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天渐渐昏暗,不知不觉间,月上枝头。行者道:“此时万籁俱寂,月光明亮,正是走的好时候。”
八戒道:“哥啊,不要捣鬼。门都锁了,往哪里?”
行者道:“你看我的手段。”
好行者,把金箍棒捻在手里,使一个“解锁法”,往门上一指,只听哗啦一声,几层门的锁子都开了,门也开了。
八戒笑道:“好本事!就是叫了开锁的工匠,也也没有这么利索。”
行者道:“打开这个门有什么稀奇的,就算是南天门,指一指也得开了。”
几人请师父出了门,上了马,八戒挑着担子,沙僧牵着马,朝西边而去。
行者道:“你们慢点走,等老孙去让那两个童子睡上一个月。”
三藏道:“土地,不能伤害他们性命,不然,又是一个为财伤人性命的罪了。”
行者道:“我晓得。”
行者又返回去,来到那童子睡觉的门外。他腰间有带的瞌睡虫,是在东天门与增长天王猜拳赢的。他摸出来两个,便准备顺着窗户弹进去。这时,屋里传出两个童子的梦呓声,倒是也如说话一般,你答我问,有来有往。
清风道:“两个果子少了点吧?”
明月道:“不少。”
清风道:“就我们两个看家,有些怕。”
明月道:“自己家不用怕,千万里之外,有事我便知晓。”
清风道:“那果子被偷了,是猴子干的。”
明月道:“那猴子偷蟠桃,偷御酒,偷仙丹,是不好防。”
清风道:“树被推到了。”
明月道:“嗯嗯。嗯?”
行者听了几句,暗道这童子睡梦中还能对话,也是有趣。着急赶路,没工夫再听,将两个瞌睡虫弹了进去,那虫子爬到童子脸上,他们俩便沉睡过去,一时半会儿别想再醒。行者才迈开步子,追上唐僧,顺着大路一路向西。这一夜,马不停蹄,一直走到天明。
三藏道:“这个猴头,折腾死我了!因为你那嘴,连带着我一宿没睡。”
行者道:“不要只知道埋怨。天亮了,你现在这路旁的林子间歇息歇息,养养精神再走。”
那长老只好下马,靠着松树根作为禅床坐下。沙僧歇了担子打盹,八戒枕着石头睡觉,孙大圣却不一样,你看他跳上树去折树枝玩耍。四人歇息不题。
话说,那镇元子大仙在元始宫散了会,领着一众小仙离开兜率宫,离开天庭,驾着祥云回到万寿山五庄观门前。看到,观门大开,地上干净。
大仙道:“清风、明月,也中用了。平常,日上三竿也不起来。如今我们不在,他们倒是能早起,开门扫地了。”
一众小仙都很欣悦。来到殿上,香火全无,没有人影,找不到清风明月。
众仙道:“他们两个想必是因为我们不在,带着东西跑了。”
大仙道:“岂有此理!修仙的人,怎么能有这样的坏心思!想必是昨天晚上忘了关门就睡觉去了,今天早上还没起哩。”
众仙来到他们门前,见他们还关着房门,正在沉睡。这外面边敲门边叫喊,却怎么也叫不醒。众仙撬开门板,下手将他们拽下床来,还是不醒。
大仙笑道:“好仙童啊!成仙的人,神满再也不想睡觉,怎么这么困倦呢?莫非是有人作弄他们?快取些水来。”
一个童子赶忙取了半盏清水递给大仙,大仙念动咒语,噗的一口,喷在他们脸上,便解了睡魔。
二人醒了,睁开眼,抹抹脸,探头去看,认出是与世同君和众师兄,慌得那清风明月顿首叩头,道:“师父啊!你的故人,那东来的和尚,原来是一伙强盗,十分凶恶。”
大仙笑道:“别惊慌,慢慢说。”
清风道:“师父啊,当日离开不久,果然有个东土的僧人,领着三个徒弟,和一匹马来。弟子不敢违背师命,问清楚来由,将人参果打了两个奉上。那长老肉眼凡胎,不认识我仙家的宝贝,他说是三天没满的婴儿,再三的不肯吃,于是弟子一人吃了一个。没想到他手下的三个徒弟,有一个姓孙的,叫悟空,偷了四个果子吃了。于是弟子们按道理和他理论,说了他几句,他却不容分说,暗地里弄了个出神的手段。可怜啊!……”
二童子说到这里,忍不住眼角涌泪。众仙道:“那和尚打你们了?”
明月道:“没有打,只是把人参果树给打倒了。”
大仙听了,也不恼怒,安慰道:“别哭!别哭!你不知道那姓孙的,也是个太乙散仙,也曾大闹天宫,神通广大。既然打倒了宝树,你可认得那些和尚吗?”
清风道:“认得。”
大仙道:“既然认得,都和我走。众徒弟们,都去收拾刑具,等我抓回来他打他。”
众仙领命。大仙与明月、清风纵起祥光,来追赶三藏。
在云头上,清风道:“师父,我们吃了那果子,你不怪罪吗?”
大仙道:“不怪,不怪,也是你们的机缘。”
明月道:“师父,那猴子有什么神通,称得上神通广大?”
大仙笑道:“他是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天产石猴,为求长生,在外游历多年,做筏子到了西牛贺洲,学得神通。他龙宫取宝,地府销死簿,后玉帝招他上天庭,嫌弃弼马温官这官职作践自己,回花果山扯了‘齐天大圣’的旗子。天庭曾派了十万天兵天将也拿他不住,便允了他‘齐天大圣’的官职,如此倒是也安乐,可惜!”
清风道:“可惜什么?”
大仙道:“可惜,偏偏让他去看守蟠桃。”
明月道:“他是个猴子,肯定是偷吃了蟠桃。”
大仙道:“是啊,因为天宫怠慢他,蟠桃会不曾请他,他偷喝了蟠桃会的御酒,又盗了老君的仙丹,又回花果山去了。”
清风道:“后来呢?”
大仙道:“后来又是一番争斗,观音菩萨举荐了二郎小圣,两人又是一番赌斗,一个是七十二般变化,一个是八九玄功在身,倒是也不分胜负。老君出手,二郎真君才将他擒拿。这二郎真君倒也是性情,并未打开杀戮,反而保下花果山众生。那猴子被押上天庭,捆在降妖石上,刀砍剑刺、雷打火烧都不能伤他分毫,然后老君要了去,在八卦炉中锻炼了七七四十九天,到期开鼎,他跳了出来,弄了个火眼金睛,在天宫又是一番闹腾。玉帝召西天如来降服,一番赌斗,这才把他压在了五行山下,一压就是五百年。”
明月道:“这么说,这猴子还真是好胆子,好神通。”
大仙笑道:“是好大的胆子,所以他推倒人参果树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他做出更大胆的事,我也不会诧异了。”
两童子受教,片刻间随大仙行出千余里地。大仙在云中望西观看,看不到唐僧,再朝东回望,倒是发现多赶了九百多里路。原来那长老一夜马不停蹄,也才只行了一百二十里路。大仙云头一纵,又回赶了九百里路。
仙童道:“那路旁树下坐着的,就是唐僧。”
大仙道:“我已经看到了。你们两个回去安排绳索,让我自己拿他。”清风明月先回不题。
那大仙按落云头,摇身一变,变作个行脚的道士。你看他什么模样:
身穿一件百纳跑,腰系一条吕公绦。手中摇晃着麈尾,渔鼓声声慢慢敲。穿着三耳草鞋,九阳巾头上包。衣服飘飘满袖风,口中高唱《月儿高》。
大仙径直来到树下,对唐僧高叫道:“长老,贫道有礼了。”
那长老慌忙答礼,道:“失瞻,失瞻!”
大仙道:“长老是哪里来的?为什么在途中打坐?”
三藏道:“贫僧是东土大唐差往西天取经的,路过这里,暂时歇息一下。”
大仙佯装惊讶道:“长老东来,可曾在贫道的山门经过?”
长老道:“不知仙官在哪座宝山?”
大仙道:“万寿山五庄观,便是贫道的居所。”
行者听了,他心中知道有事,忙答道:“没有,没有。我们是从别的路过来的。”
那大仙指着他笑道:“你这个猴子!你瞒谁呢?你在我观里,把我的人参果树打倒了,你连夜走到这里,还不肯认,遮掩什么?不要走,快点还我树来。”
那行者闻言,心中恼怒,擎着铁棒不容分数,望大仙劈头便打。大仙侧身躲过,踏着祥光来到空中。摇头道:“戾气怎么这么重了?”
行者也腾云而起,急忙追赶上去。大仙在半空中现了本相,你看他什么打扮:
头上戴紫金冠,身穿无忧鹤氅。脚上穿着履鞋,腰间系着丝带。身体像童子的容貌,面貌好像美人的容颜。三屡胡须在颌下飘动,鸭翎层叠在鬓角边上。迎着行者没有拿出兵器,只是将玉麈拿在手中。
行者没高没低的,挥舞着棍子乱打。大仙拿着那玉麈左遮右挡,挡了他两三个回合,使用了一个“袖里乾坤”的手段,在云端把袖袍迎风轻轻一展,刷的一下来到前面,把四人连同马匹一袖子笼住。
八戒道:“不好了!我们都装在口袋里了!”
行者道:“呆子,不是口袋,我们被他笼在衣袖里了。”
八戒道:“这个不要紧,等我一顿耙子,筑个窟窿,脱身出去,就说他不小心,没笼牢掉出去了。”那呆子果然用耙子乱筑,但那里筑动分毫,手中摸着是软的,但是筑起来比钢铁还硬。
那大仙踏起祥云,径直回到五庄观坐下,叫徒弟们拿绳过来。众小仙一一伺候。你看他,就像捏傀儡一样,把唐僧从袖子里拿出来,绑在正殿柱子上。有拿出其他三个,每个都绑在一个柱子上。将马也拿出来,拴在院子里,给他些草料,行李扔在廊下。又道:“徒弟,这和尚是出家人,不可用刀枪,不可用斧钺,且给我去取皮鞭来,打他一顿,给我人参果出气!”
众仙忙取出一条鞭子,这鞭子不是什么牛皮、羊皮、麂皮、犊皮的,是用龙皮做的七星鞭,浸在水中。一个有力气的小仙,拿好鞭子道:“师父,先打哪一个?”
大仙道:“唐三藏为师不尊,先打他。”
行者听了,心中暗道:“那老和尚不禁打。假如一顿鞭子打坏了,那不是我造的孽吗?”他忍不住开口道:“先生错了。偷果子的是我,吃果子的是我,推倒果树的也是我,怎么不先打我,打他干什么?”
大仙笑道:“这猴子倒是言语刚烈,这么说就先打他。”
小仙道:“按照果子数量,先打三十鞭子。”
那小仙抡起鞭子就打,行者怕仙家法力大,睁圆眼睛看着,看他打哪里。原来是要打腿哦,行者就把腰扭了扭,叫声“变!”将腿变成两条熟铁腿,看着他打。那小仙一下一下的打了三十鞭子,时间就到了中午。
大仙见了,又吩咐道:“还是该打三藏教训不严,纵容顽徒撒泼。”
那小仙又抡鞭来打。行者道:“先生又错了,偷果子时,我师父不知道,他在殿上和你那两个童子说话,是我们师兄弟做的事情。即使是有教训不严的罪责,我身为弟子,也应该替他挨打,还是打我吧。”
大仙笑道:“这猴子,虽然狡猾奸顽,倒是还有些孝心。既然这样,还打他吧。”
小仙又打了三十下。行者低头去看,两条腿明亮的像镜子一般,都打亮了,更不知道痛痒了。此时天色将晚,大仙见了,道:“把鞭子浸在水里,等明天再拷打他。”小仙将鞭子浸在水中,各自回房。吃完晚饭,都回去休息不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