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那一天，小德子眼睛里有恨，有火，有仇，有泪。
一进院门，见到碧柔孤零零的躺在雪地里，倒在血泊中。
血已经冻成冰，人苍白的没有丝毫血色。
小德子拔腿就跑，通报侍卫去找太医，随后返回小院子里，搓热碧柔的双手，将碧柔的双脚除去鞋袜，放在肚子上取暖。
这双脚，寒冷，僵硬，如冰。
太医和侍卫赶来以后，急忙将碧柔架到寝房里救治，小德子满院子去找小白霜，找到人的时候，发现小白霜衣衫撕裂，满脸伤痕，晕死在厨房里。
一盆冷水泼下去，小白霜渐渐苏醒，随后一声嚎啕大哭，“羽妃杀了默小主，我要去拼命！”
小德子一眼看穿小白霜的惺惺作态，可是现在人命关天，不是审问的时候，只能咽下恨，把小白霜锁在厨房里，“你哪也不能去，如果默小主有三长两段，我们都要殉主！”
然后，碧柔保住性命，孩子流掉了，皇帝收到消息烈烈赶来，一脚踢翻太医，一拳打中小德子的鼻梁，“默嫔于你有恩，你就是如此回报！”
眼泪和鲜血混在一起，流入小德子的嘴角，此刻人像被剥去灵魂，只剩下戚戚哀求，“万岁，小德子一条贱命，死不足惜，可是如果不能为默小主报仇，死不瞑目！”
之后，小德子从厨房里抓来小白霜，扔到皇帝脚下。
小白霜伏在地上放声痛哭，双拳砸在青砖上，不惜砸破了手掌，“羽妃带着宫女逼迫默小主吃甜食，喝热茶，婢女看不过顶了两句嘴，结果被打，默小主为了保护婢女，这才遭遇横祸，一切错都是婢女的错，请万岁杀了婢女，婢女要以身殉主！”
小德子崩出眼泪，狠狠的望着小白霜，恨得几乎快咬碎了牙，“我回来的时候，为什么默小主独自在雪中，你却在厨房！”
“我，我，我被打晕了，我不知道……也许是，羽妃和宫女把我拖进厨房的，故意将我和默小主分开。”
小白霜痛哭流涕，爬到万岁脚下，扬起一张伤血迹斑斑的脸庞，“万岁，默小主为婢女求过饶，为婢女治腿伤，默小主对婢女有大恩大德，婢女就算死一万次也不会背叛默小主，求求万岁主持公道，为默小主申冤啊，万岁，万岁……”
情真意切的嚎了两嗓子以后，小白霜狠狠倒了两口气，随后又晕倒在皇帝脚下。
此刻的小白霜衣衫撕裂，头发凌乱，手，脸，脖子全是累累血痕，这一副惨相，的确是被痛揍过的模样。
正因为小白霜生了一条巧舌头，这才让皇帝在盛怒之下提审羽妃和柳叶儿，问题很简单，只有一个，“你们打过默嫔吗？”
无论羽妃和柳叶儿承不承认，碧柔身上有伤痕，这件事赖不掉。
然后，羽妃的全宫和全家为碧柔失去的孩子陪葬，小德子亲手操刀。
如今碧柔知道了这一切，心里没有半点痛快，仍旧是无尽的哀伤。
小德子悄悄转身抹去眼泪，徒留一声长叹，“默小主，我知道，小白霜一定撒谎了，事实的真相不是这样，是不是小白霜将默小主留在雪地里等死，是不是？”
碧柔望着小德子，那些刚刚擦干的泪水又溢出来了，眼底充满了欲要复仇的殷红血色，此刻像一个想要吃人的野兽。
终究，碧柔轻轻低着眉目，摇了摇头。
这一摇头，惹来小德子一拳砸在桌案上，“只要默小主点头，我敢火烧秀贵妃宫殿！”
碧柔没有点头，只是苦涩的笑一笑，指一指自己的心口。
小德子慢慢饮下怒火，慢慢垂下头，许久以后苦叹一声，“我愿意陪着默小主，耐心一点，再耐心一点。”
聆风阁里，筝笛合鸣。
这曲《遥月》，沐秋不知陪着六公主练了多少遍，那段疾风追月，终于离开六公主的指尖，流淌在沐秋的唇风下，多姿多彩，曼妙华丽。
也数不清六公主望着沐秋赞叹多少回，“沐秋，你好美呀。”
赞叹过后，六公主会婉儿一笑，“沐秋，看来我注定是你身边的星，不是吗？”
这种话，真是让人没法接，即便聪明如沐秋，也想不出既不虚伪又很得体的答案，只能轻轻落下一句自嘲的话，“笛子简单易学，只有区区六个音孔，筝弦却有二十一支呢。”
“笛子入门虽易，可是要吹到你这么美妙……”六公主侧头想一想，随后无奈的一笑，“也许我一百年也练不成。”
每次都是这样，尴尬的开始，尴尬的笑容，尴尬的收场。
压抑的让人无法喘息，真想爬到山上透透气。
过了许多时日，终于迎来了第一场宴席，因为长者为尊，所以今夜宴请的是妃子。
后宫里的嫔妃这么多，当然不可能人人都收到请柬，除了皇后和贵妃，六公主还邀请了自己的母妃，还有几个最近势头正旺的妃子，嫔人地位太低，不在受请之列。
终于到了赴宴的时刻，六公主携着小红杏儿，早早的就守候在门前，迎来了母妃，迎来了艳妃，然后就没有人赴宴了。
按照原先拟定的名单，今夜应该在正殿开两桌主人席，在后堂开两桌仆人席。
沐秋打理好了一切，每桌宴席都准备妥当了，然而只遇见六公主强撑着最后一丝笑颜。
艳妃命令陪侍宫女呈上礼物，然后直接说清楚来意，“六公主殿下，本宫受皇后娘娘的叮嘱，来看一看风沐秋还好吗？”
六公主轻轻点头，吩咐小红杏儿召来沐秋，艳妃见到沐秋时，细细打量过后，留下轻轻一笑，“果然有几分清水出芙蓉的味道，难怪皇后娘娘对你青眼相加。”
沐秋轻轻还礼时，艳妃和六公主打个招呼，说了别词，“饺子就不吃了，本宫还要去给皇后娘娘回话。”
送走艳妃以后，正殿里只剩下母妃和陪侍宫女，还有六公主、沐秋和小红杏儿。
五个人面对两大桌宴席，饺子越是热气腾腾，越起涌起落寞。
母妃心疼的望着六公主，眼底有慈爱也有委屈，“孩子，是娘亲不争气。”
六公主请母妃入席坐下，此刻眼前就算有山珍海味，又让人怎么提得起筷子？
母妃只饮了一盏茶，牵着六公主的手儿说了一会儿话，随后也带着陪侍宫女离去了。
六公主送到宫门前，望着母妃的背影，双眸终于噙不住委屈的泪水，趁着无人所见时悄然落下。
回眸之际，又是一朵优雅的笑容，“沐秋，对不起，我们没能合奏。”
无论沐秋喜不喜欢六公主，当见到这朵凄婉微笑时，心里也会溢出苦涩。
“殿下，趁着饺子现在还烫嘴，我们玩一个游戏吧。”
沐秋推着懵懵懂懂的六公主，到了宴席前，然后用丝绢蒙住六公主的眼睛，喂了一只又肥又鲜的饺子，“这是什么馅料？”
六公主细细品尝以后，先是赞叹一句，“汁水饱满，又鲜又嫩。”
随后轻轻撇一撇唇角，“沐秋，我尝不出。”
沐秋又喂了一只饺子，轻轻扬起眉梢，“再试试这一只。”
尝过以后，六公主仔细的想了又想，终究还是轻轻摇头，“沐秋，我还是尝不出，你就告诉我吧。”
“第一只是鲅鱼馅料，第二只是小牛肉馅料。”沐秋悠然一笑，飘飘落下灵音，“鲅鱼，牛肉，所以我们这桌宴席是又霸气又牛气。”
六公主轻轻摘下蒙眼丝绢，掩住红唇轻轻一笑，“沐秋，在这种时候，只有你才能逗笑我，不是吗？”
虽然六公主在笑，可是眼底也有抹不去的哀愁，沐秋暗暗叹了一口气，随手取了笛子，得意的在手里晃一晃，“以娱宾朋不如以娱自己，我想吹笛子了，但求殿下舞响筝音，我们一起点亮星月。”
六公主轻轻低下眉目，唇角有一丝委屈的笑容，“沐秋，可惜没有知音。”
沐秋几步踏到窗前，推开窗阁，招惹了几缕柔柔月光，“殿下，月色就是知音。”
月霞披在沐秋的肩头，俏丽柔美的宛若广寒仙子，这么如梦如幻，这么孤傲骄贵。
这一夜，也许六公主很难受，沐秋的心情也不快乐。
终于盼到黎明的时候，沐秋向守夜侍卫打听了九皇子的宫殿，匆匆追过去了。
还好九皇子年幼，现在还没有被封王，所以仍然住在皇宫里。
通报以后，沐秋在青阶下等了许久，终于被九皇子府里的人召进去了。
当沐秋和九皇子重遇时，两个人的眼睛里都是惊诧。
沐秋无奈的叹息，九皇子的脖子上还有新鲜的抓痕，急于遮掩的手背上也有几道印记，不知这些日子，究竟被萧灵儿揍了多少回。
九皇子隐隐向沐秋点点头，随后命令所有人都出去，然后紧紧扣好门。
回过头的时候转身就跪，吓得沐秋也以一束背影相对，“九皇子殿下，还嫌害婢女不够多吗？”
“我跪天跪地跪师父，问心无愧！”
跪过以后，九皇子立即追到沐秋眼下，急得几乎快哭出来了，“灵儿一直追问师父的下落，我快瞒不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