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75868900000001

第1章 逃亡两茫茫

我们的亲生父亲叫江一柱。

八十年代,在计划生育的风口浪尖上,为了给老江家延续香火,江一柱和他的老婆连着生了八个女孩。最终,皇天不负苦心人,他们终于在第九胎时如愿生下了江家的“龙脉”,也就是我们的弟弟江九宝。

而我便是江家老大,我叫江枫。

九宝出生的当天夜里,我被迫仓皇出逃,含泪离开江家。

那天,阳光格外耀眼,白刺刺的,晃得人眼晕。

我和妹妹站在堂屋的檐下,我的手心里渗着冷汗,妹妹肉乎乎的小手死死抠着我的掌心,那生冷的疼痛仿佛要穿透心脏捣碎希望般炽烈。

母亲间歇性压抑的哭声不时穿进我们的耳膜,我们小小的身体开始颤抖,害怕这次如果还是妹妹,不知道奶奶又要如何作孽。

突的听见奶奶厉声呵斥道:“花俞,不许哭出声,忍着马上就好了……”

盛夏的日头最毒,北方的边境没有蝉鸣,偶有几只灰雀从东墙的老槐树上掠过,划一缕无影的痕,便失了踪迹。

父亲背着手来回在院子里踱步,我在心里默默数着,一圈两圈……二十圈……七十三圈……

当父亲转到第八十一圈的时候,一声响亮的啼哭划破燥热的午间,接着,整个村子都是婴儿的哭声和热得化掉的胆颤心惊。

父亲脖子伸得像火鸡一样等着屋里的消息。

片刻后,喜婆急急地出来压低嗓音喜滋滋地道:“哎呦,不容易呀!这回可算是个带把的。”

父亲一听,拍着大腿高呼:“老天有眼啊!我江一柱可算是有儿子了。”大呼小叫后冲出门就噼里啪啦放了三响鞭炮。

奶奶从屋里奔出来,拉着父亲大声骂:“天作的,放炮仗干啥?你不怕被人听见?”说完双手合十闭眼念叨:“老天保佑啊!老天保佑啊!江家有后了……”

父亲哈哈一笑道:“怕什么?一个大活人,终究要露面,他们要来就来吧,猪羊随便赶。”

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父亲的算盘已盘算在我的身上。

那些年,是计划生育风声最紧的关头。

九宝是母亲生的第九个孩子,因着圆满归一的寓意乳名便叫九宝。

九宝上面的八个女孩家里只留下了我和妹妹,我是老大,妹妹是老五。

生老二老三的时候我还小,没有记忆,所以老二老三去了哪里我并不知道,父亲和母亲也从不提起。

生老四的时候,白皑皑的雪铺了半尺厚,我趴在暖屋的玻璃上瞧见父亲黑着脸骂道:“又是个赔钱玩意儿。”

晚间,父亲从外面回来,抖落身上的寒气,把手放在火炉上边搓边说:“好歹寻下个人家,这个有福气了。”

母亲问:“是哪一家?”

“三里桥的梁家。”

母亲垂下头愔愔地哭,父亲骂道:“哭个啥,哭个啥,有人家要总比……”他话没有说完,屋外雪地里的脚步声就咯吱咯吱近了。

那两个人站在地上的时候我终于知道母亲为什么哭了——他们是要抱走老四。

男人是个瘸子,眼睛呆滞滞的,话倒是多,脚地上站了不到一刻钟,讲了一箩筐寡汤清水的无用话。

他的老婆穿得像个母熊一样,一笑把嘴里两排积满黄色牙垢的牙齐刷刷暴露在黑干憔悴的脸盘上,还没开口说话唾沫星子就飞得到处都是。

父亲大概嫌那男人话多,厌烦地朝着母亲道:“你快一点,喂个奶比新媳妇上轿都磨蹭,这大雪天的,走回去得天明了。”

“说好了明儿个来抱,非着急这一宿。”母亲嘟囔道。

“你看着不心烦啊……”

那两口子看不出火色,依然一个叽里呱啦说一个伸出黑脏粗糙的手比划,那意思是他们不嫌晚,多晚都能走回去。

父亲生平头一次被气得火噎在嗓子眼里冒不出来。

母亲奶完老四,奶奶就急吼吼包好把老四递给那黄牙女人,那女人笑得嘴一咧像个熟透的石榴一样。

老四大概吃饱了,竟乌溜溜转着两颗漆墨似的眼珠子左右瞧瞧,接着就香甜地睡去。

老四被抱走后,母亲哭了整整一夜。

老五出生在除夕夜,奶奶说:“能生在初一十五的人,都是大富大贵的命,不管是个啥都留下。”

老五果然命里富贵,一出世就选对了时辰,父亲不敢开口骂她赔钱玩意儿,她自然就成了江家的老二。

按照当时计划生育的政策,头胎女孩,还可再给一个生二胎的指标,因为老五的缘故,江家把指标白白丢了。

但为了给江家传宗接代生儿子,父亲并没有放弃,因着他执拗的决定,也是从那时起他和母亲便开始了各种曲折离奇的逃生生活。

母亲再一次怀孕时,是个秋天,庄稼都收割完后,父亲便领着母亲躲去远在山西乡下的姑姑家。

第二年,麦苗冒青时,父亲和母亲回来了,母亲的肚子瘪下去了,老六自然也是女孩,至于去了哪里,他们并没有说,奶奶苦着脸朝着母亲说:“六个了,忒不争气。”

母亲第七次怀孕的时候,是二月天,奶奶不知托了什么关系,说是牧区的白音苏木有一户牧民要雇一位接羔的人。父亲便带着母亲去了牧区,他们走的那天,风特别大,扬着漫天的黄沙,碌碌车颠簸摇晃一路顺北消失。

我和妹妹站在沙尘里,心底有一种空荡荡的情绪涌上来,我忍着忍着……还没等我哭,妹妹就“哇”的一声哭了。

奶奶用一贯的语气吼道:“别嚎了……要不是因为你们两个赔钱货,能东躲西藏吗?”

那一年,母亲一直在牧区。

父亲只有在农忙时回来,而后又急匆匆而去。

我是后来才从母亲和父亲断断续续的争吵里,拼凑出一些零散的信息。

大意是那次母亲生的是一对双生子,一落地,那一对人儿就粉嫩白净不同于先前六个黑瘦的秧子。

那主家的蒙古女人只看了一眼便喜欢得不得了,知道父亲要扔掉一对双生姐妹时,她央求她的丈夫用六只羊换下了这一对孩子。

六只羊在那个年代足以交纳一胎的计划生育罚款。

父亲欣然同意,母亲虽不舍,可做不了主,两个人的别扭劲,就是因着老七老八结下的。

后来,母亲常常说,蒙古人的牛奶炒米让老七老八在娘胎里就出落成了美人胚子。

老九三个月时,奶奶再一次寻下了躲避的地方,但是母亲哭死哭活不走,父亲只好答应拿那六只羊做赌注,在家生孩子,等着肚子大的时候母亲几乎不出门,查计划生育的人一来,母亲就躲在柴草垛里,好在这一次,九宝总算到了。

夜里,热气还未退却,父亲便铁青着脸和我说:“老大,江家的小老爷们来到这世上,是咱江家的造化,可眼下,我们家不能有三个孩子,老二还小,只能委屈你了,今儿个夜里爸送你去镇上的车站,天明你就走,这样就能躲过计划生育的罚款。”

“爸,你先前不是说有六只羊可以抵罚款吗?”

“先前是那样打算的,可眼下都入伏了,老天不下一滴雨,地里的苗子都干死了,一家人吃什么?再说那六只母羊能挤奶,你弟弟要指着它们活命。”

“爸,可我只有十六岁,我还上学呢,我不想离开你们,求求你,不要赶我走。”我跪下来哭着哀求。

我看见我爸眼里滚下一颗热泪,可他还是叫我奶奶给我收拾东西,赶着碎碎的星辰把我送去镇上的车站。

我爸因早起要去地头除草,放下我便急匆匆赶了回去,我站在空无一人的老式候车厅,四顾茫茫,手心里攥着我爸留给我的几块钱,望着黑黢黢泼墨一样的天色,恐惧一点一点袭上心头。

耳边却再一次想起我爸离开车站时的话语:“老大,记得坐早上第一班车,新河大爷家的红玉会去车站接你,跟着她好好闯。”

我的泪再一次涌出眼眶,一想到孤身一人去陌生的城市,再也不能和母亲妹妹在一起,便忍不住双臂环抱蹲下来暗暗啜泣。

天光微亮,晨初始。

狭促的站里开始陆陆续续有人赶来,他们肩上扛着大包小包,步履匆匆地追着正发动的汽车,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扬着嗓子喊:“去往徒城的第一班车马上发车了,没有上车的赶紧上车。”

赶路的人像马蜂一样堆涌着往车上挤,我在推挤嘈杂的吵嚷声中极不情愿地随着匆忙的人群涌进车厢。

十几分钟后,车子驶出小镇,我望着即将要离别的家乡,泪眼蒙眬间生出一丝恨意。

那天,红玉并没有接到我,我一个人在车站一直等到月上中天,眼睛都望干了,也没有见到红玉的人影。

徒城的车站不像镇里的车站一样夜里是静谧冷清的,徒城的车站夜里也是闹哄哄的,候车大厅里横七竖八地躺着赶夜车的人。

夜里三点钟,一个中年男人走过来,他面色温和地问道:“小姑娘,你是不是等人?”我点了点头,他从兜里掏出一块面包,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面包,也因为我太饿了,就战战兢兢地接过面包,大口地吞食着。

他看我吃了一半噎住了,就递给我一瓶水,我边喝水边看他,他点了根烟吸了一口慢悠悠道:“小姑娘,你不用害怕,在这徒城没有我不知道的地方,也没有我找不到的人,你给我说你要找谁,去哪里找?我带着你去。”

我在车站呆了十几个小时,又饿又困,此时突然有好心人愿意帮我,我的委屈和心酸一下子涌上来,竟哇的一声嚎啕大哭。那人见我嚎啕大哭,便急吼吼道:“小姑娘,你莫哭,你要哭我就不帮你了,你就在这呆着吧。”

我一听他的话,立马止住了哭声,接着我便抽抽噎噎地和他说,我要去找我们村在徒城做保姆的红玉。

他一听就笑着说:“哎呦,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得一家人,我有个侄女也在那家对门做保姆,我现在就带你去找。”我一听遇见了熟人,想也没想就跟着他走了,就着昏暗的路灯曲曲折折绕了许多巷子,在一间低矮黢黑的房子里,我才知道我被骗了。

推开门,哪有红玉的人影,房间的地板上歪七八扭地绑着五个女孩,一盏十五瓦的电灯泡脏兮兮地垂挂在角落里。她们披头散发,面色憔悴,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青紫於伤,见有人进来都惊恐地向角落里蜷缩。

我一看情形,扭头就跑,背后一双铁钳般的大手揪着我衣领便把我扯了回去。我一边哭喊一边厮打吵闹,突的不知从哪里跳出几个大汉,对我一顿拳打脚踢后,把我死死地绑了,扔在那几个女孩的身边。门“砰”的一声被关上,我听见锁孔弹回的声音,开始声嘶竭力地哭,等我哭累了,哭不动了,便睡了过去。

第二天夜里,我们六个女孩被押上一辆卡车,手脚都被绑得死死的,嘴里塞着抹布,卡车在晃荡颠簸中走了三天三夜。终于在我们生死未知的恐惧和煎熬里停了下来,灯火璀璨的城市,高楼林立的大厦,霓虹灯闪烁里裹挟着暗黑的交易。

下了车我们才知道,我们已经到达深圳,而且被卖进了一家夜总会。

夜总会的地下室里,霉气扑鼻,膻潮的空气里有隐隐的血腥,一个满脸刀疤的男人负责看管我们,他像个泥塑的罗汉一样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们饿得两眼发昏、四肢无力时,一个粉妆黛施的时髦女人笑语盈盈地走了进来。她一边嫌弃地捂着鼻子一边慢悠悠地道:“哎呦,怎么能老待在这种地方,快把她们都解开。”说着朝着那刀疤脸努了努嘴,那刀疤脸用一把短刀劈开了绑着我们的绳索。

我们被绑了好几天,一松绑全身酸麻,根本站不起来,那女人命人抬着我们去洗澡换衣服,接着简单地给我们吃了饭后,就把我们领进一间房间。

可怕的事情开始了。

他们用强硬的手段逼迫我们陪客人喝酒唱歌供客人消遣,稍有不从便被拉回地下室痛打,几个女孩实在忍受不了,渐渐开始接客。

我硬着头皮扛了半个月,最终也屈服于魔掌的淫威之下,开始接客。

我接的第一个客人是个港商,本来说好只是陪唱,结果他喝多了,对我动手动脚,我一着急就咬伤了他,他一怒之下闹到前厅,执意点名要经理把我放到保洁区打扫厕所。

对于我而言,打扫厕所远比接客要好得多,就在我萌生了借此机会逃走的念头时,我遇到了张亮。

他那天是来给夜总会送货的,因为无意撞见我被保洁主管训斥扇耳光,出手相助。当那只有力的大手架住即将要落在我脸上的巴掌时,我震惊地望着眼前瘦瘦高高的男孩,心头涌上无比言说的辛酸,在异地他乡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温暖。

然而,先前的经历使我不敢相信真的有人愿意帮我,我害怕再一次被骗。

那欺软怕硬的保洁主管见势头不对,狠狠地扯下手臂转身离去,我低着头连说谢谢,他憨憨地一笑说:“出门在外,都不容易,以后注意点就是了。”

自那以后,他一来送货,总要关照地问我过得怎么样,我也不敢与他多说,但是我心里想了无数遍,与其怀疑他是坏人还不如冒险一试,还有比现在更坏的处境吗?再说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我觉得他并不像坏人。

一个看似偶然的机会,我终于鼓起勇气把自己的情况和他说了,他听后,竟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看着我,然后送完货就走了。

就在我为自己轻信他人而谴责的时候,他在一个夜里来送货,悄悄塞给我一张纸条,我趁着无人打开,上面写着“三天后,我送完货你找机会逃进车厢,我带你走”,我顿时感觉前面一片光亮,泪止不住地涌出眼眶,可我不敢哭。

我一边打扫一边观察周围环境,想着我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逃出去。

他一般是夜里一点钟来送货,那个时候正是夜总会最鼎沸的时刻,客人最多,莺歌燕舞的场子里也是最乱的时候。

经过我的观察,那个时候保洁主管一般都会偷偷溜进茶水室趁机休息,而其他保洁员也在各自的区域负责包间的清理。

我决定就趁着这个时刻逃走,为了躲避门口保安的监视,我必须偷偷从小门出去,然后绕过车库钻进张亮的货车。

也许是命运的眷顾,那一夜,我成功地躲进了张亮的货车,逃出了夜总会。

在张亮的帮助下我进了一家电子厂,开始了流水作业,虽然每天加班到深夜,人累到虚脱,可一想到毕竟是靠着双手一点一点挣钱,内心就很踏实。

有时候,夜里我会偷偷掌着手电在被子里给家里写信,往往是写着写着就泪流满面,而第二天我又会把写好的信纸都撕碎,然后在疲惫中一边想家一边恨他们。

我在电子厂干了三年流水作业,写了几百封家书,却没有寄出去一封。

彻底改变我命运的还是张亮。

有一天夜里,张亮来找我,说他一个老乡在模具厂上班出了事故,半身瘫痪,而厂子只赔偿了可怜的医药费便打发走人。他大概是受了刺激,执意要我辞职,我看他神情慌乱,就没有答应,结果几天后张亮自己真的辞职不干了,说想要我和他一起去摆地摊。

我考虑再三,觉得当初没有张亮的帮助,我不会走出困境,如今张亮需要我,我应该去支持他。几天后,我打了辞职报告,就跟着张亮去摆地摊,干了一些时日,才发现摆地摊要比上班挣的多得多。

但常常被城管追得满街跑,有时候辛辛苦苦进的货还没来得及卖,就被没收了,也有时候运气不好,人会被城管逮着。

千辛万苦地摆了半年地摊,总算是赚下了人生的第一桶金,我和张亮商量,这种抱头鼠窜、胆颤心惊的日子不是长久之计。就在我们打算租一间小店开饭店时,他的一个老乡在北京倒卖电子产品赚了不少钱,我们便打消了开饭店的念头,也跟着他的老乡去北京倒卖电子产品。

起初,我俩在北京的远郊租了一间不足十平米的地下室,他负责从深圳进货,我负责在北京跑销售。

寒来暑往,风里雪里,整整十年,我们硬是从零散的小商贩做大,在北京开了自己的第一家电子商务有限公司。

公司成立的第二年,我和张亮登记结婚,一年后,我们迎来了第一个小生命,是一个粉嘟嘟的女儿。

产房里,我把女儿抱在怀里,软软的一团肉,心瞬间化成了蜜,那一刻我想起了家,我算了算,我居然已经二十年没有回家了。

也是那一夜,离家这么多年,我第一次特别特别地想家。

孩子六个月后,我决定带着老公和孩子回老家六里坪。

二十年没回去,六里坪几乎没有变样。

车子停在村口,我下来时,一个干黑憔悴的女人拿着羊铲赶着一群羊朝着我们这边过来,她走近我问道:“你来俺们村找人啊?”

我盯着她好久,她居然没有认出我!是啊,二十年了,那个时候我只有十六岁,如今已是人到中年,她当然认不出了。

而我,认得她,她就是我想了二十年的母亲,一个软弱的任人摆布的女人。

我喊了声“妈……”便泣不成声。

她怔怔地望着我,很久很久才喏喏地道:“你是……大吖……?”我点了点头。

她扔下羊铲,疯了一样扑上来抱着我就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捶着我的后背说道:“大吖,你终于回来了,你还活着,妈想死你了,你咋这么狠心,二十年不回家呀……”

我紧紧抱着她,她瘦骨嶙峋的身体硌得我心里隐隐作痛,我抽抽噎噎地道:“妈,我也想你,每天都想,我也想妹妹……”我话还没说完,我妈却哭得更厉害了。

回家后,才知道妹妹十年前就去城里打工了,如今在奥地利,已经有三年没有回家了。而弟弟九宝因犯案被判了七年,还在执行期。

奶奶坐在堂屋的躺椅上,她瘦小的身体缩在陈旧泛黄的棉衣里,眼睛几乎看不见了,两片干瘪的唇一张一合间,嗫嚅问道:“这……都是谁呀?”

我喊了声“奶奶”,她听见我的声音后,一把老泪兀自纵横,接着哭诉着说:“大吖,你怎么就不回家呀!?你爸都瘫了好几年了,你妈一个人又是种地又是放羊,恓惶呐。”

我听后也泣不成声,这个我恨了二十年的家,终究还是我的家,这些曾经伤害过我的人如今都卑微而可怜,他们终究还是我的亲人。

我走到父亲床前,看着我恨了二十年的人,当他撑着半瘫的身体抬手探我时,我心底那二十年的恨竟瞬间都释化为一缕心酸,裹着密密的岁月散成往事。

我趴下父亲床边,父亲吃力地紧紧地握着我的手,眼角滚下一颗热泪,像极了当年他送我走的那夜的那颗泪。

我知道他后悔了。

同类推荐
  • 四米阳光

    四米阳光

    愁不来还是,我们的四米之地,午夜还是朝阳,这永远发生着小故事
  • 傅医生,我要攻略你

    傅医生,我要攻略你

    宁静对傅医生一见钟情,开始撩人大法,傅医生却不买账。当宁静心灰意冷,傅医生却纠缠不休了(这是一个患者攻略医生的故事)宁静:“傅医生,我腿短,上不去。”傅斯年放下手中的工具,扭头看向宁静,只见对方撅起小嘴,皱着小脸,又看看一旁的手术床,觉得有些好笑。傅斯年走到宁静身边,指挥道:“你先抬起一条腿放床上.....”宁静指了指身上挂的几根管子,“傅医生,我这样上去不舒服。”傅斯年有些无奈:“那你想怎样?”宁静转了转眼珠,莞尔一笑道:“要不,傅医生你把我抱上去吧。”傅斯年.....
  • 陆大神总给自己挖坑

    陆大神总给自己挖坑

    “陆之褰,我喜欢你!”沈裳憋了半天,终于对陆之褰说出了这句话。直至很多年以后,陆之褰依然记得,那个炎热的午后,一个身穿蓝色小碎花的女孩子,脸颊不知究竟是因为天热还是害羞而染上了胭脂红。只那一眼,便叫陆之褰自此心向神往。“沈裳,我一直都知道的!”这是一个说不完的小故事。是一个爱害羞,自以为自己是单相思的小姑娘的爱情史。可实际上,这场爱情里,她爱的男孩子却一直知道她的心思与想法。陆之褰一直知道沈裳想要什么,因为陆之褰也一直喜欢着沈裳。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太久了,陆之褰已经记不清了。那些岁月斑驳的痕迹,总是会给人很深的印象,可是,为什么随着时间的流逝,陆之褰只是更爱沈裳了呢?
  • 敲碎你的冰河

    敲碎你的冰河

    在北方的一座边陲小城里,有一条常年冻结的冰河,当地的人都说,如果哪一天河面的冰融化了,郁郁寡欢的人就将遇见她的真爱。李沫的心里也有一条冰河,不过没关系,请让我来打碎它………
  • 一路走来,最疼不过我

    一路走来,最疼不过我

    虽然多年后,我过得不是自己原本憧憬的生活,但我也感谢上苍,将你带到我身旁。
热门推荐
  • 家庭休闲娱乐百科全书:收藏鉴赏休闲娱乐

    家庭休闲娱乐百科全书:收藏鉴赏休闲娱乐

    人类在采集打制石器的过程中,发现了各色“彩石”之美。按照万物有灵观念认为美石——玉是山川的精华,上天恩赐的宝物,具有沟通天地,鬼神的灵性。被用来作为氏族图腾物,氏族首领的标志和祭祀祖先、鬼神的仪礼用品。过去文物器物学著作,常根据《周礼》记载界定玉礼器六种,现依据考古学新成果,将各种礼制活动供奉和仪杖品,代表鬼神和权利、等级标志物玉器归纳为礼制玉器。
  • 痞子大侦探

    痞子大侦探

    一个外表最不像侦探的伪屌丝;一个总是戴着眼镜装斯文的伪娘;再加上一个平时总是动不动就“老子老子”的伪萝莉,极不靠谱的“东方侦探社”就这样糊里糊涂莫名其妙的诞生了!!!·*************************************************************这是一群不太平凡的人的平凡生活,不太日常的日常生活,总之,就是用来打发时间的轻松文啦~╮(╯▽╰)╭╮~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深爱之公子谋妻

    深爱之公子谋妻

    见识了各种相亲奇男的28岁剩女,姜瑜终于决定反抗老妈,离家坐上飞往M国的飞机,岂料老天也看她不顺眼,她在飞机上炸了个粉身碎骨。已经做好死去的心理准备的她,发现自己重生在一间产房。她不是那个要出生的孩子,她是那个要生孩子的产妇!经过地震里生孩子惊心动魄的一幕,她发现那些护士医生竟然是要对自己和孩子不利的!那怎么行,她带着孩子拼命逃走了,幸好遇到好心人热心搭救。而她的人生,也由此开始转变。冯家,在A市的地位无与伦比,冯家公子,凌厉的手段,沉稳的性格,在A市无人不知。就是在这个城市,两个人的碰撞刚刚开始,缘分的丝线已经悄然交织。
  • 隔壁世界的故事

    隔壁世界的故事

    不小心到了隔壁的世界,回不回去是个好问题。
  • 翼族传说

    翼族传说

    关于一个梦境和一段旅程,一个灵魂和其他灵魂交错的轨迹,在不断的失去和痛苦中终于明白爱的信仰才是我们生存下去的勇气。失落的天空中翼族在坠落或是飞升,总有一天一切会得到救赎,迎着光芒微笑,流泪,无怨无悔。
  • 纳梦录

    纳梦录

    这是一本午夜惊醒噩梦收纳录。欢迎解梦。梦真的是非常有趣的东西,无逻辑,无道德,无空间时间限制。噩梦尤甚离奇诡异,写出来给大家看着玩。
  • 庶女重生之叹红颜

    庶女重生之叹红颜

    伊人青丝已白发,漫雪红妆为谁画。镜中谁人发未梳,醉酒流年似荒度,依稀中钟昭君仿佛又看见了他的笑颜。时光如水,蔓延,重演,她闭上眼怕烟花刺眼。
  • 星辰武神

    星辰武神

    强悍如龙的肉身!诡邪近妖的星魂!缤纷绚烂的杀技!妖血浴体,妖晶炼骨,妖魂煅魄;肉身为炉,星魂为炼,步步惊天。这是大妖横行的世界,爪牙狰狞,开天裂地;这是魂武纵横的时代,挥袖狂飙,弹指惊雷!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