侧,终身不娶。”

高佳妮哈哈大笑:“你敢不敢给她看看你和那一军团女朋友的微信聊天记录,见识一下你到底是为了什么终身不娶。”

郭也听到她近年来越来越少的爽快笑声,嘴角也浮上一丝微笑:“乱说。不过,蓁蓁很不错,你说得对,真是天生招人喜欢。”

“是的,在所有的可成长品质里,对人的吸引力是最考验天赋的,蓁蓁是个好苗子。”

郭也表示同意,他还有更多的疑问:“你到底想让她做什么?”

高佳妮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还是开口了:“过了年,阿洛就回国入职和合上班了。”

“阿洛?”

“我准备把所有股份都转到他名下,律师楼已经把所有文书准备好,到合适的时候就签了。”

“什么时候是合适的时候?”郭也问。

“他能生生性性,担得起责任的时候。”

在粤语里,“生性”是有出息的意思。高佳妮在京多年,言语中已经很少有来自故乡方言的影响了,但这个词她倒是经常用,对下属、对亲人,生性一点都是最基本的要求。

郭也试探着问:“他在外面飘了这么多年,你叫他回来管公司,他干不干?”

高佳妮反应之快速和激烈,超出了郭也的意料:“干也要干,不干也要干,这是他的责任。”

郭也不知说什么好:“佳妮,他已经大了,你再去决定他的人生,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结果高佳妮承认得很痛快:“是不合适。”她语气里有深深压抑的愤怒,唯独亲近的人听得出来,“但我没有选择。”

她似乎就在这一刻厌倦了谈话,清了清喉咙,放缓声调:“你比我知道得更清楚,公司跟我的那一批人,这两年都已经被清得七七八八。我再把股份让出来,和合就完全不在我控制之内了。我让蓁蓁在你这里受训,就是为了在阿洛进公司的时候跟过去,多多少少能起一点作用。”

“你要蓁蓁入职和合去帮阿洛,当卧底吗?”郭也觉得这个答案在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听到这句话,高佳妮的声音有了一点点的变化,就像一杯水在天寒地冻之中,慢慢变成一块冰。在人生很多的重要时刻,郭也都听过这一把声线的出现,这把声线象征着一个人所能达到的极致决心与执着,那个杀伐决断的高佳妮,总是带着这把声线攻城略地。

“在自己的公司当卧底,是不是很可笑?不过,我还希望她可以做更多。”

“到底要做什么,你觉得蓁蓁可以胜任吗?”

“尽人事,听天命吧。”

“她自己知道你的安排吗?”

“还不知道。”

“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她?”

“看情况。对了,你见过她男朋友吗?”

“没有。”郭也想起刚和叶蓁蓁在餐厅聊天,她接了一个电话,对方似乎在问她刚刚表现得怎么样,叶蓁蓁说挺好的,然后自己和老板吃饭呢,晚点给他打回去,电话就挂了。

对话很简短,内容语气也平常。但从看到号码的瞬间,蓁蓁就嘴角上翘,眉尖扬起,她在微笑,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但就是在笑。

微表情从来是最真实的情绪反映,你接到一个电话,大部分时候都没什么好高兴的,除非打电话的刚好是能让你高兴的人,那想必就是叶蓁蓁的男朋友。

“她男朋友是个厉害角色,对蓁蓁影响很大,我担心他可能会不同意我对蓁蓁的安排。”

“是吗?”

郭也很少听到高佳妮评价谁是厉害角色,但他关心的不是这个,而是她到底要叶蓁蓁去干什么,但高佳妮突然就打住了,她不愿意说,就是不愿意说,谁也勉强不了她,谁也打动不了她。在这个沉默的空当,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还年轻的时候,高佳妮还没有遇到唐在云,在他郭也还为高佳妮所爱的时候,无论她在做什么,每当望见他,总是会在一秒之间,从猛虎变回驯鹿,容光焕发,温存动人。

一个人可以对世界有力量,同时仍然温柔如水,只要你为她所爱。

他制止自己继续往下想,听到高佳妮总结陈词:“总之,还有几个月,你帮我好好看着蓁蓁,推她一把,她需要这个。”

“我知道了。”

高佳妮对她有何打算,叶蓁蓁浑然不知,只知道自己转去跟了郭也之后,在创世的工作就变得比较没有规律起来。

和她想象的不同,郭也其实很少参加正常的会议,他一天大概只工作四到六小时,不是在见人,就是在写东西。

叶蓁蓁的主要工作,是整理他写的东西、一起开会,还有出去见人。每过一两个礼拜,郭也还跟她特别开讲,主要是解释最近创世的项目是怎么运作的、商业概念是什么、战略设计原则是什么、市场品牌和营销设计的出发点是什么,偶尔说高兴了就往深里去了,会讲商业模式的顶层逻辑,讲企业未来的关键元素,讲价值观,讲0到1的哲学,诸如此类。或者他又掉头扎到细节里,说一个人的深浅怎么看,一点一滴,都像是六耳猕猴到了如来佛的眼皮底下,被看得通通透透。

那些商业、管理,举凡是大学问上头的东西,叶蓁蓁大部分不懂。但她会听,又好学,听不懂的东西一点不放过。这时候以前在小公司以一当十需要的各种才能就发挥了作用,比如速记,她能一面目不转睛地盯着郭也讲课,一面笔下如飞,连中间打了两个嗝都不放过,旁边还备注:“肠胃不好,明天给买点药。”

等郭也讲完了看她一眼,她就把记录推过去:“郭叔,给推荐几本书呗,我学习一下。”

郭也很高兴,真的给她写了一长串书单,她看着很多都眼熟啊,好像都是苏桐Kindle上有的,于是回家登录PC版,一对照果然没错,学习劲头更足了——和喜欢的人看同一本书,四舍五入就是一起过一辈子啊。

这段时间苏桐又忙起来了,经常也是九十点钟才到家。两人可着时间聊天的时候,叶蓁蓁就尽量不说家长里短鸡毛蒜皮了,大部分时间都在问他一些在郭也那里、在创世上班遇到的问题。苏桐毕竟是科班,又一直在相关领域工作,能教的很多,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经常说到半夜还在口沫横飞,偶尔遇到连他都觉得新鲜的,就埋头找资料找书,找急眼了还劈手打个越洋电话,觍着脸跟美国的导师、学长、前同事们请教。

所谓共同学习,共同进步,革命伴侣志同道合,其乐融融。叶蓁蓁眼看着就成长起来了,但郭也还是经常批评她,到后来主要的批评点是:“能不能不要用‘我男朋友’说开头,你自己的想法是什么?”

“这就是我的想法啊。”

“那为什么要搬男朋友出来?”

“因为我跟他说完,他觉得很有道理,然后又给我完善了一下。”

郭也为之气结:“为什么非得他给你完善一下?”十分恨铁不成钢,“你要对自己有点信心才行,你男朋友陪不了你一辈子,尤其是在工作上。”

叶蓁蓁不爱跟人置气,就哄他:“好好好,我知道了。”一听就是敷衍,郭也纵横江湖一辈子,被个小丫头片子弄得没脾气:“你知道个屁。”

但叶蓁蓁也有不需要问苏桐直接杠郭也的时候,多半发生在他品评下属或某个合作伙伴的时候,而且一点都不带含糊的:“也叔,你冤枉他了。”或者,“人家才不是这样想的呢”,“你不对哈,我觉得他不是这样想的”。

郭也一辈子阅人无数,觉得自己这方面英明神武得很,结果如今竟一再被一个姑娘?。但有一两次深入问下去,一二三四五,叶蓁蓁竟然往往是对的。这叫他对她更加刮目相看,慢慢开始就带她去一些应酬,让她看那些更复杂的、更难以捉摸的人。

业界大佬身边常带的姑娘,十成里有九成不清白,剩下一成就是清白也要给人说成不清白,因此去应酬的时候,一到地界,郭也就说:“这是我亲侄女儿,大家多关照。”

本来还没有这么刻意,但新年前有一次饭局,郭也带蓁蓁去了,少说了这么一句,就差点儿没闹出事来。

那个饭局设在东四胡同深处一个小四合院里,私家会所,没菜单,大厨给什么吃什么。来赴饭局的一共七个人,除了叶蓁蓁,都是男的——郭也、两个做投资的、一个做媒体的,另外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来头,但看样子都不是等闲之辈。桌上放了四瓶茅台,1990年的窖藏正品,有价无市,因为持有在手的人绝对不会拿出来卖。

见面寒暄过一轮,大家说些套话,和平常饭局无异。但随着菜陆续上桌,酒过三巡,那位坐在叶蓁蓁旁边的,名叫方天达的投资人,不知怎么就把注意力移到她身上来了。

她不喝酒,好端端喝着自己的果汁听大叔们聊天,方先生突然对此就不满意了:“小姑娘,喝一杯吧。”

叶蓁蓁笑:“我不喝酒的。”

方天达不相信:“哪有跟着郭哥混不喝酒的。来,尝尝,这个酒特别好。”

叶蓁蓁还是笑,看着对方把装得满满的分酒器举起来要给她倒,一伸手,把自己面前空的茶杯给拿起来了:“方大哥,我真不喝酒。”

郭也正在和其他人说话,谁都没注意到这茬,方天达还是觉得没脸了:“姑娘,别矫情啊,叫你喝一杯你就喝,行不行?”

方天达旁边坐的那位回过神来了,也跟着劝:“小叶,是姓叶吧?方哥可是明时基金的创始人,业内大哥,跟你喝酒是真给你脸,赶紧的,走一个,别不懂事。”

叶蓁蓁脸上的笑没了,扭头把郭也从对聊里硬拉出来:“郭叔,我不懂事,跟您问一声免得坏了规矩。是这样吗?不跟这位方先生喝酒,就是不要脸?”

郭也一脸蒙:“什么?”

方天达没想到她是如此反应,一下子有点慌:“没没没,郭哥你别听小姑娘胡说,我逗她玩呢。”

叶蓁蓁冷笑一声,站起来:“郭叔,太晚了,我先走,您慢慢吃啊。”

郭也何等聪明,马上就明白过来几分,赶紧就坡下驴:“好好好,你路上小心点儿啊,到家告诉我。”

她答应了一声,手里还握着那个杯子,起身就走,包厢门一关,她扬手把杯子砸在门上了,服务员闻声而来,里面说话的声音一下子也静了。叶蓁蓁对服务员摆摆手,扬长而去。

第二天她照样游完泳和高佳妮吃过早餐去上班,郭也已经到了,看着她进办公室就笑:“叶小姐你脾气真大,一言不合离席就算了,还砸杯子。”

叶蓁蓁看他不像是生气的样子,松口气:“郭叔,没给你惹麻烦吧?”

郭也摇摇头:“能有什么麻烦,最多就是跟着人家一起骂几句小姑娘不懂事,回去必须把她开了。”语气里都是戏谑。

叶蓁蓁嬉皮笑脸:“开呗,随便开啊,开了我刚好回家歇歇。”

她从背包里掏出一个保温盒,放在郭也面前:“开之前吃个肉夹馍吧?”

郭也打开一看,千层酥饼,肥瘦相间酱卤肉,香气扑鼻而来,喜出望外:“你还会做肉夹馍?”

“会啊,郭叔你是西安人对吧,是不是特别爱吃这个?”

郭也手都不洗,抓起来就吃,吃了几口长出几口气:“哎呀,太好吃了!”他看着叶蓁蓁,跟看女儿一样,“你这么体贴一个孩子,怎么别人叫你喝杯酒你又硬得很?”

叶蓁蓁一愣:“这怎么是一码事呢?”她给郭也扳手指,“我体贴人是我愿意啊,我不喝酒是因为我不愿意啊。”

她突然口头禅又出来了:“我男朋友说的,不愿意做的事就不要做,小事妥协了,大事就很难坚持,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所以要始终如一。”

郭也啃着肉夹馍喃喃自语:“说得倒是在理,但听着怎么不像你男朋友,比较像你爹。”

叶蓁蓁给逗乐了:“哪像我爹,我爹粗暴多了。”她学自家老汉的语气,“妹妹,哪个让你不痛快,你就直接弄死他,晓得不?”

郭也笑:“好吧,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句话说他们俩也一点没错,从此郭也逢人就说这是自己亲侄女,摆明了谁也不敢跟真亲戚起腻。

中间还遇到一个小惊喜,郭也有个老交情,也是客户,做地产的,常年都请创世做品牌和营销顾问。有一天他正好来找郭也,叶蓁蓁也在旁边,聊天的时候顺口提到公司有一个五环上的楼盘马上要开盘。虽说大环境一直是调控购房资格,打压房价,但事实是好的楼盘根本不经卖,一出来就沽清,现在都是提前交定金去排队摇号买房子。

前段时间那个楼盘预热,叶蓁蓁就去看过,地段不错,交通很方便,小区不大,但散个步遛个狗也有空间,样板房的装修品位意外地好,因此七七八八加起来一算总分挺高。

她动了念头想买,后来因为高佳妮给的事儿太多了,没工夫继续跟进,就把这事儿给忘记了。现在一听,要开盘了,她也干脆,等人家一走,就求郭也去给她内部要一个摇号的资格。

郭也把老花眼镜推到额头上,瞅她:“想买房子啊?”

叶蓁蓁点头:“是啊,要结婚用的。”

“才多大就结婚?女孩子不要结那么早的婚。”

叶蓁蓁笑:“郭叔你不按牌理出牌,跟你年纪一般大的长辈都说女孩子要早点结婚,不然心里不踏实。”

郭也嗤之以鼻:“什么不踏实,没钱没地位的人才不踏实,婚姻制度是一种经济制度。没本事的急着结婚,主要是为了改善生活;对有本事的人来说完全多余,根本不值当。”

结果叶蓁蓁完全不中计,大大方方承认:“我这不挺没本事的嘛,改善生活是刚需啊。”

郭也白了她一眼,继续不按牌理出牌:“你别胡说八道,对自己有点信心。我身边的人怎么能没本事,就算你现在没有,将来肯定有,而且不止一点,要是现在把婚结了,再又遇到好十倍的人,怎么办?我跟你说,离婚很麻烦的,分手发个短信就好了。”

这简直是渣男典范,叶蓁蓁问:“郭叔,什么叫作‘分手发个短信就好了’?”她斩钉截铁地摇头,“不管有没有本事,我肯定不会遇到更好的了,我男朋友就是最好的。”

郭也简直气急败坏:“扯。”他比画了一下,手掌放在自己腿的部位,“你现在年轻,眼光阅历还在这里,”然后手提到了胸前位置,“过几年,就到了这里。”再提到了头顶,“再过几年,你就到了这里,”然后把手放下来摆一摆,“那会儿你见到一个喜欢的男人,说这是最好的,可能还八九不离十,现在说这种话,就是见识太短。”

郭也说得特别直,一点不怕让人不高兴,估计他事业成功的精髓就是猛说实话,千方百计惹其他人不高兴,人家还不能还手,他就赢了。就这样虐人家还收钱,还收得贼贵。

叶蓁蓁跟了他一段时间,已经对郭也的风格有所了解,所以压根儿就不打算反驳,只是笑嘻嘻地坚持己见:“你说得有道理,我现在的见识确实不够,不过感情的事跟见识阅历没什么关系。”

“怎么就没关系了,这个世界上什么事情都跟眼光阅历有关系。”

叶蓁蓁好像就等着他这句话,马上嘴角绽开甜蜜笑容,手也放在了自己头顶:“因为等我的眼光阅历到这里的时候,他肯定也到了这里,他仍然是最好的。”

这句话还真把郭也噎了回去,他瞪着叶蓁蓁:“真有那么好?”

“是啊。”

“行吧,我对你还是不放心,必须给你掌掌眼,啥时候约个饭,带来见见。”

所谓的啥时候,就是永远不会到来的时候,叶蓁蓁没放在心上,笑着随口答应了。

郭也低头顺手收了一个短信:“购房资格让人给你留了,开盘那几天去付款签合同就行,没那么快,不着急。”

叶蓁蓁欢呼了一声,郭也问她:“是北京户口吗?要本地户口没有买过房子才能买的。”

“我男朋友是,他能买。”

“房产证上必须加你名字,不加就别买。”

叶蓁蓁抿嘴,知道这位爷是为自己好,答应了一声:“知道啦,放心吧。”

她心里惦记着这件事,得空就在办公室把家里的财务情况好好理了一遍:苏桐前段时间交了一笔数字比较大的项目提成给她,加上之前各种理财、保险、基金,还有各处网络平台上零碎的投资,七七八八加起来,勉勉强强算把首付攒够了。北京这个地方真可怕,要是不买房的话,吃吃喝喝买买东西,感觉自己过得还挺好的,一算首付,要是都砸出去,两口子就一夜回到解放前。

她算着算着,顺手就打了个电话给苏桐,响了好几声,那边接了。

“喂,你干吗呢?”她问。

“工作呢,你呢?”

“我给你打电话呢。”

这是两个人例行的对话,苏桐平常接到叶蓁蓁电话,不管怎么忙,是在开会中间,还是匆匆忙忙赶路,一定会问一句“你呢”,让她知道自己随时随地都是愿意跟她说话的。

苏桐轻笑:“好吧。”

她接着把买房名额的事儿噼里啪啦说了一遍,格外兴奋,然后问:“你那边合伙人的投资啥时候要啊?我看要不先把那个给了,再跟家里人借点钱买房子吧?”

苏桐赶紧反对:“不行不行,首选买房子,你都想了那么久了,合伙人不当也没什么。”

叶蓁蓁笑:“那怎么行,男子汉大丈夫,不应该‘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吗?”

苏桐说:“匈奴永远都灭不完的,咱们还是好好安家比较实在。”

叶蓁蓁“嗯”了一声,叹口气,难得的口气里有一点忧虑:“北京房子太贵了,钱真是不经用啊,光靠你挣钱,太辛苦了。”

苏桐马上想到自己还瞒着她的事儿,心里不期然就有点难受,赶紧说:“你不也在努力工作嘛,薪水还高得出奇,慢慢就好起来了。”

“是哦,我在创世三个月,工资攒了好几万了呢!”

“就是啊,你看你多棒,我家妹妹有出息得很。”

叶蓁蓁没高兴两秒钟,一想不对,创世可不是什么长久之计啊,叹口气:“可是我打算辞职啊,这明摆着浪费高姐的钱,多不好。”

这个想法她跟苏桐也说过,苏桐知道她那个脾气,心安理得吃大户对其他人来说可能是人间美事,但叶蓁蓁刚好不是那一路的,薪水越高她越心里不安,辞职是迟早的事。

他好声好气地安慰女朋友:“想辞职就辞,不怕的,再找别的合适的工作就是了,就算万一没有合适的,不还有我吗?总之别担心啊小包子,我会好好给你挣钱的,房子再贵也不怕。”

叶蓁蓁在电话那头想了想,心里觉得舒服了一点,这是她的习惯,什么事再想不开放不下,跟苏桐说说,似乎也就没那么麻烦了,于是重新高兴起来:“那你加油啊,苏先生。”

苏桐当然是两脚一并,小的得令,叶蓁蓁把心事暂时丢开了,声音甜甜的:“对啦,你啥时候回家?”

“还有一个小时吧,还要开会。”

“不要太辛苦啊,喝点儿水。”

“嗯,好。爱你。”

“我也爱你。”

电话放下,叶蓁蓁继续理账,最后把所有理财变现日期算清楚了,所有零碎投资都赎回到一张卡里,一共有四百多万,就是她和苏桐这么多年辛辛苦苦攒下的全部家当了。

过了一个多小时苏桐回家,洗完澡开始吃水果的时候,叶蓁蓁就把这张卡放在他手里:“拿着。”

“干吗?”

“这是你的工资卡,里面是咱们全部的钱了。买房子得用你的户口,你出资,还有公积金申请也要你去,用来付首付、付房贷,专款专用,好管理。你的工资自动转账我也停了,反正最后都是要存在这张卡里的。”

苏桐接过卡,他没有仔细研究过北京的购房政策,但和郭也不约而同地关心一件事:“用我的名字买,那你呢,能加名字吧?”

叶蓁蓁满不在乎:“能加吧。”

“别吧啊,得问清楚,万一我这么买了算成婚前财产了怎么办?”

叶蓁蓁揪他脸一把:“干吗,算你婚前财产你还想哪天能把我踹了独吞是吧?”

苏桐赶紧表白:“说什么呢,我一颗红心向太阳,是个人就知道。”

一边说着,一边放下那张卡,他伸手把叶蓁蓁抱过来坐在自己腿上,下巴放在她肩窝,若有所思地望着屋角。那里有一个小梳妆台,红色的,仿多宝格的样式,一层一层都是小抽屉。小抽屉里放着叶蓁蓁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囤的化妆品、网上买的小首饰什么的,都不怎么值钱,但叶蓁蓁很努力地把这些东西分门别类,小吸尘器没事吸一下,都干干净净的,叫人看了,眼里心里都舒服。

为什么心心念念要买房子呢,因为有那么多好看的、喜欢的东西,放在临时之地,总觉得不踏实,唯有永恒的家园令人安定,有所归属。

诚然世间没有永恒这回事。

他把视线收回来,说:“小包子。”叶蓁蓁“嗯”了一声,靠在他身上,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

这段时间各有各的奔走,各有各的心事,这么温馨的时刻太少了,叫人贪恋得不想动不想多说话,生怕泡影一般,一动就戳破了。只听到苏桐说:“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相信,我特别特别爱你,天塌下来也不会辜负你。”

叶蓁蓁窝得舒服,声调都变得懒洋洋的,说:“怎么突然说这个?”抬起眼睛看看他,嘴角带着一丝笑,“干什么坏事了赶紧从头招,我现在心情好,肯定原谅你。”

下桥梯都搭到半腰了,要向组织交心,时不我待。

所谓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两个人在一起这么多年,小事儿大家要有各自空间,是不是全盘交代真没什么紧要,但大事上一体同心,是不能瞒的,对爱人保守大秘密,原来滋味宛如上刑。这当口,一咬牙一跺脚一张嘴,而后认打认罚,总之自己就能解脱了。苏桐刚要这么办的关键时候,“嘀嘀嘀嘀”,叶蓁蓁电话响起来了。

高佳妮。

这个钟点打电话,必然是有事,叶蓁蓁赶紧接起来:“高姐,怎么了?”

“蓁蓁,你现在能来我这儿一趟吗?”她声音有点飘忽,叫人觉得不对劲。

叶蓁蓁大惑不解,但嘴上赶紧答应下来:“好的好的,我马上就来。”

“司机还有几分钟就到,对了,就你自己来。”说完那边就挂了。

苏桐听他们对话的时候已经在穿长裤拿钥匙,结果却得知自己被禁止陪同:“要你一个人去?”他有点不解,“什么事儿是跟你说了,还不能告诉我的?”

叶蓁蓁耸耸肩:“等我回来就知道了。”亲了苏桐一口,“司机接送,放心啊,你先睡,不用等我。”

已经是十二月了,尽管还没有开始下雪,但天已经很冷了。天气预报里说这几天会有寒流,晚上的风格外叫人战栗。

叶蓁蓁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出门果然还是那辆宾利在等着。她上了车,到目的地一看表,差不多凌晨时分了。

她一路刷卡上去,进门就看见高佳妮在客厅里坐着,旁边放了两个酒瓶,一个已经完全空了,一个空了大半,走过去还发现地上打碎了一个杯子,尖锐的碎片乱纷纷散在地毯上,隐隐闪着寒光。

房间里本来是暖气充足的,阳台门却大开着,呼啸的寒风里高佳妮脸色惨白,除了溺水那一次,叶蓁蓁从未见过她气色这么糟。

她仿佛没有听见蓁蓁进门,也不答应她的呼唤,就捏着酒杯硬邦邦地坐在那里,神思在另一个世界游荡。

叶蓁蓁赶紧把阳台门关了,一摸高佳妮的手冰凉,赶紧奔到客房把巨大的一床被子“吭哧吭哧”抱出来,把她跟裹面团似的裹好,然后去厨房倒了一杯热水,拿出来换掉高佳妮手里的酒杯。她刚松了一口气,又跳起来奔到厨房找了工具过来,清理地毯上的玻璃碎片,而后才靠近高佳妮坐下,小心翼翼地问她:“高姐,你怎么啦?”

高佳妮良久才茫然地转过头来,眼神聚焦到蓁蓁的脸上,终于认出了她,唇角于是出现一丝苦笑。

个性极为坚强的人濒临崩溃,却还试图自救的时候,就会有这样的笑法,叫人看了格外心碎。

“唐在云和罗西今天又来了。”她喃喃低语,“他要离婚,无论如何都要离婚。”

如果不是跟郭也聊过,听到第一句话,叶蓁蓁都不知道唐在云是谁,现在听了,她还是不知道罗西是谁。但即使如此,再多听高佳妮说两句,也就知道了。

“他说他一辈子都追求自由,婚姻让他不自由,我,让他不自由。他过不了自己那一关,不能这么苟且,所以一定要彻底跟我分开。”

在厚厚的被子包裹下,高佳妮的身体仍然难以自持地颤抖,就像整个人都要散架了。很简单的一两句话,她说得断断续续,没有哭,眼睛里却闪着硬卵石一般没有生气的色泽,所有的眼泪都凝聚在那一点点硬而冷的光里。

叶蓁蓁大气都不敢出,也根本不知道如何回应,只是抱着高佳妮的肩膀。高佳妮明显是喝醉了,她顺势倒下来,靠着蓁蓁,叹了一口长长的气,手一软,本来握着的杯子掉了下去,热水倒了叶蓁蓁满腿满脚。叶蓁蓁顾不上去擦,还是一面努力撑着高佳妮,一面拍她的背:“好了,好了,没事了,我在这儿呢,睡一会儿吧。”

高佳妮固执地摇摇头,抓住了叶蓁蓁的手,含含糊糊地继续说着没有来龙去脉的话。

“唐在云,唐在云,唐在云……”她反反复复呼唤着这个名字,“唐在云不爱我,他需要我,他依靠我,可他就是不爱我。”

过了很久,说得终于没有力气了,她身体突然一阵痉挛,摇摇晃晃站起来,冲到洗手间去。马桶盖都来不及打开,她弯腰就开始吐,先是站着吐,后来蹲下吐,最后双腿支撑不住,跪在了地上。呕吐物满地都是,但一点食物都没有,全是酒,整个房间顿时就弥漫着胃酸和酒的味道。

平常再高贵矜持的人,一到这个田地,就连基本的形象都没有了,直落到了泥坑里。

叶蓁蓁也有伺候苏桐喝醉酒回来的时候,但没这么糟心过,第一他酒量好,第二总体而言他还是有节制的,回到家都是人醉心不醉,不吐不困不发疯,拉着叶蓁蓁不放手,跟只小哈巴狗似的,情话一嘟噜一嘟噜往外冒,比平时甜十倍,有时候她觉得生活有点乏味,还盼着良人稍微喝点酒。

高佳妮这个阵仗把叶蓁蓁给吓了一大跳,她赶紧上去把高佳妮扶着,从后面握着高佳妮的长发免得被呕吐物弄脏。等高佳妮吐得差不多了,叶蓁蓁再半扛半扶地把她带回到客厅里,让她好好靠着。叶蓁蓁一看高佳妮的长睡衣上到处都溅上了呕吐物,湿湿的黏黏的,又掉头赶紧冲进她的卧室找干净衣服。

衣服倒是好找,衣柜里面都分门别类,该挂的挂,该叠的叠,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叶蓁蓁在睡衣堆里随便抓了一件宽松长袍,刚要走,忽然看到旁边床头柜上摆着两张照片,都是高佳妮跟其他人的合影。

一张应该是她比较年轻的时候,和一个男人站在一起,肩膀彼此依靠着,显得很亲密,叶蓁蓁认出来那是唐在云。男人身边还站着一个大概十几岁的少年,大人都在笑着,少年却神情冷漠,和唐在云之间隔着相当远的距离,像是很不情愿来拍照。三人身后是无垠的草地与极蓝的纯净高天,不知道是在哪里。

另一张上面,少年已经长成了一个年轻的男人,和高佳妮坐在一张花园里的长凳上。两人都穿着白色衬衣和牛仔裤,手臂搭在长凳靠背上,向着镜头望过来,都没有笑,一模一样的姿态,一模一样的表情。仔细看上去,这个年轻人既像唐在云,又像高佳妮,毫无疑问是他们两个的孩子。

叶蓁蓁看了两眼又赶紧跑出去,忙手忙脚地给高佳妮换了衣服,擦了手和脸,让她好好坐着,端着热水给她喝了一口,她却呛着了,于是急急忙忙放下杯子,轻轻给她拍后背。

吐了喝水,喝完又吐,来来回回搞了好几次,高佳妮到后半夜才终于安稳了下来,脉搏和心脏都“咚咚咚”急跳着,叫人担心,但总算是不折腾了。她靠在叶蓁蓁的身上,合上了眼,昏昏沉沉筋疲力尽之中,终于放开了对情绪的把守,流出泪来,一颗又一颗,黏稠沉重,滚下来簌簌有声,从眼角、脸颊,一直落到叶蓁蓁的肩膀,把她的毛衣打湿很大一块。

叶蓁蓁一动也不敢动,就让高佳妮这么睡着,过了大半个小时,估摸着她已经睡熟了,才慢慢扶着她的头放平到沙发上,腿脚抬上来,被子盖好,站起来才觉得自己半边身子都麻了,腰酸背痛。

她从包里摸出手机一看,苏桐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信息也发了好几条,都在问有没有事,以及怎么回事,已经有点着急了。

她赶紧打回去:“你还没睡啊?”

那边气不打一处来:“我睡得着吗,什么情况现在?”

“高姐喝醉了,折腾,我看着她呢。她今天心情好像特别不好,可能跟她老公有关。”

“她老公怎么了?”

“说非要离婚什么的。”

她压着声音怕吵醒高佳妮,走到客房,看样子今天是回不去了:“宝你赶紧睡吧,我今天就待在这儿了。”

“要我过去陪你吗?”

“我倒是想,不过高姐这个样子,肯定不乐意给你看见,还是算了吧。”

“也是,那你需要什么不,我给你送过来?”

“不用,就凑合一宿,这儿啥都有。”

“行吧,那你也赶紧休息,别累着了啊。”

“嗯嗯,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快睡,明天还上班呢。”

“知道了。”

叶蓁蓁跟男人飞了一个吻,把电话放下来,在客房和客厅转悠了好几圈,最后下定决心,把另一张沙发拖过去,跟高佳妮躺的那张并排放好。这是张单人扶手沙发,躺不下,她就半躺半靠地窝上去,玩了一会儿手机,打了个哈欠,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她不知道在跟苏桐通话的时候,其实苏桐已经到了公寓的大门口,之前打电话不接发信息不回,这哥们儿心不定,干脆赶了过来。

他顶着保安的严密监视,一边吸溜鼻子一边在周边转悠,脸冻得通红,叶蓁蓁再不接电话,他就要硬闯上去看个究竟了。

叶蓁蓁向来睡眠好,窝着也照样一觉睡到大天亮,醒来后发现自己身上盖得好好的,高佳妮已经起来了,正坐在旁边喝茶。

叶蓁蓁赶紧一骨碌爬起来:“高姐,你没事了?”

高佳妮对她微笑:“醒了?睡得真香啊,跟只小狗似的。”

叶蓁蓁盘腿坐着,睡意犹存,猛打哈欠:“我比狗强多了,我重庆屋里养了条大金毛,开门就醒,跟个门铃似的。”

“这也要比。”她坐过来,摸摸叶蓁蓁的脸,“辛苦你了。”

叶蓁蓁揉着眼睛笑:“有啥?”关心溢于言表,“你舒服点了吧?”

高佳妮脸色还是不好看,但已经洗了头洗了澡,还化了一点淡妆,精气神是回来了。她从厨房给叶蓁蓁拿了个杯子过来:“早上喝点热水,对肠胃好。”

“这话跟我妈说的怎么一模一样?”

“我和你妈妈应该也差不多大吧?”

叶蓁蓁“扑哧”一笑:“才不会呢,我妈妈五十多了。”想起亲人心里高兴,“她可逗了,年年都去拍艺术照,还专门挑拍得好的洗出来放我卧室摆着,说是激励我养生。”

高佳妮莞尔:“我生孩子生得早。”

她低头想了想:“二十岁出头就生了,当时还在读大学。”

叶蓁蓁还真没预料到这一出,本来嘛,印象中那些但凡二十岁就生了孩子的女性,接近的都是一失足成千古恨的世界,再要和投行高管、精英企业家这样的人生赢家联系起来,千难万难。

她的讶异之色全都落在高佳妮眼里,她对自己的过去倒也并不避忌:“我年轻时格外叛逆,以为万物皆备于我,我登上哪架飞机,哪架飞机就绝不会坠落,不小心怀了孩子,那就生下来,也没什么。”

说到这里停下,她微微出神,像正沿着人生的路回看曾经的自己,脸上没有一丝动摇,心里没有半点顾虑,面对命运昂头而进,不知挫折为何物。

失败当然到处都有,但都是留给其他人的。

她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不知道是嘲笑自己的轻狂年少,还是激赏那时的一往无前,结果反正是一样:“所以我比你妈妈小一点,但儿子跟你差不多大。”

“我在卧室看到你们的照片了。”她热爱八卦的天性在哪儿也改不了,“高姐,你大学的时候就跟你先生在一起啦?”

高佳妮摇摇头:“没有,我当时跟郭也在一起。”

“啊?郭叔啊,我就说他喜欢你,他还嘴硬不承认。那,那儿子呢?”

“儿子倒是我先生的。”

信息量太大,叶蓁蓁开动全部脑筋消化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回过神来。她有心往下深挖细节,鼓了几次勇气还是没好意思,只好调用情真意切的东北口音感叹了一声:“哎呀妈呀,高姐你这个人生经历太丰富了。”

高佳妮拍拍她:“相信我,人生经历太丰富不是什么好事。”她看着叶蓁蓁,像看着一个女儿,或者一个妹妹,也像是在看着从未有机会成为这样一个人的自己,“越单纯的越坚固,所以要好好维护。”

“嗯。”

而后高佳妮话题一转:“说到我儿子,他叫唐洛,洛阳的洛,过了年就回国了。”

“是嘛?那挺好啊。”叶蓁蓁心里想的是,儿子回来了,应该可以多来陪陪妈妈,最好也愿意早上六点去游泳,高佳妮就不用整天跟自己过不去了。

结果高佳妮一句话就让她的美好希望破灭了:“他恨我,不会愿意来陪我的。”

“啥?”

“他回来是为了接替我进公司当联席总裁,还要签署我名下所有财产的让渡合同,要签很多。”

“好吧,就……为什么他要恨你啊?”

叶蓁蓁对高佳妮管的到底是什么公司、有多少钱、联席总裁是多大的职务之类的信息明显没有兴趣,反正都跟她没关系,她注意的全是属于个人的小事儿、小情绪。

也许唯独这些小事儿小情绪,才是真正属于一个人的东西。

“我二十一岁生下他,交给他爸爸和爷爷奶奶,然后就又回了美国读书工作,很少见面,他一直到十多岁了,我们到北京定居,他才搬过来跟我住。”

叶蓁蓁恍然大悟,脱口而出:“那正常,换了我是你女儿,我也一样恨你。”

她成长在一个七大姑八大姨十几个堂兄表弟的大家庭,每个周末都在不同的亲戚家里吃饭,进进出出浩浩荡荡。她从小到大,随便一个期末考试,妈老汉就不用提了,三四个阿姨舅舅在外面等着考完接去吃火锅都是常事。长到十多岁都不怎么见得到妈的人生是啥样的,叶蓁蓁不了解,但她自己肯定不喜欢。

没有人会喜欢。

高佳妮对她的评论完全泰然处之,语气没有丝毫变化,就好像她已经听过一百次,每一次她都不曾为自己辩解。

“恨就恨吧,没关系的,但我们的事业是我和他爸爸一生的心血,交到他手里,他就要负责任。”

叶蓁蓁叹口气,心想自己这种婆婆妈妈、心慈手软的人,和高佳妮他们显然就不是一挂的,难怪挣不到钱,嘴上还是附和:“说的也对。”

高佳妮严肃地看着她:“蓁蓁,答应我一件事。”

叶蓁蓁还以为高佳妮要嘱咐她不准告诉别人自己喝醉酒失态的事儿,刚要满口答应下来,却听到一句:“为了我,你要好好帮他。”

这一锤彻底把叶蓁蓁小姐给锤蒙圈了:“啥?”

“你要去帮唐洛管公司。”

叶蓁蓁摸了摸耳朵,嘀咕了一句:“大早上好好的,怎么就幻听呢?”

等发现不是幻听,她就奋起反抗了:“高姐!我去郭叔公司上班,已经是够超纲了,你现在要我去帮人管公司?!”

她跳起来摊开手,照着自己比画了一下:“我!”又坐下来搂着高佳妮脖子摇了两下:“高姐你醒醒。”

高佳妮微笑着给她摇,摇了半天没奈何,拍拍她的手:“我知道你不是管公司的料,尤其还是一个大公司。”她看了看叶蓁蓁,“很大。”

“比企鹅集团还大吗?”

“那没有,但小得也不多。”

“那你叫我去管?”叶蓁蓁在“我”这个字上加强了语气。

高佳妮叹口气:“确实太急了,你还没准备好。”

叶蓁蓁把这看作是高佳妮收回成命的口气,松开手,笑嘻嘻的:“所以说嘛。”

却没料到下一句话,让她再没有反对的勇气。

“可是蓁蓁,除了你,我没有其他信得过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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