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浩落坐后,凌峰亲自给他倒满了一杯酒。
“浮沉兄,别来无恙。”
前者受宠若惊,刚要起身接过酒杯,被凌峰拦了下来,“这杯酒,必须得由我倒。”
“能再睹名满王廷第一学士风采,真是生平第一值得夸傲之事。”
真是教人难以相信,面对这个人的奉承,他心中激不起半点喜悦。
自从十多年前,左浮沉这个名字,便是上达王廷,下至八大名门的禁语,当初若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流落到这个岛上。
我真是太难了。
一饮而尽杯中酒,夸赞道:“是翠微楼的“别相逢”,好多年没有喝到了,既然把我认出,能否帮我把束脩提上一提。”
凌峰听到这个提问,愣住了,本来以为他会遮掩一番,他居然就这样承认自己的身份了,一直盘算好的对策,竟然无了用武之地。
“不是吧,这点小事都帮不上,还当什么岛主啊。”沈浩撇撇嘴,又饮了一杯酒,将头伸到凌峰面前,“你不会只是为了请我吃顿饭吧。”
“还是要怪我,帮你的兄弟一个小忙。”
凌峰之前一直挂满笑意的脸上,忽然僵住了,向老虎一样伺机捕捉猎物的瞬间,盯着沈浩。
后者自顾自的吃起来,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嘴里并没有闲着,一顿点评各个菜品的优劣。
丝毫没有注意到,对面凌峰握着酒杯的右手,握紧数秒后,又放了下来,对着他苦笑道:“你倒真不怕我。”
“怕什么,你可一向爱民如子,怎么会能伤害你这个老朋友,再说连你那个“朋友”的葬礼,你都大办特办,咱俩的关系不比他融洽多了。”
“你这样想最好。”凌峰重重的舒了一口气,沈浩一副有恃无恐的态度,引起他一阵厌烦,有那么数次,忍不住亲自将他的头,拧了下来。
只是……也只是想想,他不是凡人,而是左浮沉,更何况是那人,离岛前留下的暗桩,他们只要不碰那件东西,他可以忍。
他是来交涉的,交涉的,交涉!
沈浩正在桌上风卷残云,眼看最后一个盘子上的虾蛟就要吞到腹中,凌峰突然把一件东西,摆放到他的面前。
目光示意,这是给自己准备的。
嘴里嚷着“教岛主破费”之类的恶心凌峰的话,双手却不由得发起抖来,莫不是酸秀才那颗人头。
昨夜,明玉川前往龙津山庄时,他就开始怀疑酸秀才所说的“阳铁”,简直就是胡说八道,想不到见多识广的凌峰,竟然真的相信了,未做任何怀疑,就护送他们娘俩出城。
这件事,可不像明善仁说的这么简单。
真是麻烦要命啊。
他这个人,最烦承诺,一旦履行所付出的代价,可比预想的要大的多,昨夜酸秀才可是没有回到家中。
最后消失的地点,恰恰就是离岛主府不远的玄武街,想到这,双眼对上岛主大人。
“一定要我打开吗,其实还是有商量的余地。”
“没有了,你自己刚刚错过了。”
凌峰先他一步,把红色的木盒打开,居然是巴掌大小的彤布。
他的手指忽停下,颇有深意的扫了一眼沈浩,才把红布慢慢的展开,被翻开的红布,出现两只脚印。
“原来是拓布,你可吓我一跳呀。”
沈浩拍着胸口,大口喘着粗气道:“下次别这么吓人,好不,我还以为……”
“你以为是什么?难不成是人头,你把我凌峰当成什么人了。”
凌峰咄咄逼人的问讯,教沈浩一时无法回答,他这个问题可别有深意呀,看看深度,正好装下一个人头。
仗量下脖颈,正好丝毫不差的装下他这颗人头,试探性的问道:“不知鬼墨一宗,可还有人在朝中为官。”
“有那么两个。”
凌峰冷冷的回答,语气中透露出那么一丝不甘不愿的味道。
幸好,他们还在,当年从王廷撤离,鬼墨一宗欠下自己一个大人情,只要有他们在,就算凌峰想动自己,也要考量一番。
更何况,还有那个老不死的……
又换上有恃无恐的态度,背靠着椅子,嘴里叼着一根牙签,打量着凌峰一眼,一副有事快说,没事我先走的表情。
“不过,那对你又起到多大的帮助。”
凌峰又倒满了一杯酒,“数天前几次三番下达禁令,岛内任何人不得靠近渡口一步。”
用力的嘬了一口酒,回味着液体涌进喉咙的瞬间,带给他的爽意。
主动权终于握到我的手里了。
凌峰上任时,颁布了数十个政令,其中有一条故意违犯禁令者,最高的刑法,夺去一目、一手、一足。
根本就是一个废人,沈浩想到后果,一阵后怕,看向他的眼睛,也有了几分讨巧的味道。
心中却是涌起另一个念头:希望信封顺利到达。
“看来你是想到了,鬼墨一宗做为新生的势力,最多能保你一条命,当年你犯下的重罪,我的做法说不定,会令另外八门拍掌称快。”
凌峰想到什么,扇了一下嘴巴道,“我怎么忘了,你如此讨好元荒营,说不定,现在只剩下七门对你抱有恨意。”
来自对面的讥讽,沈浩此时可不敢追究,厚着脸皮迎合他。
“原来,你的耐性也不错嘛。”接过沈浩敬过来的酒,瞧见他唯唯诺诺的样子,“放心,都是流落孤岛前的旧识,本座犯不着与你为难,只要这半年内彼此相安无事。”
沈浩捕捉到,他透露出关键的信息。
半年?难道龙津那件东西,对他的帮助,超越之前的估计。
草哈哈,数天前提醒过他,龙津短则数年,将要一口邪兵出世……
“只可惜,你教本座失望了,我与他的那滩混水,你非要掺上一脚。”
陡的听到这句话,沈浩接下的动作,僵硬了一秒,又对他陪着笑道:“岛主大人,你说什么呢,我怎么没弄明白。”
“没人跟你说,你演的太过了吗。”
哼,文人出身的他,果然是藏不住心思,跟本座布局叫阵,他还不配。
自命不凡的左浮沉,今日我就要你知道,你的智力与我相比,何其浅薄。
凌峰从拓下的脚印,捻起一小撮泥土下来,“当你得知酸秀才消失后,故意逗留了吕家粥铺一阵子……”
早在登入岛内时,沈浩就故意养成一个习惯,教别人产生一个错觉。
他每天都会选一个,固定的时间段,去吕家粥铺就餐,不分寒暑。
之前答应明善仁的计划,就是仗着这道暗棋,只是对上凌峰得拐一个大弯。
坐在对面的凌峰,想到一件极为好笑的事,“虽然你还和往常一样前往粥铺,只是鞋底下多了一抹淡红色的沙土。”
“我当年的为人,你多少也有听闻,明善仁突然死亡后,一定对他身边人格外注意。”
凌峰双眼露出锐利的锋芒,“被我一手训练的玄武卫,嗅觉一向灵敏,更何况我格外吩咐的任务,,一定会对你抱着十二分的小心,就算他们注意不到,你也会想办法通知到。”
“哦。”沈浩假装不解的对视着凌峰,只是眼中露出一丝慌乱的情绪,被他捕捉到。
凌峰嘴角陡起一个诡异的弧度,“早在数年前,玄武卫就发现一条暗流秘道,一直由许仲平走私外岛的货物。”
“对了,他的名还是元某人取的呢,严格意义上说,他是元家众的一员,你说若换成您的话,还有有什么人,比他还可靠。”
“在我想来没有他人啦,这个岛上除了明家,也就只有他们敢与您为敌。”
沈浩把毛巾重重扔到桌面,撕开往日伪装的面孔。孤傲的双目,冷冷的扫视对面。
“所以喽,你就守株待兔。”
他身后背影,忽然多出一道凹凸有致的暗影,夹杂着他的影子中,一口狭长的刀器,对着沈浩的脖颈,横砍下去。
……
天虞城背面的一条隐密的河道,一只竹筏悄悄的驶入水中,许仲平背着一个紫色的包裹,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现在也的确没有人知道。
周围除了一人多高的浮萍,再无其他人知道此地。
许仲平嘴里哼着小曲,跳到筏中,熟练的拿着竹竿一头,对着岸边一撑。
突然,一股力量砸在船板,他的竹竿也被一个人握住,“小子往哪里去。”
李毅一脚踩住船板另一头,任凭许仲平如何用力,也没挣脱出。
只得露出一脸讨好的笑容,“李巡查怎么有空,来关照小人了,若是囊中羞涩,等小人回来,再施舍一二。”
“小子,你找死。”
李毅做为凌峰手下的十三巡查,几时受过这等奚落,右掌弯指成爪,直取许仲平的面门。
后者,那见过这等雄力,呆呆的望向自己,哼,教你嘴贱。
去死吧!
他的指爪挥到半空,发生异变,右爪指尖发出三寸多长的寒芒,居然在盛怒之间,将功力推动到癸天境。
这简简单单的一击,足以开山裂石,更何况不通武修的他,据说他们还抱着元某人传授的法门,果真可笑,这教你认识两者之间的差距。
不过,这回你只能来世再修神武了,嘿嘿。
利爪翻飞间,就炸出一道血线,双眼甚至看见四根断指飞过他的双眼。
“哈哈,一不小心,把你分……”
尸字还未说出,右手处就传来一阵巨痛,本应尸首分离的许仲平,完好无损的站在他的面前。
许仲平指着面前的空气,叹了一口气道:“你下次瞧好再出手,可惜你眼下没这个机会了。”
颇为讽刺的发言,并没有引来李毅的反击,因为他瞧见不知何时,许仲平的面前,出现一片蛛丝般的银网。
每一根都发出,不下于他刚才发出的指力,他自问无法这么段时间,布出如此紧密的银网。
最主要的这个人给他的感觉,远胜元斗力,实不是自己能对付的。
“想不到还有高人在场,凌峰座下十三巡查,李毅拜候了。”
捂着断指的手,却不敢抱出任何恨意的发言,把许仲平逗的前仰后合“你倒真能屈能伸,我实在佩服得紧。”
来自许仲平不间断的奚落,终于把李毅的火气,彻底点爆,顾不得暗中潜伏的手,今日就算是死,也要把这厮斩下。
迈开双脚的瞬间,身后传来一声叹息,“说起来,我也算得上十三巡查。”
循着声音看去,离这不远外的百米多高的巨大树杆上,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荡着双腿,双手翻弄着银色的花绳。
“是你,江洋。”
“嗯,是我。”
一道黑影,从另一头直接滑到他的面前,快如急电,李毅根本来不及躲闪。
就这样面对着江洋,两个人的脸几乎贴到一起了,耳边传来江洋的冷笑。
“我答应过一个人,要将你的人头捎给他,千万别教我难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