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的六月，帝都郊外，魏国公训练场。
这座训练场的尽头是一个微微隆起的小山坡，小山坡下面的一片平原绿草如茵，但是却并不是诸如牧人放歌，游子行吟的宁静而美好的乡野风光。
相反，此时的小平原上，骑着高头大马的帝国军官站在一个士兵方阵的斜前方举着马刀，指向远处的一排靶子。而第一排的士兵们则平举着火枪。枪声和火枪口爆出的一朵朵硝烟同时出现。然后这排士兵从后排士兵的缝隙中跑向队伍最后，第二排士兵整齐地举枪上前，再次开火。
在小土坡的上面，一位看起来品级很高的军官走向向下观望着的张钧：“这批从应天大学堂武备科毕业的新兵，正在进行线列射击的训练，这些小子对于腾龙火铳原型机的操作还不熟练，让你见笑了。”
“不，再怎么说，也比我们当初训练线式射击时强多了。而且这些小子们反正也要当军官的，就是来你这体验一下，估计一辈子都用不着亲自举枪，不是吗？”张钧笑着看着那军官，回答道。
然后他伸出手摁住了一旁看着训练场上士兵训练的张晟的脑袋，对张晟说：“这是成国公朱睿，应天大学堂武备科科长，我当年的同学。我们两家的祖先，也是战友和兄弟，靖难功臣的其中两位。所以，你要叫他叔父。”
“唔，叔父。”张晟抬头看向微笑着的那个和父亲年龄相仿的军官，这才注意到，这人也披着最高等级的黑金披风，穿着黑色龙纹军服。成国公朱睿是提督级别，和父亲一样，他早听父亲说过这个人，但今天还是第一次见。
朱睿走过来，笑着打量着张晟，说道：“……你这家伙，不在家读书，怎么跑这里来了？”
“……这个月要看的东西我早看完了，母亲让我看的又是些无聊的东西，一目十行就过去了。”
张晟说完后，又被训练场上的枪声吸引过去，聚精会神地看着训练场上新兵的训练。这一天，是他的十五岁生日。也是父亲提议带他来这里，把第一次实地观看新兵训练，作为他的生日礼物。
“……你打算让他将来也去水师？”朱睿站起来问张钧，后者则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是有这意思，但他娘不一定让啊。按清河的意思，好像经商从政甚至写诗作画都行，就是不打算让这小子从戎。”
“我看你儿子对此很有兴趣，主要看他自己。公主殿下虽然地位尊崇，但你也不差，怕她作甚。”
成国公朱睿先打了个趣，然后稍微认真了一些：“水师军官的最高学府是舟山大学堂水师科，你在那上过学，也在舟山任过职，郭霖现在又是舟山水师提督和大学堂水师科科长正好。不过，把你儿子丢给郭霖那小子培养，我还真挺眼馋。”
朱睿说完这句话，他和张晟便都笑了起来，然后他拍了拍还在认真看着坡下训练的张晟：“小子，想玩真枪吗？”
张晟犹豫了一下，但很快，双眼闪烁出兴奋的光芒，立即点了点头。见状，朱睿回头朝着一名军官说道：“你去拿一把彰武火铳改一型来，我要教他。”
张钧在一旁看着张晟略显吃力地抱着火枪，那黝黑枪管的金属光泽正好反射到张晟的眼中，亮闪闪的。朱睿煞有介事地教张晟拿枪的姿势。张钧笑了一下，今天他是趁清河进皇宫探望她的兄长，也就是自己的内兄孝愍皇帝时带张晟出来的，回去不能告诉她今天自己和张晟今天来这里了，否则一定没有好果子吃。
……
几天后的上午，张晟正在房中看书，一开始看的是诗书，但不一会儿便有点不耐烦，遂从抽屉中取出一卷图纸，平铺到桌子上，支着下巴看了起来。
这张图纸是之前从父亲那要来的，“郭怀一”号方舟战舰，帝国最先进的大型作战帆船的图纸草稿。
正当他看着的时候，门被推开，张晟赶忙抬头，只见母亲走了进来。她穿的雍容华贵的，看样子是刚从皇宫回来。
“娘？这么快就回来了？”张晟瞥了眼桌子上的战舰图纸，心想肯定又少不了一顿数落，只好硬着头皮说道。
“是，刚去看望了你舅舅。你在干什么？”慢慢走到张晟桌边的清河长公主不悲不喜的问，话音不带一丝感情色彩。张晟听着她的声音毛骨悚然，一般母亲这个语气，就是要爆发的前兆。
“您找的那个先生天天让我背的东西我早背完了……另外，那些东西既简单又没意思……”
“你？”母亲看到了张晟桌子上的那张战舰草图，面色一愠，伸出手就想揪张晟的耳朵。
“母亲您这样有失身份，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张晟见状赶忙腾起躲闪，嘴中还不忘振振有词。就在这时，门再次被推开，进来的是父亲。张晟一喜，这次有救了。
张钧见到房间中这般场景也被吓了一跳，看着清河长公主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又是你干的好事！他现在不好好读书，满脑子全是这些东西！”清河长公主指着桌子上的图纸，转头又开始数落起张钧来。
张钧尴尬地挠了挠头：“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吧，至少在干正经事。”然后他看向躲在角落里的张晟问道：“你小子净不干好事惹你妈生气，今天读书了没？”
“读了读了读了，早就看完了这个月的东西了。”张晟赶忙回答。
见状，张钧于是笑着走到清河长公主身边：“清河啊，你看他都读完书了，就别生气了，啊？”
清河长公主一时语塞，最后只好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张晟一眼：“总之，你以后好好读书，不许想干别的！”说罢，也没好气地看了看张钧，走出了张晟的房间。
房中的父子二人都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张钧立刻转向张晟，故作神秘地说道：“下个月我要因公去舟山一趟，你准备一下，跟我一起去！”
张晟愣了一下，然后立刻喜出望外。之前他就说过想去参观舟山军港，没想到父亲还真答应了。
……
一月后的军港中，阳光正好，海风清爽而湿润。军港中人们来往忙碌，张晟跟着父亲走过长长的木桥，踏上了船坞边的帆船甲板。
帆船扬起了帆，先是缓缓地，然后越来越快地向海中驶去。张晟站在船头，向帆船下面的海面看去。白浪翻滚在船身周围，微微摇动着帆船，助它劈波斩浪。
一切都是那么美丽与奇妙，就仿佛命中注定一般，当张晟踏上帆船的那一刻，他的一生就和这分不开了。
“我因为在新式大学堂里读书，而在舟山待过很长时间，说起来，你也是第一次去那座岛。”张钧在打发了军官和水手们后走到船头，站在张晟的身边喃喃说道：“如果愿意，那里也许也将是你的……第二故乡。”
船只行驶在碧蓝的海面上。张晟出神地望着船前的大海，如痴如醉。这是他这一生第一次见到如此美丽而壮阔的景象，那无边无际的大海，一下子就摄住了他尚且幼小的心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