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行者,伸手把尾巴上的毫毛拔下来一根,捻了捻,叫声“变!”随即变成了一个一尺七寸长的大紫金葫芦,从腰间拿出来,道:“你看看我的葫芦吗?”
那伶俐虫接在手中,看了看道:“师父,你这葫芦又长又大,有模样,好看,但是不中用。”
行者道:“怎么不中用?”
那怪道:“我们这两件宝贝,每一个都能装上千人哩。”
行者道:“你这装人的,有什么稀罕的?我这葫芦,连天都能装在里面哩!”
那怪道:“还可以装天?”
行者道:“真能装天。”
那怪道:“只怕是说谎。装给我们看看我们才信,要不然,我们绝对不信。”
行者道:“天如果惹恼了我,一个月内,就常常装他七八次。不惹恼我,半年也不装他一次。”
伶俐虫道:“哥啊,装天的宝贝,与他换了吧。”
精细鬼道:“他这装天的,怎么肯和我们这装人的换?”
伶俐虫道:“如果不肯换,再贴上个净瓶吧。”
行者心中暗喜道:“葫芦换葫芦,额外贴净瓶。”便上前扯住那伶俐虫道:“装天的宝贝,换不换?”
那怪道:“如果能装天就换,不换,我就是你儿子!”
行者道:“也罢,也罢,我装给你们看看。”
好大圣,低头捻诀,念个咒语,叫那日游神、夜游神、五方揭谛神:“即刻给我奏上玉帝,说老孙皈依了正果,保唐僧去西天取经,在路上被阻隔,师徒受难。妖怪那宝贝,我想引诱他叫唤。万千拜上,将天借给老孙装闭半个时辰,来帮助成功。如果说半声不肯,就上灵霄宝殿,再起刀兵。”
那日游神赶忙道了南天门里,来到灵霄宝殿,启奏玉帝,说了这事。
玉帝道:“这泼猴,胡说八道。前面观音过来说请情,放了他保护唐僧。朕这里又派了五方揭谛、四值功曹,轮流护持。今天又借天要装起来,这天能装吗?”
才说完装不得,那班中闪出哪吒三太子,奏道:“万岁,天也能装。”
玉帝道:“天怎么装?”
哪吒道:“自从混沌初分,清的成了天,重的成了地。天使一团清气托着天宫,按道理来说,难以装进去。但是孙行者保护唐僧去西天取经,说得上是泰山高的福缘,大海深的喜庆,今天应该帮助他成功。”
玉帝道:“爱卿如何帮助?”
哪吒道:“请万岁降下旨意,去北天门朝真武借皂雕旗,在南天门上伸展开,把日月星辰都遮挡住了。对面看不到人,黑漆漆的一片,哄骗那怪,就说把天装上了,以此来帮助行者成功。”
玉帝依言:“准爱卿所奏。”
那三太子奉旨去了北天门,见了真武,说了前面的事。那祖师将旗子交给了太子。
这时,早有游神下来到大圣耳边说道:“哪吒三天子来帮忙了。”
行者仰头观看,只见祥云缭绕,果然是有神。便回头对小妖道:“装了啊。”
小妖道:“要装就装,老拖延时间干嘛?”
行者道:“我刚才运神念咒来着。”
那小妖都睁着大眼睛,看他怎么装天。这行者将假葫芦抛到天空。你想,那葫芦是一根毫毛变的,能有多重?被山顶上的风吹走,飘飘荡荡的,足有半个时辰才落下。只见那南天门上,哪吒三太子把皂旗呼喇喇的展开,把日月星辰都遮蔽了。
一时间,真是乾坤墨染就,宇宙靛装成。二小妖大惊道:“刚说话的时候,还是正午,怎么突然间就到天黑了?”
行者道:“天既然装上了,就不能分辨时候,怎么能不黑下来!”
“那为什么这么黑?”
行者道:“日月星辰都装在里面,外面没有光,怎么能不黑!”
小妖道:“师父,你在哪里说话呢?”
行者道:“我不是就在你面前?”
小妖伸手摸了摸道:“只听到了说话,看不到面目。师父,这里是什么地方?”
行者又哄骗他道:“不要移动,这里是渤海边上。若失了足,掉下去,七八天还不能到底呢!”
小妖大惊道:“罢了,罢了,罢了!放了天吧。我们知道是这样装了。如果再关一会,掉下海去,就回不了家了。”
好行者,见他们认为这是真的,又念动咒语,惊动了三太子,把旗子卷起来,便露出了那正午阳光。
小妖笑道:“妙啊,妙啊!这样的好宝贝,如果不换,那实在不是顾家的人!”
那精细鬼交出葫芦,伶俐虫拿出净瓶,一起递给行者。行者将假葫芦递给那怪。行者既然换了宝贝,还把事情做绝,在肚脐下拔了一根毫毛,吹了口仙气,变成一个铜钱。叫道:“小子们,你拿着这铜钱去买张纸。”
小妖道:“干嘛?”
行者道:“我和你们写个合同文书,你将这两件装人的宝贝,换了我一件装天的宝贝,怕心里不平衡,以后日子长了,有反悔的心思,因此写个文书作为凭证。”
小妖道:“这里又没有笔墨,写什么文书?我们和你发个誓吧。”
行者道:“怎么发誓?”
小妖道:“我们两件装人的宝贝,换了你一件装天的宝贝,如果反悔了,一年四季都遭祸患。”
行者笑道:“我是肯定不会反悔的,如果反悔了,也像你四季遭祸患。”发了誓,将身体一纵,把尾巴翘了翘,跳到南天门前,谢了呢这三太子用旗帮助的辛劳。三太子回宫,缴了旨,将旗子送还真武。
这行者伫立在天空之上,观看那小妖。那两个小妖,将假葫芦拿在手中,争着看了一会,忽然抬头见行者不见了。伶俐虫道:“哥啊,神仙也会说谎话。他说换了宝贝,度我们成仙,怎么就不辞而别了?”
精细鬼道:“我们得的便宜还多些,还能去得成?拿过葫芦来,等我装装天,也演练演练看看。”说这就真把葫芦往天上一抛,结果葫芦扑的就落下来了。慌得那伶俐虫道:“怎么不装,不装呢?莫非是孙行者假变的神仙,用假葫芦换走我们的真宝贝去了?”
精细鬼道:“不要胡说!孙行者被那三座大山压住了,怎么出的来?拿过来,等我念他念的那几句咒再装装看。”
这怪也把葫芦朝天空丢出去,口中念道:“如果有半声不肯,就上灵霄宝殿,再动刀兵!”没念完,那葫芦扑的又落下来了。
两妖道:“不能装!不能装!肯定是个假的!”
正吵嚷间,孙大圣在半空中听得清楚,看得明白,怕他们弄得时间长了,走漏了风声,便将身体一抖,把那毫毛变成的葫芦收上身来,弄得两个小妖四只手空空。
精细鬼道:“兄弟,把葫芦拿过来。”
伶俐虫道:“你拿着来。天啊,怎么不见了?”
两个都在地上乱摸,到草丛里寻找,掏袖子,摸腰间,哪里还有?两个小妖吓得呆呆傻傻的道:“怎么办才好!怎么办才好!当时大王将宝贝交付给我们,让我们抓孙行者。如今行者没有抓到,连宝贝都弄丢了。我们怎么敢回去回话?这一次肯定直接被打死了!怎么办才好!怎么办才好!”
伶俐虫道:“我们逃走吧。”
精细鬼道:“往哪里逃?”
伶俐虫道:“不管朝哪里走都行。如果回去说宝贝不见了,肯定就没命了。”
精细鬼道:“不要走,还是回去。二大王平时很看好你,我推在你身上。他如果肯罢休,就能留下姓名。如果说不过,要打死,再逃跑。别弄得两头都捞不着。走吧,走吧。”
那怪商议好了,转身回山。行者在半空中见他们回去,又摇身一变,变作一直苍蝇,飞了下去,跟着小妖。你说他变成了苍蝇,那宝贝放在哪里?如果丢在路上,藏在草丛里,被人看见拿走了,岂不是劳而无获?他还是带在身上。带在身上哈,苍蝇不过米粒大小,怎么放得下?原来他那宝贝,和他的金箍棒一样,叫做如意佛宝,随身变化,可大可小,因此在身上也能放下。他嘤的一声飞下去,跟着那怪。没多久,就到了洞中。
只见那两个魔头,正坐在那里喝酒。小妖朝他们跪下。行者就钉在门框上,侧耳倾听。
小妖道:“大王。”
两个老魔便停了杯子,道:“你们回来了?”
小妖道:“回来了。”
又问道:“抓住孙行者了没?”
小妖叩头,不敢说话。老魔又问,也不敢回话,只是磕头。又问,小妖跪在地上,道:“望大王赦免小的死罪!望大王赦免小的死罪!我们拿着宝贝,走到半山腰,忽然遇到了一个蓬莱山的神仙。他问我们去哪里,我们回答,去捉拿孙行者。那神仙听见说孙行者,他也恼恨他,要给我们帮忙。我们没有让他帮忙,但是将拿宝贝装人的事情给他说了。那神仙也有个葫芦,善于装天。我们也是有了妄想之心,养家之意。他的能装天,我们的能装人,想着和他换了吧。原来说葫芦换葫芦,伶俐虫又贴给他个净瓶。谁知道他仙人家的东西,近不得凡人的手。正试验呢,连人都不见了。万望饶了小的们的死罪!”
老魔听了,暴跳如雷道:“罢了,罢了!这肯定是那孙行者假装神仙骗走了。那猴头神通广大,处处都有熟人,不知道哪个毛神,将他放出来了,骗走了宝贝。”
二魔道:“兄长息怒。这猴头实在是无礼。既然有手段,走了也就走了,怎么又来骗宝贝?我如果没有本事捉拿他,就永远不再西方路上为怪!”
老魔道:“怎么捉拿他?”
二魔道:“我们有五件宝贝,丢了两件,还有三件。一定能捉住他。”
老魔道:“还有哪三件?”
二魔道:“还有‘七星剑’和‘芭蕉扇’在我身边。那条‘幌金绳’,在压龙山压龙洞老母亲哪里收着呢。如今派两个小妖去请母亲来吃唐僧肉,让她带着幌金绳来捉拿孙行者。”
老魔道:“派哪个去?”
二魔道:“不派这样的废物去!”将精细鬼、伶俐虫喝骂出去。
二人道:“造化!造化!这也没有打,骂也没有骂,就饶了。”
二魔道:“叫那一直跟随的巴山虎、倚海龙过来。”二人来了跪下。二魔吩咐道:“你们一定要小心。”
两个答应道:“小心。”
“一定要仔细。”
都答道:“仔细。”
又问道:“你们认识老奶奶家吗?”
又都答道:“认识。”
“既然认识,你们快点上路,到了老奶奶那里,多多拜上,就说请她吃唐僧肉哩,带上幌金绳来,要捉拿孙行者用。”
两个小怪领命急忙出去,那里知道行者就在旁边,听得明明白白。他张开翅膀飞了出去,追赶上巴山虎,钉在他身上。走了两三里路,就要打杀他们两个。又想到:“打死他们有什么难的?但是他奶奶身上有那幌金绳,又不知道住在哪里。等我问问他们再打。”
好行者,嘤的一声,躲开了小妖,让他们先走了百十来步,便又摇身一变,也变成了个小妖,头上戴着一顶狐皮帽子,将虎皮裙倒插上来勒住,追上去道:“赶路的,等等我。”
那倚海龙回头问道:“你是哪里来的?”
行者道:“好哥哥啊,连自家人都不认识了?”
小妖道:“我家里没有你。”
行者道:“怎么没有我?你再仔细看看。”
小妖道:“面生,面生,没有见过。”
行者道:“是的,你们没有见过我,我是外班的。”
小妖道:“外班长官,是没见过。你去哪里?”
行者道:“大王说拍你们两个去请老奶奶来吃唐僧肉,让她带幌金绳来捉拿孙行者。怕你们两位贪玩走得慢,耽误了正事,就又派我来催你们快点去。”
小妖见他说出了内幕,便不再怀疑,把行者当成了一家人。急急忙忙的往前飞奔,一口气又跑出去八九里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