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浮生邀请岑镜涯坐进了屋里,也没有什么可招待他的,就与岑镜涯告罪一声。
再为娘亲端去了早饭,与她解释说那位哥哥有仙家丹药可以医治她的病根。
姚母那里敢信这等事,她是知道那些山上神仙神通广大的,这种只有凡俗人才会得的病在那些人眼里都不是事儿。可才认识了一天,人家为什么要帮你?
姚浮生其实也不太信的,那位神仙哥哥的样子与昨天大相径庭,很难让人不怀疑啊,只是他想娘亲快点好起来的心情已经压盖住了所有的情绪。他顾不了那么多,选择了相信岑镜涯。
姚母见儿子的希冀模样,心里头很不是滋味,她已经卧榻两年了,这两年间,小浮生肩负起了家里的所有担子,吃苦耐劳和懂事程度超出了所有同龄孩子,可越是这样她就越心疼啊!整日都在担心受怕小浮生有没有受人欺负?有没有在外面干重活弄伤了身体?有没有在外面偷人家的钱来给她买米买药?
小浮生没有一丝怨言,她的怨言大了去了。她怨自己的身子为什么这么不争气,让小浮生遭受那么多的罪过。
姚母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即便要付出一些代价。她不想再看到小小年纪的浮生每日早出晚归去为她挣抓药钱了。
岑镜涯静静的坐在外边,见姚浮生出来后,就让他准备一碗清水,他要将那仙家丹药提炼一下,不然姚母的虚弱体质是承受不住这磅礴药性的。
只是他仍是小看了姚母的虚弱程度,姚母喝下那碗药后,全身涨红,头上雾气蒸腾,难受至极。
岑镜涯也顾不得无礼了,赶忙进到厢房抓起姚母的手渡真气入体为她镇压多余的药力,姚浮生在旁急得紧紧抓住被角,眼里泪水打转。
大半个时辰之后,药效终于减弱,姚母恢复了平静,但脸上还是一片绯红,全身衣物早已被汗水浸湿。岑镜涯也是松了一口气,退出了厢房。
小浮生赶忙跟了出来,满脸希冀。
岑镜涯微笑说道“放心,你娘亲已经没事了,静养几日她就可痊愈下地了。”
“真的吗!真的吗!”
小浮生激动不已,压在他心里的巨石落地,他已经压抑不住情绪了,随即放声大哭。一边哭还一边说着话“谢谢神仙哥哥!谢谢神仙哥哥!”
岑镜涯见状有点忍俊不禁,也不安慰,小浮生积累了这么久,是该好好哭一下才行,不然得憋出病来。
第二日清晨,岑镜涯又来到小河边。这次姚浮生看见后,欣喜不已一点不怕了。这是他娘亲的救命恩人,也就是他的救命恩人,还怕个什么嘛!
姚母脸色明显好转了,手脚也不再冰凉。岑镜涯在姚浮生的带领下进了厢房,叫了一声“姚姨”
“小恩公来了,快请坐!”妇人气质婉约,只是早前一直疾病缠身,面容苍白瘦弱,所以看不出来她的真实年龄其实还未及三十。
“姚姨,我今日来是要问你们一些事,您这病到底是何故所至?”
姚母与姚浮生都看向岑镜涯,明显不知这位小恩公所说何意。昨天不是与他说过吗?
岑镜涯又说道“看来你们是真不知道,姚姨之病起因确实是长期劳作导致,可姚姨未及三十,绝不可能如此严重,以至于下不了地,是有妖邪作祟!”
姚母与姚浮生皆是一脸诧异。
岑镜涯故意两次言语引诱,仔细观察两人的表情看有没有端倪或者心虚。发现两人是真不知道,既然如此他就要与那妖邪之物客气客气了。
半夜丑时,月光暗淡乌云密布苍穹。岑镜涯现出身形在极远处的一棵树上观望着河边青瓦泥房。
此时那里正有一丝淡金色光线缓缓从房内飘出,蜿蜒曲折飘至河面被一只露出水面的漆黑大口吸食。岑镜涯略有奇怪,为何那一丝阳气不是纯白而是淡金?
岑镜涯贴上了一张藏炁符,此符可以隐匿一身气息。他悄悄朝那大口的后方御风而去,那水属妖物虽然境界不高,但在水中有天然优势,即便打不过,也很容易逃走,岑镜涯得将它弄上岸来。
他降落在大口妖物后方河边十几丈外,一身气息不漏分毫。站稳脚跟后弓步前冲,距离河边三丈之外便高高跃起青丝飞舞,汇聚全身真气于拳,一拳砸至河边地面,拳罡透水而去。
河中妖物反应不及,连同身边河水一起被拳罡炸起几丈之高,真身显露,是只巨大的鱼妖,其身有一丈之宽。再次跃起的岑镜涯一脚将它踢飞,三张雷法符箓甩袖而出,跟随妖物而去。
鱼妖落在青瓦房外的空地,三张符箓紧随其后将它包围,悬空转动,岑镜涯也御风落地紧盯着它。
屋内有烛光缓缓亮起,小浮生打开大门见到那巨大的鱼妖,害怕不已,赶紧跑到了岑镜涯身边。
鱼妖全身黑色,身躯扁平,大口如体宽,嘴边还有两根半米多长的白色胡须。
鱼妖幻化人形,黑衣童子模样,唇红齿白,它蹲在地上紧张的望着三张围绕它而转动的符箓,雷法一向对世间妖邪之物多有克制,它不敢动弹分毫。
“神仙老爷饶命!神仙老爷饶命!”
岑镜涯缓声质问“你和这对母子可有冤仇,为何要吸食这孩子娘亲的阳气?”
“回神仙老爷的话,没有冤仇,我只是贪吃。”黑衣童子诚恳回答道
“你一个流炁境鱼妖,吸食阳气只是贪吃?”岑镜涯明显不太信啊
“神仙老爷,您有所不知,姚氏乃上古国姓,后人都会有天生的皇道龙气,对于我等水属妖物是大补之物啊。”
黑衣童子抬头见岑镜涯听得认真又继续说到“这家母子虽然血脉淡薄,但身上皇道龙气纯粹,应该是出现了返祖。两年多前我路过此地,实在是馋得厉害才偷偷下嘴的。每次我也只吸那么一丝,绝不会因此而害死那女子!”
岑镜涯听完后明白了那丝阳气为什么是淡金色了。
“你就仅仅是因为贪吃,长久在此吸食姚姨身上附有皇气的阳元?那为何不吃这孩子的,他不才是姚氏血脉吗?”
小浮生闻言轻轻扯了一下岑镜涯的衣衫像是有话要对他说,岑镜涯见此就蹲下身去。
“神仙哥哥,其实我是跟随我娘姓的。我的那个爹嗜赌成性,欠了别人不少钱,在我出生不久后就被债主给打死了。娘亲变卖家产还了别人的钱,就带着我来到了这里安家,还给我改了姓。”
岑镜涯还真没想到有这等隐情,他隐有怒意。
黑衣童子见那边说完了悄悄话,又解释道“神仙老爷,那孩子身上虽然皇气更浓也更多,但他还是太小了,吸不了几次他就会死的,如果我造下这等罪孽,到时候渡天劫会对我非常不利,如果我有这等想法早就把他们娘俩吃了,也不会等到神仙老爷来抓我了。我虽然修行时日尚短,但也不傻啊!”
岑镜涯闻言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像是相信了那鱼妖的所言。黑衣童子见状心中大定,觉得这些人族就是好诓骗。
岑镜涯又蹲下了身看着姚浮生说道“小浮生,你想怎么处置他?”
姚浮生有点犹豫了,用手挠头。他虽然觉得鱼妖的做法是很可恶,但也没有害死他娘亲,或者没有直接吃掉他们,他觉得这鱼妖应该还不至于太坏吧。
“神仙哥哥,要不……命令它以后不准害人,它答应了就把它放了吧!”
岑镜涯认真问道“它把你娘亲害得这么惨,也害你过得这么辛苦,你就这么原谅它了?”
“神仙哥哥,以前娘亲对我说过‘知错能改什么大焉’它也没有犯下大错,我们就给它一次机会呗。你说对不对呀,神仙哥哥?”
小浮生说完也是很认真的看向岑镜涯,想得到他的肯定。
岑镜涯摸了摸小浮生的头,这下他是真怒了
“听到这孩子说的话了!你~怎么说?”
黑衣童子大喜,跪地磕头到“谢谢神仙老爷,谢谢小善人。我一定改过自新,绝不会再祸害……啊……不!。”
雷法符箓缓缓旋转,不等它说完便大放光明,三道粗壮雷霆瞬间将它淹没,雷光消散剩下一地焦灰冒着黑烟,那两根白色胡须以及一颗淡金色妖丹却保留了下来,显然不凡。
“神仙哥哥,这是为何啊?”小浮生泪眼汪汪,他想不明白。
“我们已经给过它三次机会了,但它似乎都没有接受。”岑镜涯摸着他的头柔声说道
小浮生躲过了那他的手,看来是生他的气了。
岑镜涯也不以为意,缓缓解释道“它说它只是贪吃是在撒谎,而且它还假装不知道你娘亲姓姚,误导我将重点放在你身上好让我相信它后边说的那番话,说它怕什么天劫,好让我觉得它不是太坏的妖物。”
”它没有立即吃掉你们只是因为此处毗邻那座仙家渡口,它境界低微怕那些路过的修士发现它的存在为了它身上的妖丹而打杀了它,所以才徐徐图之不惹人注意,这样做的好处还有一个,就是想让你再多积累一些皇道龙气,好让它以后一饱口福。”
岑镜涯看着陷入沉思的小浮生,又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头,这次让他得逞了。
“我自然感觉得到它在撒谎,但还是点了点头专门问你怎么处置,那是在提醒它第一次。你说让它答应不再害人就放了它,是在提醒它第二次。它听到后,我又问它要怎么说,是在提醒它第三次。提醒它三次,它仍是虚与委蛇,包藏祸心。小浮生你想的明白吗?”
岑镜涯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膀,收了那颗妖丹和白须就离开了。
小浮生一个人站在门外想了很久,月色朦胧,秋风阵阵。直到被早已惊醒的娘亲叫了两声才回屋关门。
几日后的清晨,小浮生慢慢扶着娘亲出门散步,母子两个都很激动。姚母更是让小浮生不用扶她,她已经很久没有自己走路了,她要把这两年欠的都补回来。
小浮生看着娘亲缓缓挪步的身影,眼里满是泪水,时不时用手擦拭,她的娘亲终于好了。只是他也有点失落,那天晚上过后,岑镜涯就再也没有来过,小浮生觉得神仙哥哥肯定生他的气了。
正这样想着的时候,岑镜涯就从远处走来了,他看着能自己行走的姚姨也是满脸笑意。
“神仙哥哥!”
“小恩公!”
母子两同时叫出声
“姚姨,小浮生,今日前来是与你们道别的。”
“小恩公不多留几日吗?我们娘两还没有向你好好……道谢呢!”
姚母说着这话却有一丝不自然,脸色微红。
“神仙哥哥,你留下来让我报答你吧!我会做很多事的。”
小浮生也是如此说道。
岑镜涯闻言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姚姨,我先跟小浮生说些话。”
“好,你们去河边说吧!”
岑镜涯带着小浮生来到河边坐着,随即掏出了一些东西递给了小浮生,都算是截杀他那三人的遗产吧。
“小浮生,这里有一本拳谱的手抄本叫做‘般意拳’,三张雷符,三张除祟符,还有十颗仙家丹药。都送给你。”
小浮生张大了嘴巴
“神仙哥哥,你送我这些干嘛啊,你救我娘亲的事我都还没想好怎么报答你呢!”
岑镜涯闻言又笑着摸他的脑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你只要做好你自己,保护好姚姨就算报答我了。这些东西你一样都不能卖,也只能自己和姚姨知道,不然会有大祸。”语气严肃
小浮生见岑镜涯脸色认真,旋即就将那些东西藏进了衣服里,这两日他娘亲好转了之后就帮他把衣服缝补了一下,不再那么破破烂烂的了。
“神仙哥哥,你为什么对我和娘亲这么好啊?”
“因为小浮生是个好孩子啊,姚姨也是个好母亲。既然都是好人,为什么不帮你们!”
小浮生听到后脸色稍有暗淡
“神仙哥哥,我觉得我不是好孩子,我不仅会骗人,还帮那些坏人干过坏事,让神仙哥哥受了伤,这算什么好孩子啊。”
“小浮生骗姚姨是出于好意,你神仙哥哥我现在不也好好的吗!所以你也没犯下大错啊,那天晚上你不也说知错能改什么大焉吗?以后不再做这些事不就行了!”
“神仙哥哥,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哟,小浮生怎么这么有学问了?”
小浮生闻言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笑着说道“我后来问娘亲才知道的。”
岑镜涯见恢复笑意的小浮生也跟着笑了笑
“那本手抄拳谱,你可以叫姚姨帮你念,很多地方我都做了解释,相信你可以练成的”
小浮生笑着点头,他最喜欢的也是这本拳谱了。少年郎,谁不憧憬当大侠啊!
小浮生笑了好一会儿,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满脸震惊的盯着岑镜涯说道“神仙哥哥,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娘亲吧!”
岑镜涯满脑子黑线,作势要打,小浮生起身就跑,边跑边笑
“神仙哥哥,跟你开玩笑呢,我去叫娘亲过来跟你道别啊。”
不一会姚母就缓缓走来了,岑镜涯赶紧起身,想去搀扶又觉得不妥,也就没有抬手。
“小恩公,你到底是为什么帮我们母子啊?而且对小浮生还这么好。”
“姚姨,我刚才就和小浮生说了,你们都是心地善良的人,既然碰上了没有理由不帮的。”
姚母虽然从心底里觉得岑镜涯不像坏人,但她真没办法完全相信一个只认识几天的人帮了她们却不求回报。
“小恩公,那你想我……们母子怎么报答您呢?”。
姚母说这话时,又有一丝不自然,不怪她错怪岑镜涯,她只是觉得她们家也只有她的姿色能让人有所图谋,小浮生已经辛苦了这么多年,只能是她来偿还这份恩情。
岑镜涯刚想用回答小浮生的话来回答姚母,姚母却打断了他
“小恩公,你喜欢我吗?”
她虽然已为人母多年,仍是一脸绯红,不敢直视岑镜涯的小娘子作态。
这把岑镜涯直接整懵了,他可从没见过这种场面,怎么娘俩一个德行啊!不妙!不妙啊!
岑镜涯心里是真的慌了,见姚姨还低着头,一溜烟就跑了。学那小浮生一样边跑边回头说到
“姚姨,我才十五岁呢,跟小浮生说一声我走了,下次再来看你们,你们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啊!”
声音越来越小,小浮生闻声立马跑出来对着远处挥手道别。
姚母虽然也挺懵,但还是一手捂住胸口,一手高高举起挥舞,脸上潮红一点也没有消退。
在外人看来,这就是一副一家男人远行与妻儿道别的感人场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