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药包给了孙盐,又给了十个铜钱,苏泉就带着小小和巴瑶离开了。孙盐的事只不过是东海县的一个小小的插曲,小到只有苏泉这么几个人知道罢了,反正我们的东海县县令赵明轩是不知道的。
赵明轩现在很忙,王二家着火,王二身死的事情很快就下了结果,不是谋杀,纯属王二醉酒后碰倒了油灯点燃了屋子。这种蹩脚的理由自然难让人信服,可是出奇的,不论是聪明人还是寻常百姓都一致的接受了这个判案,不过想来也是,有权有势之人不会在乎这小小的王二,更不会去触赵明轩的霉头,至于百姓,不拍手称快算是对死者最后的一点尊重了,哪儿管王二是咋死的。
“老爷,这是东兴府来的信件。”老仆小心翼翼地将信件递给赵明轩。
遣退老仆,赵明轩一边踱步一边读着信,很快赵明轩脸色阴沉下来。
“难怪,难怪啊,”赵明轩很气愤,“这是要拿我当替罪羊啊。”
嫘江贯穿大安国,起源西塞,主要流经大安国的威西郡、国都所在的安平郡、祈年郡和东兴郡,由东兴郡下辖的汤洋县入海。流经区域良田众多,漕运发达,尤其是威西郡的郡城威西府,更是享有塞上江南之称,所谓江南,自然是指东兴郡内嫘江以南的区域。
信中所述便与这嫘江有关,今年入夏以来,雨水尤为充沛,嫘江水位上涨至历年来最高。水位上涨本来也无妨,毕竟大安国年年斥巨资用于整饬嫘江,其中最重要的水利设施就是位于祈年郡的卧龙坝。可就在上个月,南平王韩昌盛造反,祈年郡郡守王世高在郡城祈年府响应韩昌盛,号称二十万众,祈年府周边数县短时间就沦陷了,大安朝廷派窦知薪前去平王世高叛乱,以阻止王世高与韩昌盛兵合一处,不料兵败卧龙县,好在祈年府接连数日暴雨,王世高被困卧龙县迟迟不能行军。在太傅左思明的建议下,朝廷不得不派老将李德接替窦知薪,调樟楠郡郡兵前去平叛,大败王世高于卧龙县,王世高聚拢二万残部南逃,却被李德兵围卧龙坝,王世高自然不甘坐以待毙,冒天下之大不韪决堤卧龙坝,导致上游嫘江之水溃然直下,撕开了李德在嫘江下游的口子,王世高便顺江向东兴郡流窜,在进入东兴郡乌龙岭之后不知所踪。
王世高虽然跑了,但是苦了东兴郡的百姓,因为卧龙坝决堤,嫘江下游的白云坝、四柱坝相继决堤,导致东兴郡东边六县洪水泛滥,良田被淹,屋舍被毁,朝廷拨了十四万两白银用于赈灾,奈何钱到地方却只有折合四万白银的粮草,其中克扣贪污可见一斑。如今东兴郡东边六县皆是流民,因为官府无钱粮赈济百姓,已有好事者大骂朝廷无能,皇帝昏聩,不管百姓死活,欲揭竿而起,汤洋县县令赵为庸见谣言之事愈发不可收拾,便自刎于破败的府衙,以正朝廷威信,谣言这才逐渐平息,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此次赵明轩升迁本以为是前途无量,谁知却是东兴郡郡守董辰自己跳出这个烂泥潭子,把自己拿去当替罪羊,可赵明轩又是执著于仕途之人,有此机会断然是不可能错过的,换作别人多半是会推辞的。
“这是鱼饵都下好了,就等我上钩啊,阳谋啊。”赵明轩显得有些气闷,以至于都失了胃口。
胃口这种东西在陈石和谭小鱼身上时从来不会缺的,到目前为止,他俩已经吃了三大碗饭了。
“泉哥,你这啥卤肉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谭小鱼说得支支吾吾,嘴里是一刻都不想停。相比之下,陈石就认真,一直对付着锅里的卤肉,完全没有说话的意思。苏泉觉得很失败,因为没有酱油的卤肉是没有灵魂的,看来酱油的制作势在必行了,毕竟苏泉以前的奶奶总是自制酱油,倒是不难的。
悠闲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苏泉被上一世锻炼得十分挑剔的胃每一日都在激励他从事庖厨的工作。陈石和谭小鱼现在几乎是常驻苏泉家中,每到饭点他俩总是最准时的。巴瑶原本碍于主仆关系还是老成持重的,苏泉并没有把他当仆人,是他自己固执的这么认为的,后来在陈石和谭小鱼的带领下,也学会了趴在厨房看苏泉做饭。陈小小就名顺言正多了,帮着苏泉在厨房里打下手,但是双眼里痴迷的样子把他出卖的一干二净,也不知道是痴迷于食物还是痴迷别的。
“开饭了,一群吃货。”陈小小学着苏泉的语气喊着在外焦急等待的陈石三人。
明明自己也是吃货好不啦,苏泉满头黑线,小声嘀咕着。
“泉哥,外面来个人,说是你的牛马,明明是个人不知道为啥说自己是牛马。”陈石兴冲冲地跑来给苏泉汇报,看嘛,我陈石也不是光吃不干活的嘛。
“哦,让他进来吧,小小,加一副碗筷。”苏泉不以为意,粗略一想就知道来人是谁了。
不一会,陈石就领了一位衣衫破旧,面容憔悴的中年男子,正是孙盐。苏泉看着孙盐,相比上次见面,此时的孙盐两鬓竟变得有些花白,本来就沧桑的双眼也失去了最后一点灵性。孙盐却没有看苏泉,只是对苏泉稽首。
“不用这样。”苏泉想要制止,可是孙盐却很固执。
“母亲走的时候,告诉我一定要知恩图报,从今往后,孙盐就是恩人的牛马。”孙盐说得很平静,没有一点生气。
“还没用饭吧,一起来吃点。”对现在的孙盐,苏泉感到有些无奈。
“孙盐不敢。”说着孙盐走到一个角落里,掏出怀里的有些坚硬的饼啃了起来,这是母亲最喜欢吃的,是孙盐用乞来的面粉亲手给母亲做的,母亲喝药很苦,想吃甜的,就特地加了糖,可是母亲已经没有力气咬下这加了糖的面饼,只是含在嘴里,感受着上面的甜味,母亲走地时候依旧含着那块饼,嘴角难得的笑了,或许是饼真的很甜吧。
“泉大哥……”陈小小很担心孙盐。
“死亡对于孙母来说是解脱,对孙盐来说却是打击,让他慢慢来吧。”
原本应该会被吃得精光的菜几乎没怎么吃,陈石他们都没有什么胃口,时不时看向吃完饼正在机械忙碌的孙盐,不说话,不休息,只顾忙碌,就像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一般。
当夜,孙盐依旧吃着自己的饼,坐在大门的门槛上,就像是一只看家的狗,只是不爱吠。
“喝酒吗?”苏泉递给孙盐一个酒壶,拍拍门槛上的灰,也作了下来。
孙盐没有接过苏泉递过来的酒壶,依旧木讷的啃着饼。
“知道吗,我见过鬼神。”苏泉靠着门框仰望着群星。
孙盐不自觉一抖,转过头来看着苏泉,眼里是那么渴望,乞求。
“我之前掉进海里,被救回来的时候大病了一场,昏迷了两天。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可是我还是活了过来。”苏泉喝了一口酒似乎有些回忆道,“那两天,我去了神国,在那里,我看见高达万丈的高楼,看见夜晚也能发出如白昼光芒的天灯,那里有比马更快的车具,更有能在天上飞翔的钢铁大鸟,人们更能乘着那钢铁大鸟翱翔于天际,那里还有如仙女一般的医者,他们身着纯白的衣裳,举手投足间就医好了生病的人。哦,那里还有吃不完的面饼,当然面饼只是最低级的东西,比面饼好吃的东西多得去了。你知道我有多想留在那里吗?可是他们说我在此间的阳寿未尽,不能去神国重生。”
“那我能去那里吗?”孙盐显得很激动。
“当然不能,一来你阳寿未尽,重生神国不能刻意为之,要不我早留在那儿了。二来,都说是重生了,你想找到你母亲是不可能的,况且你也会被重生,前世种种都是记不得的。三来,你的恩情为报,就像这么一走了之,你良心过得去吗?神国能收知恩不报之人?”
“我……”孙盐被苏泉的说得满脸憋红。
“知道你不是忘恩负义、知恩不报之人。我也知道孙母希望你好好活下去,为你们孙家传宗接代。你母亲已经去了神国,在那里没有病痛,没有饥饿,你不用为她担心的。堂堂正正、开开心心地活出自己的样子,不是你母亲对你最大的期望吗?”
“母亲临走前对我说,让我好好地活着,让我延续孙家的香火。她走的时候笑了,应该是看见神国的使者了吧。”孙盐接过苏泉的酒壶,大口痛饮起来。“啊!”孙盐长舒一口气,似乎舒尽了心中压抑已久的离愁别绪,似乎舒尽了自己的过往。
“准备好了吗?”苏泉盯着孙盐问道。
“准备迎接未来啊,和巴瑶一样笨。”苏泉见孙盐这个榆木脑袋一脸不解,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未来?”
“是啊,未来,活出真我的未来。”
“未来!活出真我的未来!”孙盐喃喃自语,一遍一遍地重复念着“未来”两个字,似乎这是人间最有嚼头的东西。
“你会做饭?”
“我以前是厨子,我母亲最喜欢吃我烙的饼子。”
“想当厨神吗?”
“什么?厨神?”
“是啊。你知道的我曾去过神国,学了一些厨艺,我可以教你,今后你将成为整个大安国最高明的大厨,怎么样,算不算为你孙家光宗耀祖?”
“全大安国……最好的厨子,我……”孙盐显得有些激动,本来迷茫的人生航线上出现了耀眼的灯塔,让他有了追寻的未来的方向。
“行了,你早些休息吧,以后丰富天下百姓食谱的大任就交给你了。”苏泉看孙盐已经陷入成为全大安国最高明的厨师的美梦里了,就覆手离开了。
站在苏泉房间外的陈小小看见苏泉回来了,舒了一口气。
“小小,还没睡呢?”
“我看苏大哥房里无人,便在此等了等。”
“小小有心了,快去休息吧。对了,咱们日后多了个免费厨子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