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某酒席间。
常天凯把椅子拉近到一个男生旁边,挨着他坐着,一只手抱着对方椅子的椅背,另一只手端着酒杯。
十几人坐的包厢里觥筹交错,聊天声、谈笑声、嬉骂声、碰杯声不绝于耳,一片嘈杂。
“刘队,好兄弟,我再敬你一杯。”
那个被称为“刘队”的叫刘宇生男生摆手道:“哎哟,常社长太客气了,你是从天沙校区过来的,按资历年纪我还得叫你一声师兄;而且...嗝...现在环保社牛逼啊,杂志我看了,确实,牛逼!”
“好兄弟,今天是高兴,喝的多了一些。”常天凯把酒干了,看着刘队,一副认真严肃的样子说道,“但是我...我作为兄弟,我不来虚的,我得给兄弟一个提醒——我听到风声,说正好碰上沙暴过后学校开放的第一个周末,校领导...可能会来查一查晚寝。”
刘宇生一脸惊诧:“真的?”
“真的。”常天凯闭了几秒眼睛,又睁开,身子晃了晃,抬手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咱们好兄弟,肯定是实实在在的为你好,对吧?有消息,肯定也是第一时间分享。”
刘宇生忙道:“对对对。”
“所以啊,今天晚上的检查,一定要...一定要及时,而且严格,到时候万一被校领导看出什么漏洞来,那就不好了,你说是吧?”
“常社长...好兄弟!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今天负责的纠察...万分...嗝...感谢!”
说着,刘宇生便忙起身到一边去打电话;与此同时,常天凯这里也来了电话。
常天凯摇摇晃晃地拿出手机,低头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起电话来,语气却一反刚才的醉态,显得平静而冷静:“什么事?”
“嗯。催了三次?催了三次又怎么样?你就跟他说,你已经多次打电话联系和提醒对方了,那人家有事没来,又不是我们去和他们调查走访,催我们有什么用?”
“没事,胆子那么小干什么,我让你这么说,你就这么说!如果一直催,你就直接挂电话,知道了么?”
“要联系电话?就说没有,我们是通过网络联系的。嗯,嗯,就这样。”
常天凯放下了手机,看着一旁打着电话,神情有些严肃的刘宇生,露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得意的笑。
他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手表:八点三十一分。
等吧。好戏还早呢。常天凯心中冷笑。
*****
八点三十一分。
扬江又看了一眼时间,神色稍稍有些不耐烦。
一行五人此时都已经站在楼下,在楼前的路牙边上,或站或坐,或者无聊地来回地走着。
尹罗廷放下电话,叹了一口气:“直接挂了。大概是我们催的有点多了,他不耐烦了。”
李俊骂道:“还我们催的多?这他妈的什么道理,现在都八点半了!他约的八点,已经过了二十分钟,还不允许我们催了?”
尹罗廷无奈道:“但他说的也没错啊,我们催他也没用,他已经联系了,对方说有事迟点过来,已经这样说了,还能怎么样。”
“他催不动,就把联系方式给我们,哪怕我们来催,妈的,难道就这样干等着么?”
“他说是通过网络联系的,没有电话。”尹罗廷无奈道。
“要不然干脆回去吧,还走访调查个屁。”李俊说。
“现在回去,我们不仅仅白跑一趟,而且明天上午交流讨论的素材怎么来呢?总不至于我们自己编吧?”扬江说,“先前的事情你们也知道,摆明了就是要针对我们组,总不能遂了他们的意。”
“他妈的,搞不好就是这帮人故意搞的鬼。”李俊说,“什么有事,我看就是个幌子,把我们故意安排到这种破烂的地方来,走访调查这么一个破烂地方,还故意让我们等,就是为了让我们不爽。”
“不会吧?”王申有些迟疑地说,“都是一个社团的,应该不至于吧?”
扬江看了王申一眼,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一句:“希望只是巧合吧。”
尹罗廷说:“大家再稍微耐心等等吧,如果没等到,那毫无疑问是社团的问题,我绝对会把这个情况往上反馈的。”
几人站在逐渐深暗的夜中,偶尔抬头,看到周围的矮楼上一片温馨的黄色灯光,还有时不时出现在窗前的人影,不由得都有些沉默而寂寥。
扬江默默地走在狭窄的路牙上,来回走了不知道多少次,手机响了。
众人看了他一眼。
是快讯的提示音。扬江拿出手机来。
“我明天早上九点半到火车站。”
扬江左右看了一眼,稍稍走开,在一片晦暗的地方打字回消息。
“需要我来接么?”
“不需要,你忙你的。我有老同学来接,正好我要和她去喝杯茶叙叙旧,等我到了你们学校门口,我发消息给你。”
“好。”
“早点睡,缺钱的话跟妈妈说。”
扬江关上了手机的屏幕,放回口袋里,然而没多久又拿出来,点亮屏幕,有些失神地看着这一小段聊天记录。
他放下手机,转头看向其余四人,王申和邱强坐在路牙上,跟李俊和尹罗廷聊起了天,他们在路灯的惨淡灯光下,在寂静而微冷的夜晚中,互相看着,低声地交谈着——这样的场景,好像也不怎么显得寂寥了。
但又似乎,显得更加寂寥了。
扬江重新低下头,亮荧的屏幕上,八点四十六分——最后一条未回复的消息,停留在这一串代表时间的数字上。
*****
八点四十六分。
季芸清在黑影婆娑的林道中停下脚步,她紧了紧领口,回头看了一眼亮满灯光的研宿楼。
她双手插着上衣口袋,微微低下头,沿着地面上地砖中间的缝隙小心翼翼地来回走着。
长发遮掩下的耳中,耳机里还在无休止地播放着典雅而平静的英文女声。
一阵夜风卷着虫鸣叶响,穿透昧暗的校园,飘荡消逝而去。
季芸清抬起头,风吹动她的长发,拂过她漆黑的朦胧的眼。她的表情,有一丝惊讶,也有一丝茫然。
因为耳机的一边,不响了。
明显的风声让她察觉到了这一点。季芸清拿出口袋里的pod,试着紧了紧耳机的接线,但是没有作用;原本还并不曾察觉,倒没觉得有多少异样,此时既已察觉,单边的声音就显得格外突兀而单薄。
那仍在播放的英文女声仿佛也因此变得尖厉起来。
季芸清轻轻叹了一声,摘下耳机。夜风有些寒凉。她抬头看了一眼亮满灯光的研宿楼,最终还是默默转身向PF区中穿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