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
淡淡的光晕开,照亮了一圈青铜烛台,实在太诡异了。
大殿中只有头顶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楼顶很高,微弱的光几乎没有起到照明的作用,除了眼前蜡烛晕染开的一小片外,整个大殿还是漆黑一片。
微弱的烛光将两人影子拉得细长,隐约能看到一条只融一人通过的通道在烛台中间,一路蔓延至漆黑前方。
时沉将点燃的蜡烛从烛台上抽出,抬步走向不知通向何处的通道。
离笙亦步亦趋地紧跟在后,闭上眼脑中只有无限虚无地想象,她再度睁开眼,低头盯着自己的脚下,一步一步,空旷的殿内响起两人沉沉的脚步声,还有烛泪世而滴落地上的声音。余光是一个个整齐排列的青铜烛台,越是刻意不去看,越是止不住地往余光里钻,烛台底座雕刻着云雷蛇纹,蛇身从底部一路缠绕而上。离笙头皮发麻,仿佛四周都被青蛇围绕,头抵着时沉的手臂,强制收回目光。
通道尽头是一条蜿蜒而上的楼梯,时沉停在楼梯口前,楼梯两旁扶手中通,槽内放置石炭,有淡淡炭火燃烧过的气味,将蜡烛靠近,“轰”一声,火舌瞬间蔓延而上,照亮了整条阶梯,也照出了二楼大殿的全貌。
数之不尽的烛台整齐排列占满了整个大殿,每个烛台底座刻有一条形态各异的小蛇蜿蜒而上,在跳跃的火光下反射着诡异的光,烛台高低不一,像平静的湖面涌起片片波浪,蛇群逐游而上。
一根根白色蜡烛寂静无声,干净而整齐地插在烛台上,均是未被点燃过。
民间传说,人死后灵魂离体,会四处游走,去重新走一遍生前走过的路,而点燃白色蜡烛,会给灵魂指明回家的方向和地点,使他们不会迷失方向,同时表示对逝者的悼念。而古人认为人死后只是肉体的消失,灵魂是不灭的,人希望得到先人的庇护,所以往后每到节令时的祭拜便改用红蜡烛。
所以这满殿的白色蜡烛,是当时为了悼念刚逝去的人,还是要为亡灵指明回家方向?离笙想起刚刚扶梯上的往生咒文。她愣了愣,亦或是为将要死的人而准备?比如……进殿的人。
如果说刚刚离笙只是听不得那生涩空旷的声音,而如今眼前诡异的画面,真真让她毛骨悚然,她声音轻浅,像是怕吵醒些什么东西:“时沉,这是什么?”
看他皱眉,离笙便后悔刚刚问出口的话,害怕他说出什么不吉利的东西。
时沉目不斜视,“害怕那就闭上眼。”
耳边是火苗燃烧的声音,石炭时而发出噼啪的响声,她想说闭上眼看不见更可怕,她静站于他身旁,仿佛靠近他一些他那股从容淡定便能让她觉得安心一点。
她顺着她的目光投向大殿墙上。
四面铜墙上刻着大片大片的图腾,从墙壁贯穿到大殿顶部,再蔓延到楼梯两旁,一路而上。
火焰跳动,墙上画面时暗时明,离笙虚扶着时沉的手臂不由惊叹。
墙上的图腾用抽象的线条刻画而成,她尝试分辨一二,描述的应是一个避世的世外桃源,稻谷瓜果满丰收,四季长春,牛羊牲畜群居而生,一族人隐于谷中,男耕女织生生不息。日月同刻于大殿顶部,祭师一左一右单膝跪地,一人手持蛇杖,一人手捧夜明珠,四兽分列四周。日月之间有蒲菖相织缠绕,在殿顶围成一个圈,离笙目力不及,隐约可见圈内密密麻麻刻着什么,遥指上方,“那里刻着字。”
时沉:“是殿外的字符。”
距离太远,火光闪烁,她眯着眼,看不清。
“伸出手。”
?
她向他摊开掌心,时沉一笔一划写在上面,她微愣,手缩了缩。
“别动。”
她辨识着他的笔画,“南川音,南川埔韬,南川良淳。”时沉停下,她也看他,这刻的是人名。
时沉看向顶部密密麻麻的人名:“是族谱。”
遍地的烛台白蜡,相对着这么多人名,离笙换换开口,“你不觉得更像万人碑吗?”
时沉挑眉。
“所以这宫殿,是座坟墓?可是这里刻了这么多人名,如果真的是墓,却不见一副棺木……”她突然想到身后幽深的长梯,声音戈然而止,顿时不敢说话。
这是石炭噼啪一声,离笙的心随之一颤。
时沉看出她的心思,“你可以选择留在这里。”
离笙见他表情认真,她随即摇头,“还是跟在活人身边好一点。”
时沉颔首,便逐步拾阶而上。
青铜阶梯曲折而上,墙上精美的雕刻覆盖着两边墙壁,两人走到转折处,有一个转角的平台,两个有人同等比例的青铜雕像立于平台两旁,雕像穿着和二楼大殿顶部的祭师如出一般,不过雕像并没有手持东西,它们掌心向上微微曲合,像双手奉上什么东西。阶梯一旁的火苗截止在铜像前,剩余还有一截阶梯逐渐回归黑暗,通向三楼大殿。
适应了光明,如今重返黑暗,离笙眼前一片漆黑,最后几阶阶梯都看不清晰,每次抬步前都要探索几下,时沉目不斜视,手往旁边一抓,提起她腰带两步跨了上去。
在大殿内扫了一圈,时沉也不禁挑眉。
离笙知道他将刚刚二楼的火折子收下了的,可迟迟不见他燃起。
二楼还有一颗夜明珠高挂在殿中,来到三楼便是完全黑暗,没有一丝光。
察觉到他异常的安静,她手边碰了碰他的衣袖,在黑暗中看向他,不由轻声唤他,“时沉?”
“嗯。”
沉声道:“站在这里。”随后便径自往一处走去。
时沉就这么不知走向何处,离笙一颗心提了起来,她站在原地,眼睛开始适应了黑岩,能看见自己四周一片空荡,她往大殿深处看,听着时沉越往越深的脚步声,心也随之跳动。
脚步声突然停下,离笙在黑暗中搜寻着他,“时沉?”
“刷”的一声,微微火光从大殿最深处出晕开,时沉吹燃火折子,点燃了手边的两盏油灯,灯芯绵长,火光几乎照亮附近的一面墙。时沉退后一步,背手抬头打量面前的墙。
离笙心头一震,火光微弱,但也足够让大殿的人看清,一整面墙的牌位,成阶梯形从下往上排列着。
每个牌位前都摆放着一个青铜制的小盒,时沉连续打开附近几个,每个盒子里都搁的是一枚古玉,古玉上一面各自刻着牌位对应的人名。
而他留意到最高一行的正中,空缺了一位,时沉踮脚而起,虽然没有牌位,但却摆放着一个盒子,他将盒子取下,打开,不同于其他古玉,真没玉佩上没有雕刻名字,上面是一只凤凰。
时沉挑眉,他将玉佩收入怀里,衣袖翻飞,大殿重回黑暗。
他回到离笙身边,“走。”
重回黑暗,感觉到他靠近,下意识伸手捉向前,碰到了他的手臂,“这宫殿真的是个墓。”
看时沉没有回应,又问:“你知道出口在哪?”
时沉放出一缕真气,环绕整个大殿,以至于牌位四周每一个角落,片刻后,他沉声道:“下去。”
二人再次回到二楼,时沉驻足在楼梯口处,眼神锐利注视着整个大殿。离笙望他,“怎么了?”
时沉不语,她心中疑惑,便也将目光投向整个大殿,火焰似乎比刚刚小了一些,石炭燃烧的味道浓厚,大殿也比刚刚暗了一些。离笙动了动手指,似乎觉得有些麻痹,她昂起头看向楼顶,片刻后竟觉得有些晕眩,她皱眉甩了甩脖子。
时沉再次收回真气,神色凝重,他看向身旁的离笙,察觉到她的异常。她看他看向自己,便说:“方才有些头晕。”
时沉沉思片刻,将手打在她脉搏上,“还有什么其他异常?”
离笙一愣,“手有些麻痹,没有了。”
时沉皱了皱眉,伸手快速封她几个穴道,她一惊:“你干什么?”
时沉转身挥掌,楼梯扶手上的火瞬间熄灭,只余石炭上星星点点的余温,殿内只余一颗夜明珠散发着微光,时沉言简意赅:“殿内空气开始不足。”
离笙心头一跳,她竟没有想到。青铜殿能在深湖中滴水不进,那便是无半分空气可流通,他们从进殿到现在,至少两个时辰,空气正在逐渐稀薄……她头晕发麻,是开始缺氧了。
“这既然是个祭典之墓,会……根本没有出口吗?”
时沉回答:“不会。”
“你找到出口了?”离笙燃起希望。看他不语,又急切追问:“那你怎么知道有出口?”
“南惘还在外面,即便没有,也会有。”
离笙不语,想起南惘准备的炸药,便稍微沉下心。
时沉:“下去正殿。”
离笙此刻竟没有了怪力乱神的害怕,始终想着他们像被困在一个四周浇筑焊死的宫殿中,便心生恐惧。虽然知道时沉刚刚必定是封了自己哪个穴道,让血气行走得慢一些,可她也感觉到从自己整只手掌已经麻痹了。
她想方法让自己心跳缓下来,她一阶阶数着盘旋而下的青铜阶梯,迈下最后一阶,一共是九十九。
离笙想起曾经看过的摘录,自从盘古开天以来,九这个数字就曾被赋予过多个含义。古时候文字初起时候,九的形象似蛇,有突出的三角形蛇头,又有其张开的蛇口及伸出的蛇舌,还有人称数字九为一人首蛇身。她回想了下小时候学过的字符,也是相似。
后来九被视为阳数的极数,于是多用九这一数字来附会帝王,比如称之为九五之尊。
她不由抬头至下而上望向青铜阶梯,竟有点像盘着身子的蛇。她突然想起宫殿大门正对面那条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