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是高三,班里的竞争自然是激烈的。
除去第一第二名是万年牢,一直雷打不动,从第三开始,前十名就略有些起伏跌宕了,前二十更是变化莫测。
这次被你一脚踹走的人,下一次可能就会雄赳赳气昂昂地骑你头上拉屎撒尿,对你指点江山。
中层和偏下层的同学也开始你追我赶,明里暗里各自用劲,还有点像是高考在即的内味儿。
不过该睡的觉还是要睡的,每天第一节课下课铃一响,大伙儿跟着铃声一片倒的场景我至今还记忆犹新,我又是坐在后排,看那场面就更觉得壮观了。
该开的小差也还是会开,毕竟是人,搞学习这事儿你精力再旺盛也有恍惚那么一下的时候。
常公子精力该是旺盛吧,这搞起学习不也有恍惚那么一下....午的时候。
要说的一点是其实高三并没有外界描述的那么恐怖压抑,反而是让人感觉少了一丝迷茫,多了一份奔头,似乎目标就在眼前。
一般到这个时候,多数人都是会加倍努力的,不过那种学到拼命的人属实是少数,也可能我们这一层都是预备班吧,就没搞得很夸张。
但仔细一想,我旁边的那位好像也没有学得不吃不睡嘛,做好白天的事情就撤工了——她下晚自习从不背书包回家,顶多带一本散文选集。
当然了,有没有坐那儿还是不追不赶,淡定得一比,作风和往常一样闲散的人呢?
有,比如我。
这点有必要解释一下,并不是高考对我来说不重要,不重要我还上什么高中?只不过这条路,我个人走不到“改变命运”的高度罢了。
我也并不想改这所谓的“命运”。
读书是为自己读的,这句话我听过不少遍,但其实没多少人想过——自己究竟想读出一个怎样的人生。
这是一条没有止境的攀登,一座连一座,一山高一山,从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再到硕士博士,如果你有实力还可以选择出国,去更闻名的大学进修。
每个高度都有它路途上的磨炼和属于那个高度的气象万千。
那作为攀登者,你有没有在某一刻想过,自己想要到达怎样的一个高度,以及到达那儿所需要的条件和决心。
有个老师曾对我们说过心思越简单越简单的人越容易把书读好,我当时是不甚理解的。
现在再来看,它应当是对的。
因为不论你有没有想过属于自己的终点,在攀登的过程中只要有耐心去爬过大多数人,那么你大概是能看到多数人看不到的风景,并且不会觉得位置拥挤。
而我自己,不算是一个纯粹的攀登者,我总是每走一步都要停下,去看怎样的景会随之而来。
说白了就是懒吧哈哈,每天坐到教室里,清晨的阳光最先撒到的地方是我书桌的左上角,而窗外盛开的紫罗兰,上个星期好像都只有七朵。
偏过头,闭着眼去迎接拂面而来的第一抹阳光,站在讲台上的老师,也静静看着早起的我们无精打采,呵欠连天。
然后不一会儿就会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巡视而来,走进教室拍着讲桌对我们喋喋不休地教导:“珍惜眼前的光阴呐,少年郎们,十年后的你们终将会感谢如今努力的自己....”
我自然还是没听进去,但至于这句话对不对,我现在仍然计较不来。
十年后的事情,对于我来说终归是太遥远了,比起这个我更愿意去计较今天食堂的饭菜有没有我最爱吃的番茄炒蛋。
但夜同学也不是从小就很恶劣的啦,也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优秀学生,那是小学了,不过后来也有想再去确认一下,某个位置的意义。
高一进班第一次模拟,我第一,这回是正数。
这突如其来的振奋,让不少人重新看到了希望,家里打来的电话也突然就多了,多是细微的关心,那个月据说也是我爹这几年来跟乡邻们讲话最硬气的一个月。
也是,毕竟夜同学带给他老爹的自豪感,从初中开始就沉寂了。
这次也还是沉寂了,没过多久我又换回了那副吊儿郎当的表情,在家人的叹息中我行我素。
没什么原因吧,可能是厌烦了日复一日的去做那些一看就很有用的题,也可能是进校两个月,我还不知道校门外第二家店,有我最爱吃的烤红薯。
仅此而已。
一个学生如果对于读书只是浅尝辄止的话,那他必然就会多出很多的时间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认识一些奇奇怪怪的人。
就像我第一次接触到机车,是和高年级的几个学长一起翘课去看一个演出。
忘记那次是哪位十八线艺人的“空降”了,反正是一个我从来没听过,然后现在一想还记不起名字的一位大姐姐。
他们去当然不是为了追什么星,用白嫖的门票去看看美女罢了,舞蹈表演一结束几个人就拍拍屁股骑着车飙走了。
他们骑得很快,身体也向前压的很低,说这样你就可以听见风的声音,然后所有的烦恼也都追不上你。
我当时就白了这伙人一眼,成天不操心到处嗨的老大哥们还有烦恼了,那现在还坐在教室里刷题的同学是不是愁绪万千呐?但是这里我需要向他们道歉,被无所作为的亲人寄予了无名的厚望,换我的话也不会选择背负。
后继有人讲的是一个有因有果的大道理,而笨鸟下蛋,却是很可悲的一件事。
我庆幸自己不是后者,不过那时候挤在哥们儿中间,听着他们机尾的轰鸣声,就只觉得那些压低的背影,是我最大的归属感。
“枭子啊,听说你是考进的一中?”
“昂”
“哈哈哈这尼玛真看不出来,你这混的和咱没区别啊”
“这还能有什么区别”
“不晓得,反正老子看你不是读书的料,读书的跟老子们混不到一块儿去!”
“那倒是...哎卧槽这一屁股机油味儿!你这遛弯儿呢,会不会骑刘阳都超你前面了???”
“狗屁,他骑的那破车能赢过老子?坐稳了,爷带你喷回去!!嗷呜——!!!”
“嗷呜——!!!”
第四个月我主动辍学了,合理的意外,方式是分科考试的九张白卷。
这个事儿呢,过来人说句心底话,即使厌学,也不建议大家尝试。
我抛开所有人的质疑和反对,扔掉了我的课本,一个人回到寝室打包好行李,然后和站在楼下等我的老爸,一起离开了荆楚一中。
因为我觉得我想要的东西都不在这里。
下楼走的时候,下起了雪,大雪你能信吗,一月份下雪虽是正常,可在此之前它攒了三天没下。
进寝室时它也没下,就在我收好了东西准备走的时候,它下了,好像攒了三天就等着这个时候,那场面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有一丝悲凉和哭笑不得。
我离开学校后就骑着车去了UTL,这个俱乐部初二就进了,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夜同学逐渐淡化了自己是学生的概念。
离校在俱乐部里放肆的时候,感觉弃学这事儿也就一般吧,没打算回头。
直到某次飙车我遇见一个人,他赢走了我飙三个月才搞来的钱,然后问了我一个问题,我答不上来,但心中豁然开朗。
然后我回到了学校,不过这次我在山脚搭起了帐篷,睡到人间饭熟时。
还记得自己走的时候信誓旦旦地对着校门说再也不会回来,这事实证明人的一生总得有几句“真香”。
此后我做大多数事情,仅有底线,不追上限。
那现在我虽然是个走马观花沿途赏景的人,可对那些站在高处的同志还是从心底敬佩的。
所谓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嘛,阿哲的第一保持到现在,我感觉是比我这个一上任就撂挑子的老流氓累太多了。
为啥断定他累呢,因为这里是预备班,没有天才。
我长大以后,我爸就逐渐尊重我的意愿了,也是从初二开始,我做错事情,他通常都不会多问我什么,除非是原则性的,他会用他的方式保证让我改过来。
他也知道读书是别人逼不来的事情,所以从我进一中到出去,到第二次进来,他都未加言词。
那一天我背着行李,他带我走的时候也只跟我说了一句话:自己看好的路,走歪了,我就揍你,感觉走到头了,就滚回来!我还是揍你!
那时的我已然下出了一手烂棋,但庆幸我爹捏着鼻子看我下到了最后。
有几人在我回来之后还保持联系,找我喝了顿酒,了解前后经过之后,哥几个笑着对我说出同一句话:真不晓得你爸耐心是从哪儿来的!
对于这个问题我也认真思索过,不知作何回答,但偶然心里想到一些事,就不禁一笑:或许是因为他自己曾经也是个臭棋篓子,所以才对我的诸多败笔,都宽忍非常吧。
然后兜兜转转地走到现在,我心里开始信奉一句话:“无论你遇见谁,他都是你生命里该出现的人,绝非偶然,他必然会教会你一些什么。”
所以我也先相信:不论我走到那里,都是我该去的地方,去经历一些我该经历的事,遇见我该遇见的人。
现在既然又进了这儿,那这所荆楚一中,就当是我必经的路。
班里面怕是也只有我们这些躺在下面的臭顽石,才有时间思考这些无聊的哲理了。
这自古笑看风云变化的不外乎两种人。
一者功成名就,都体验过了那笑看就笑看吧,二者一穷二白,此时也只能说服自己笑看了。
我不知东坡前辈的“也无风雨也无晴”是属于哪种,想来可能二者皆有?但我说自己是第一种这不过分吧?哎呀过分就过分,你顶多也就骂我一句无耻之徒。
不过人生呢,的确需要一种豁达的境界,这种境界不一定能给你自己带来啥,但是一定能让你有足够厚的脸皮去接住别人说你啥——看什么看?我坐墙角咋啦~
你坐第一排哪天老师站讲台上放个屁,你闻见了特么气都不敢出,劳资坐窗户边放个屁,风一吹,哼,除了我你们带着老师都得闻!
何况了,你真行那你咋不是等级班呢,说到这,喏,我旁边就坐一个,还是A班,人家平日里不也低调得很呐,做事情也很朴素嘛。(没有威胁,也没被绑架,此乃肺腑之言!)
大伙儿来的时候穿同一身校服,散的时候再都脱下,赠别一句“此后山高水长,祝君前程似锦”,各自反正也就爱见不见了。
那现在这不还没脱么,何必急着去看不起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