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程樾一行,驱车近四千公里,终是平安抵达了H市。
纪翔的身份现在还不能暴露,在蔺昱川的授意下,李程樾把纪翔安顿在了蔺四爷家里,这处远离喧嚣的居所也正适合纪翔调养身体。
为了不惹人耳目,李程樾不能在此长留,于是蔺昱川让管家周叔回到了蔺四爷身边照顾,这样也方便他照看纪翔的起居。
李程樾自从回来以后便总是心事重重的模样,江蓠虽知晓他的担心,但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导他。
她本以为他们这些人无论到什么时候都是可以看开生死的,但是李程樾对纪翔表现出来的担心还是超出了江蓠的预料。
江蓠把自己对李程樾的担心说给蔺昱川听。
蔺昱川边给她揉着胳膊边宽慰她:“也不能这么想吧,我是觉得程樾他这个人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坚强。你想啊,在纪翔失踪之初他不还是一个人挺过来了,何况他现在还有我们呢,一定不会有事的,你别担心!”
江蓠明白,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心结,她再怎么担心李程樾,心里那关还是要李程樾自己过。
“对了,昱箖最近怎么样?”江蓠总算想起来她还有一个便宜弟弟。
“——他啊,听我给你慢慢说……”
蔺昱川把昱箖在江蓠离开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一一讲给她听,江蓠对昱箖能在公司得到实权并不意外,只是惊讶于对外人那么冷漠的昱箖竟然接盘了一家娱乐公司,还能埋名隐姓地去和练习生们做朋友,当真是思想解放,进步了!
此刻的江蓠终于明白了李程樾所说的,“向人格健全的方向培养”是个什么具体样子了。
她感到既开心又惆怅。
开心的是昱箖终于有了朋友,有了新的交际和生活;惆怅的是昱箖终于长大了,像自己期盼的样子长大了,那他以后是不是就不会再那样的与她亲密相连。
雏鹰学会了飞翔,总有一天是要离开家的。
得到姐姐回来的消息,昱箖推掉了所有行程安排立刻飞奔回家,看见江蓠便把她拉到身前,眼睛堪比雷达,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的仔细查看。
“放心吧,我检查过了,一块皮儿都没破。”蔺昱川在旁边悠悠地说。
“那就好。不过,少了根头发丝我也是要找李程樾算账的!李程樾他人呢?”昱箖转了一圈也没有看见李程樾的人影。
江蓠轻声细语地给昱箖讲述了李程樾的事情,小孩子听完一脸的苦大仇深。
昱箖:“……既然他也经历了那么多的苦楚,那,要不然我以后就多体谅体谅他?”
江蓠:“他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不过这阶段确实是你要多辛苦一些了,多体谅他一些,多替他分担一些公司的事务,我们都相信你能做得好的。”
江蓠抚着弟弟的后脑勺,怎么感觉她离开的这些日子小孩又偷偷长高了呢!是跳舞的作用吗?
想到这里,江蓠问起了耀辉公司举办的选秀节目的最终效果,她只在信息推送时看过几眼,后来再没有特意关注过了。说起这个,昱箖有了兴致,他滔滔不绝地给江蓠讲述着这里边的游戏规则和那些选手之间的恩怨情仇,听起来那些幕后故事甚至要比台前的还要精彩,江蓠第一次听说这些,也是着实好奇了一把。
蔺昱川看着姐弟两人坐在沙发上笑哈哈地聊着八卦,突然觉得,偶尔这样的不务正业也很好。
终于盼到了一家团聚,昱箖自告奋勇地要下厨给全家人做饭,江蓠强烈怀疑他的厨艺水平,最终通过协商,昱箖只有在一旁打下手的份儿,江蓠说这是为了保证这顿饭不会成为他们“最后的晚餐”。
为了大家的安全,昱箖只好放弃他在厨艺上的跃跃欲试,同时决定,下次一定找一只叫李程樾的小白鼠,试验一下自己日渐精湛的厨艺。
安全起见,李程樾不能频繁地来往蔺四爷的住处,只好把纪翔的一切事宜交付给了管家周叔,好在周叔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他的责任心和细心程度都是令人十分满意的。
周叔每天会向李程樾汇报着纪翔身体的恢复情况,在配合医生的治疗下,纪翔的身体状态在慢慢好转。
但是,即使周叔在汇报时不说,李程樾也知道,腿部复健是一件多么令人痛苦的事情,伤员不仅要承受生理上的疼痛,更多的是心里上的打击。
一次次的疼痛、一次次的跌倒、爬起,纪翔急于要恢复的不仅是肢体,还有面对自身的勇气。
如果只能在精神或身体上选择一样得到拯救,那你会选择哪一样?
是四肢健全、精神崩溃还是精神完好、肢体破碎?
这两样好像都太残忍了,宋静晚无法做出选择,所以她现在是沈易堃眼皮底下的木偶人。
她这只牵线木偶一直以来都是沈易堃最心爱的玩具,他把她视为最宝贵的最值得拥有的东西。
是的,可以是玩具,可以是东西,唯独“不是人”。
是人,就要拥有做人的尊严与自由,但纵观宋静晚这些年,她哪里有这些最基本的权利呢。
沈易堃从来都只是把宋静晚当成自己的所有物,他把这份控制欲美其名曰为“爱”。
“那真是太令人恶心了!”宋静晚回忆着过往,清醒地对乔旭一字一顿的说。
乔旭说明了自己的身份,他表明自己的老板蔺先生别无他意,只是想借着宋静晚的存在来揭穿沈易堃的所有恶行。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蔺昱川相信这一点。
宋静晚答应的很干脆,她同意听从乔旭的安排,只要他能帮助她脱离沈易堃的控制,要她揭发出沈易堃的全部罪恶,她都可以。
其实宋静晚是不怕死的,这些年有很多次她都想一死了之,可是,只要想到沈易堃可能对付她家人的手段,她忽然明白自己是死也死不起的那个。
又何况宋静晚觉得现在的她哪里有脸面去见自己过世的丈夫——沈易涟。那个,沈易堃的亲哥哥。
宋静晚告诉自己,她必须活着跟沈易堃算清所有的恩怨孽债,她才能一身轻松地去见她的爱人。
皇天不负有心人,现在她终于有机会脱离沈易堃的魔掌了,她要紧紧抓住这根救命绳索,即使最后是鱼死网破,她也不在乎。她在乎的是让世人清楚事情的真相以及沈易堃犯下的所有恶事。
乔旭与宋静晚做着最后的计划,想要在这么多人严防死守的“堡垒”下偷出一位大活人可是不容易,而况这要带走的对象还是被人二十四小时监视的宋静晚。
要想一次成功,宋静晚的配合必不可少。
宋静晚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把宝押在她自己身上的好。
她相信,只要她愿意给沈易堃一点点反应,事情会进展得很顺利。
果然,宋静晚的假意呢喃引起了疗养院院长的注意,很快这个消息传到了沈易堃的耳朵里,沈易堃来得很迅速,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期待。
沈易堃不敢相信院长所说的话,院长说宋静晚最近精神状态恢复的很好,好像想起了一些从前的事情,她在看景看物时甚至还在念叨着沈先生的名字。
沈易堃听得喜出望外,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宋静晚。
院长再三建议沈易堃:“沈先生还是再等等看,因为宋女士目前只是想起了您的名字,至于她脑海中想起的回忆是什么样的我们还不能确定,所以为了宋女士的健康状态,我们还是要一点点来。”
沈易堃站在院长室的落地窗前看着庭院里的宋静晚,她在笑着,笑得那样的平和、安静。
他承认自己快要克制不住了,有生之年还能听见她那样叫着自己的名字,是沈易堃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沈易堃静静地望着窗外的宋静晚,她对于他的注视无知无觉。
忽然,宋静晚像是有所感应似的,她慢慢回过头来,望见了窗边的沈易堃。宋静晚的眼神先是有一瞬的惊讶,沈易堃的心脏猛地揪起。但令沈易堃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宋静晚对着他,笑了。
宋静晚看着沈易堃,笑了,像是今生初见时的模样。
沈易堃的眼泪“簌簌”地掉下来,在朦胧的泪光中,他看见了她无声的呼唤。
没错,宋静晚在念他的名字,隔得很远听不见声音,但是她的口型是在呼喊他的名字,她认出他来了。
她说的是:“易堃——沈易堃!”
沈易堃再也抵挡不住内心的激动,他转身飞奔下楼,他的动作太快了,惊到了旁边的院长和医护人员。
他们不敢想象,沉稳如沈先生这般的人物,还有如此激动的时候。
沈易堃像是穿越回了四十年前的时光,他的身体和心都在强烈的想要靠近一个人,那个人和当年一样,就在他的眼前呼唤着他的名字。
他只要再往前迈出一步,他就可以把她牢牢的抓在手里了。
但是这次他停住了,沈易堃硬生生地停在了离宋静晚一步之遥的距离。
沈易堃激动地身体微微颤抖,而他却小心翼翼地不敢靠近,他怕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再靠近一步,宋静晚就会醒来,然后再次避他如蛇蝎。
这次,沈易堃脑海中可怕的想象没有发生,宋静晚依然笑着,看着他的面孔。
宋静晚:“易堃,你怎么来得这么快,你的考试结束了?”
沈易堃愣在当场,面色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宋静晚终于记起了他,却也自顾自地抹掉了与他所有的过往,回到了最初的模样。
那个点头之交的同学之谊。
“我和你哥哥计划明天出去郊游,你要一起来吗?带你好好放松一下。”宋静晚满脸期待地邀请着他。
沈易堃觉得身上有座千万斤重的石头压住他,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难受到需要弯下腰,他就快要撑不住自己了。
秘书上前来扶住沈易堃,焦急地问:“沈先生,您怎么样了?”
宋静晚同样关心:“易堃,你怎么了?要不要我给你哥哥打电话让他来接你回家。”
“不,不用!”
宋静晚怔怔地看着沈易堃。
“——她,她可以送我回去,不用叫哥哥来了。”
“哦,这位是你的同学吧?”宋静晚一脸天真地问着,“同学,麻烦你了哦,一定要把他安全送回去,要不然他哥哥知道了会怪我的。”提到沈易堃的哥哥,宋静晚脸上莫名地羞涩。
“那拜托你了,我先走了。”
宋静晚笑呵呵地与两人再见,转过身后顿时一脸迷茫的失去了方向,随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喜笑颜开的走远了。
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沈易堃心如刀绞,他再也撑不住了,倒地不起。
秘书吓得大声呼救,医护人员急忙地赶来,场面混乱到没人在意现场该谁留下,谁又该离开。
走的最干脆的是宋静晚,她离去的身影,没有半分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