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好,
服务费尾款麻烦一会儿打过来吧。
对,确认没有危险,
是的,
但有可能你们也问不出什么来,毕竟他是个疯子。
嗯?这5天的影像资料?
呵呵,可以卖给你们。
好的,多谢了。
一会儿见。”
领队挂了电话,安心的在自己独享的房车内躺下,光着脚,甚至长裤都脱在餐厅沙发上。一双毛腿高高架在床头靠板的软垫上。
“这回可以放心了,哪怕捡来的是个怪物,任务马上就要完成了。(笑脸)
全员休息5小时。
5小时后开始交接。
铁柱值一下班。
斜眼和医生交替一下外围,
其他人休息3小时后接替斜眼和医生。”
所有人的手机里都收到了领队的群发。
可没有人回复。
领队也不在意。
刚才线下会议因为大家分散,就已经临时变更为线上群内会议了,内容主要就是投票。
领队撇了撇嘴,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匿名投票,但他是发起人能看见具体投票人。
崇明睡着了算弃权外,全员除了铁柱和斜眼,都投了赞同交接的票。
3:2。
这两个总是表现异常的混蛋。
领队丢开手机,回想着几天前的事情。
谁让当时就他们倒霉离那扇有问题的门最近,才接上这种千年难得一遇听都没听过的奇葩任务。
不仅费心费力,还得在100小时内时时刻刻承担着,万一来者异化后特别厉害,不但会拆了他们这个小小容身之所,还会要他们小命命的严重心理负担情绪。
虽说协会会随时救援,但鬼知道他们出动到达这里需要多久,毕竟在这里他们想使用自己的部队,没有特殊理由可不行。
所以,用脚想都知道,救援是不可能得到回应的,而且,他们就是可以随时被甩出来背锅的那种。至于会是什么锅,多大,结果多重,全看门外这边的管理局怎么评估这件事情。
可是,耐不住协会给的钱多啊,而且,最多就是捡到个人而已,算是协助非法偷渡?算了,好在要结束了。
这家伙害得他们小队基本上在这几天都没好好睡过觉,特别是近距离密切观测的崇明,呼,还好,什么都没发生,今天终于能放松下来了。
还有5小时,协会就会来人接走他了。
赶紧睡一会儿吧。
不多时黑色房车内响起低低的不连贯的呼噜声。
“他们今天很异常。”
哥哥坐在酒吧正中一张小圆桌边,一只手指敲击着台面上的皮质纸巾盒,缓缓转头轮流看着崇明和铁柱,两者对他的注视都没什么反应。
孟四宝拿着抹布将隔壁桌子又擦了一遍,转身坐到哥哥对面。
“是有点不对劲,崇明虽然是调酒师,但他这几天都是滴酒不沾的,可刚才在天台,他喝酒了。”
四宝小声表述着自己的发现。
哥哥点点头。
“嗯,不仅是他,他们6个人,这几天里,从没有超过3个人聚在一起喝酒,
可是,
今天他们有5个人聚在一起,4个都喝了酒,省下的崇明也在天台喝了酒。”
哥俩互相对望着,谁也没说话,只有哥哥轻轻缓慢的敲击着。
突然哥哥开口道:
“过了72小时关键的遗忘期。”
孟四宝扫了眼立在吧台边带着电子钟的复古款式收音机。跟着补充到:
“也过了第96小时的变异爆发期。”
“哎。”
孟四宝低头叹了口气,更小声的说:
“原来,
他们在害怕我们会变异啊。
其实,我也怕。”
他又抬头看着哥哥:
“哥,他们这些天,为什么一直盯着我说话,也不看你,也不跟你说什么。
是不是,
他们,
看不见你?
还是,
你,
并不存在?”
四宝的模样此时已经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可这会儿惨白的脸色,祈求的眼神,硬是让哥哥从这张脸上看到了他3、4岁的模样。
“哈哈。”
哥哥开心的笑了起来:
“你这几天都憋着没问我,还偷偷从所有镜子里观察我,
你是在担心什么呢?
怕我跑了?
还是怕自己真是个疯子?
就跟他们说的那样。”
孟四宝仔细看着哥哥的表情,捋了捋思路,这对他来说是难得用脑的高光时刻了,想了想,他认真尝试着回答道:
“哥,我怕你没了,怕你是我幻想的,
嗯,也不对,
我是怕幻想的你,哪天再没了。”
孟四宝一脸认真,表情严肃。
哥哥盯着他眼睛看了一会儿,谈了口气:
“你知道,是有变异这回事的吧。”
见四宝点头,他继续道:
“所谓变异,就是在门外觉醒自身的血脉。
在门内的任何一个普通人,
都有机会在门外觉醒残存的血脉。
可是,代价很高,
你知道代价是什么吗?”
孟四宝摇了摇头,突然愣住,小声问道:
“会发疯,就是代价?”
哥哥点点头,苦笑了一声:
“是啊,有各种各样特别力量的疯子。”
两人重新沉默了下来。
两人都清楚假设自身血脉觉醒,大概率会是个什么状态。
不然孟四宝也不会一直被叫做'鬼子'。
过了一会儿,四宝轻声问道:
“哥,可你没疯。”
哥哥神色平静的点点头:
“那是因为,
我在门内就觉醒了。”
孟四宝惊讶的张开了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可是脑袋里却飞速的回忆起来,许多不经意间被遗忘的那些解释不通被忽略的细节,全都从灰尘里一片片闪耀起来。
很小的时候哥哥陪他一起下山到村子里,从来被众人包围甚至扔石头的只有他。
就算他扑到哥哥怀里痛哭,甚至被哥哥背走,只能带来更惊恐的表情和尖叫,以及打在背上的各种物件。
那些人的眼神,分明看到的只有他的高度。
怪不得哥哥后来怎么也不肯下山了。
原来如此。
韩家姐妹俩到家门前向奶奶求药,哥哥端出来,自己接过递给她们俩,她俩胆怯的不肯接。后来死活不肯上山,央求自己送下来。
原来如此。
在山里嘻戏,追赶山中小兽,从来只有哥哥能得手,自己除非下陷阱,才可能十回里捕上一两只。可哥哥能空手拿绳子就能绑回来。
原来如此啊。
难怪自己看起来长大了许多,哥哥却没有变化。
哦,他去哪儿都不会被看见吧......
呃,怎么有点羡慕呢......
明白哥哥好好的,孟四宝松了一口气,这些天紧张压抑的精神一下子得到了极大的放松。虽然还有很多关于自身和怎么离开村子等等许多未解之谜,可是知道最重要的人很安全,还会继续陪伴自己,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有胡思乱想的空余了。
许多微小的事情不断的在脑海中翻滚交错,他的眼神从惊讶到羡慕,以至于流下了口水都不自知。
“擦擦口水吧,注意素质。”
哥哥连续点了点他手背。
“哦,哦哦,吸溜...”
哥哥一咧嘴,闭眼扭过脸去。
孟四宝一看,乐坏了,这肯定是哥哥,没错,哥俩的审美都是奶奶教导的,追求美的事物,自身对美的各种表达。
哥哥偏向洁癖一些,自己就没这个毛病。
孟四宝想拿衣袖擦嘴,才发现T恤袖子太短,和他平时爱穿的宽大衣袖不一样,他顺手抄起下摆,想了想,又停下了手。
这可不是他的衣服,是崇明借给他的。自己可得注意点素质。
从桌上皮质纸巾小方盒里抽出来一张,擦了擦下巴。突然他顿住了,犹豫着问道:
“为什么,我没觉醒?
我,
真是捡回来的?”
不论门内外,父母和老一辈人应付孩子们关于'我从哪儿来的'这个问题,都有着统一的标准答案。
许多孩子们会在未来的某些时刻对此深信不疑。
哥哥回头露出一个好看的微笑;
“你继承了奶奶的职业,
所以,
你
没法血脉觉醒了。
很抱歉。”
哥哥微笑着说很抱歉,孟四宝一点歉意都感觉不到,甚至还隐隐的觉察到了某种优越感。
“不是,你等会儿。”
他晃了晃脑袋:
“奶奶可是个医生啊,
可我,
你看看我,
完全不会啊,
我,
我突然之间就变医生了?”
哥哥笑容更灿烂了一些:
“自信点儿,
怎么可能呢,
你要是行医,
得治死多少人。”
“......”
“你继承的是奶奶的血脉天职,
守门人。”
“哦......”
四宝一下子回忆起很多哥俩一起联系开门,进出云雾界门的事情。难道说这也是某种血脉觉醒吗?好像有哪里不对啊。
“咦,哥,你不也会吗?”
“啊,是啊。”
“所以,你也是守门人吧?
那你,怎么......”
哥哥摇了摇头:
“我可不是,
因为,
我先觉醒了妈妈的血脉啊。”
“妈妈......”
这个词对孟四宝来说十分的陌生。四宝平复了一下呼吸,脑筋从没如此高速运转过,他一下抓住了重点:
“可你不是也会进出界门吗?
不用钥匙的那种。”
“唔。”
哥哥点点头,肯定道:
“确实,这一点上,我比父亲要幸运得多。”
“父亲吗......哦......”
假如说妈妈对孟四宝来说是个陌生的词汇,那么父亲就是一个陌生的人。
两者的区别在于,见面次数和记忆里残留的印象多少。
没有陪伴着成长的父母,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乃至于某天他成人,老去以后,都是陌生的。
血缘关系,有时候并没有话本故事里的那么神奇,从未倾注,却某天一呼即拥有。在现实里,这根本不可能。
至少对于这哥俩来说,的确如此。
两人相视一笑,四宝没有再继续探究,他已经突然不想知道了。
“那现在怎么办?”
“你会开车吗?”
见四宝摇头,哥哥叹了口气:
“想要迅速脱离,就得拥有第二阶段开门的能力才行。”
“第二阶段么......”
孟四宝一筹莫展,整个人都蔫了。
哥哥却继续以一贯的口气说到:
“这些天我尝试了很多次,没办法做到第二阶。
有一层天然的桎梏。
不知道是门内外有别,还是职业继承的缘故。
所以,我猜,你应该行。”
“我?
我都没练熟第一阶啊。”
孟四宝满脸写着怎么可能,而且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的成为了听都没听说过的守门人。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呵呵,我有一个猜测,
不过,得你先试试看才能知道。”
“哦,好吧,
可是,哥,要真能使出第二阶段,
为什么我们不早点试试看?”
看着满脸疑惑的孟四宝,哥哥笑了笑:
“因为,我可不清楚你万一要能使出第二阶段,会发生什么。
而且,是在门外这边使出来。
会发生什么呢?”
孟四宝也叹了口气:
“能有什么,不就是
开了,
没开,
这两种么。”
“哦,是的,本质上是这样,
可是,
开了,会去哪儿?
没开,会有什么结果呢?”
“呃,不知道啊......”
“对啊,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不能贸然尝试。
可是,今天不试都不行了。
你看,平时至少在场的得有3个人看着我们。
其他人,我猜,通过那个监视着我们吧。”
孟四宝想转头看看哥哥看的方向。
“别动,
别看了,不管是不是,就当做是,小心点最好。”
哥哥嘴里说着小心,却肆无忌惮的盯着那边继续说到:
“现在只有2个人,
不,
是一个人看着我们,
而其他人,都喝了酒。哦,
除了那个神经兮兮的斜眼。”
孟四宝听到这个名字,皱了皱眉,那个叫斜眼的家伙一天到晚说他是被门拉出来的,恶心死了。难怪那个银狐小妹妹也不喜欢他,他那副斜眼撇人的样子,一看就有神经病。
“走!”
哥哥站起身来,孟四宝立刻下意识的跟上。
哥哥领着他去了洗手间,跟往常一样,哥哥站在门边,等着他开门。
铁柱抬头扫了一眼,又低头继续看手里的几张纸。
哥哥微笑的向着铁柱点头示意,这才跟进了洗手间。
孟四宝没那么多礼节,却也不反对哥哥维持着他自己的优雅。
“现在呢?怎么办。”
孟四宝两手一摊。
哥哥双臂交叉在胸前,笑了笑说:
“还记得第一阶,怎么开门吗?”
“啊?
哦,开界门吗?
很简单啊,
云雾那面用'启'字。
透明那面用'开'字。
只要注意力集中就行。”
“好的。”
哥哥很满意的点点头,立刻进入平常指导练习的状态。神情严肃的说道:
“所谓第二阶段,就是,
推开任意一扇门,
却去往不同的地方。”
“咦,机器猫吗?”
哥哥有些无奈:
“别老看不知所谓的动画片。”
“哦。”
孟四宝老老实实的点头答应着。
“嗯。”
哥哥继续讲解:
“同样使用'启'和'开'对应门内外,
但是,
心中勾勒的却是界门的样子,
心中、脑中、眼中的门,
三门合一,
以心中界门的样子做定位,脑中界门的样子做牵引,来打开任意一扇眼前实际的门。”
孟四宝认真听着,点着头,嘴里重复着要点词汇。
“呃,可是,怎么确定会去哪儿呢?”
“这个嘛,全靠你想象。
而且,
去不去得了,还和你的潜能有关系。
比如说,你幻想去海边,
可是海离你很远很远,
需要潜能值100。
可你的潜能值只有60。
不够支付你的旅程,你开门就起不到效果。”
“哦。”
四宝点点头表示明白:
“就是,
钱不够就去不了的意思嘛,
可是,
哥,
门外这边,我没怎么来过,
这,
想哪儿合适?
我能不能想着回家啊?”
孟四宝带着一丝期臆。
“......不能。”
两人这几天都很默契的没有主动提及过奶奶的去向。两人既然没事,那么,无论发生什么比他们厉害很多的老女人自然也会没事。只是,关于孟四宝突然大了不少这一点,两人心里都清楚,那个老女人不知道能不能赢过时间。
只有先获得自由,才能寻找她。
“为什么?”
“穿越两边,只有界门才能做到。
把任何一扇门当做界门使用,随意进出两边,
估计,
只有神才能做到吧。”
“神吗?......”
孟四宝若有所思。
“来试试看吧。”
“嗯?
哦,好。”
孟四宝伸手贴在刚进来的洗手间门上。
忽然,他回头问:
“哥,要是失败了呢?”
“呵,要是没什么动静,
就再试一次。”
“好的!
可,要是,
万一,
一直失败呢?”
“...嗯,你说的很有道理,
来,用这边的门。”
哥哥指着一个个隔板。
“呃,
我是说,
要是一直出不去呢?”
“呵,咱俩已经被变相的囚禁着了,
再坏的结果,
不外乎是换个地方囚禁,
或者被杀死。”
哥哥一脸理所当然的看向孟四宝,点了点头。
四宝的心狂跳起来,血液全都被死亡的恐惧调动起来,涌向了大脑。
他呼吸粗重急促起来,心跳声逐渐放大,几乎振动得眼眶边的血管跟着一起跳动。
孟四宝一下子回忆起他每天都花很多时间去练习的那扇山脚下的界门,那对他来说是出入两边神奇的游乐魔术门,只要出入就是不同的世界。
虽然这是他头一次在门外呆超过72小时,还伴随着诸多不安和恐惧。但都没有死亡的压力来得大,这个念头这几天频繁的出闪现脑海中,却被每一次给予的食物、水、衣服、并且适当的安全感,一遍遍重复询问他来自哪里,叫什么名字的枯燥问题,慢慢给掩盖了。
会感觉不说话,只是听着都有些烦人,可对死亡的恐惧却已经飘远了。
现在他才刚刚产生有些安全的错觉,就被哥哥点醒了幻想。死亡的阴影一直未曾远离,甚至此刻,可能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囚禁他们的这些人,刚刚几小时内如此异常的表现,足矣说明问题。
心脏重重的跳了两下,心中的界门稳固住了。
“白色云雾,砾石地面。”
哥哥在身后柔声提示着。
是了,这是他最熟悉的场景。
脑海中的界门,迅速立体成型。
看着眼前的隔断门,孟四宝却有点恍惚起来。
洗手间这几天他天天打扫,并没有异味,甚至还有些清洁剂的淡淡化学香味。
可偏于潮湿的环境,侧面墙上狭小的窗户玻璃反射着这里过于明亮的光源,血液冲过眼底,不停放大着这一切。
以至于他就要动摇脑中、心中的影像。
一丝安魂香的气息从心口位置升起,暖暖的带着自身的温度。
安魂香?
是了,记忆里是奶奶给的香囊。
咦,这几天也没看见香囊啊!
香囊呢?!
丢了吗?
心里一惊,就在他下意识的想去看胸口的时候,余光却扫过眼前的隔断门。
“咦!”
发光了,怎么可能......
身后哥哥一把推在他后背:
“开!”
“开!”
他那么多年的练习,已经成了下意识的反应,一边跟着哥哥念出开,一边被被哥哥用力推搡着,推开了隔断门。
嗯?
成了?
成了!
满眼绿树,不待细看他惊喜的立刻回头,只见哥哥几乎贴着他进来,迅速反手带上了门。
隔断门在他俩眼中逐渐透明,随后仿佛气泡消散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在哥哥带上门的一刹那,他好像听到洗手间门被推开了。
是那个铁柱吧,呼,还好跑得快。
孟四宝这才后知后觉,心有余悸的拍着胸口看向哥哥。
哥哥伸手想拍他的头,可他俩已经差不多高了,最终哥哥的手落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做得好。”
“哈。”孟四宝有些开心的笑了起来,然后,不知为什么,笑着流下了眼泪,笑容逐渐绷不住,变作了抽泣、又变作了嚎啕。
哥哥没松手,一直用力捏着他的肩膀。
直到他平静下来,拿衣摆擦拭着脸上的鼻涕眼泪。哥哥才收回手去,背对着他观察着四周。
“呵呵,原来,我们在这里啊。”
“啊?哪里?”
孟四宝凑前一步,跟哥哥并排远眺,他拼命眨着眼,依靠着眼泪的放大作用,好不容易才在惨淡的月色下,分辨出,远处地平线几盏萤火似的灯勾勒出的一抹奶橘色,以及那屋顶上四盏蚂般大小青蓝色的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