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了,楼上酒客都散了去。巷子里渐渐复了冷清。凉月当空,寒气渐生。
那少年满身伤痕在角落里直了脊背却轻轻发着抖。
顾子年缓步走着,路过那少年,竟开了口,他放缓了声音道。
“冷吧,带你吃碗馄饨吗。”
他惯似清冷的面庞此时竟有些柔和。
像是那凉月终化了寒雾,露出夜里清润的颜色。
这是魏子安第一次见顾子年。
此生顾子年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往后多少年,或生或死,亦离亦散。
无论多危机的关头,即使在生命的最后一刻。
他再也没有感受到那少年时彻骨的寒。
像那白瓷碗里热气腾腾的汤水。
烟雾缭绕处,总见得盈盈切切的暖。
滚烫的血液终于在他身体里汩汩流淌过。
留下生命的热烈的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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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子安从此便跟着顾子年做事。
不过大多是站。
顾子年在楼上喝酒,他站着目不斜视。
顾子年写字,他站着稍稍歪头瞅。
顾子年悄悄摸了一把唱曲儿姑娘的柔荑小手儿。
他也站着盯着女子的嫩白的手一动不动。
五年过去。
魏子安在这几年似乎把以前的个儿都长了回来。
挺俊的五官带着点未脱的少年稚气,眉目却已带着愈加沉稳的历色。
又沾染些了顾子年的隐着的清冷。常年跟在顾子年身边,两人倒也是一行显眼的。
顾子年自己又怎么不是个在金陵城挑眼的。
人称金陵顾公子,纨绔子弟之首,喝酒逗曲赏美人。
眼色深处有青山寒雾,面上又是人间桃李倾城色。
1931年的南京城还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茶馆酒肆中人们私下讨论着日本人踏了东北。
去年快年头的时候南京城里那些个学生们好像还发生了什么暴动劳什。
但是南京的那些个官人与贵人,早就忙的焦头烂额或细下思量。
而魏子安知道的,一切早已就在世人鲜知的背后暗暗浮动着。
他踏进来了。
因为顾子年早已在此。
魏子安早就知道的,无论顾子年怎样。
他早已身在金陵那深不见底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