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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浮生

岑镜涯将剑修三人遗落的物品全部收入“墨离”中,再将那三人的尸首掩埋在一处僻静地方,又立了三块无名木牌,就当做是墓碑了。

他起身来到一处溪涧,清洗着浑身血迹,看着水中的那个清秀脸庞和一身破烂焦黑的衣衫,像是想起了什么就咧嘴一笑。

“这位小公子长得可真是俊俏啊,敢问姓甚名谁呀?”

他这次其实受伤不轻,那武人的捶胸一拳再加上那道雷符,底子一般的合一境武人挨上早就不能动弹,更别说反击了。

这得多亏那时候在口吐鲜血的掩护下及时服下了两枚鹿央宫的疗伤丹药,打那武人之时又服下了一枚,才让他现在不至于太过难受。

那丹药是余未放在“墨离”里面的,包括那张袭击年轻剑修的火龙符箓。丹药整整三瓶,这种仙家丹药一粒就价值不菲,效果自然惊人,他的伤势已经稳固在快速好转了。

岑镜涯收拾完毕后,就下山去追那位少年了,当时他拿自己的碎银子与那少年交换后就让他下山回家了

虽然少年轻车熟路,但到底是个六七岁的孩子,又营养不良,脚步自然孱弱,这点时间跑不了多远,他上山之时,只是被那符箓老者提着御风而行,在空中为老者指路罢了

岑镜涯追上了那孩子之后,就隐秘行踪遥遥跟在后面,也不现出身形。

一个时辰之后,少年才跑到了小镇的门口,早已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此时已是黄昏时分,大红夕阳映照晚霞一片。

少年趁着歇气的空当,仔细观望后边看那位神仙哥哥有没有从山上追下来,他可想不到什么前辈不前辈,伪装不伪装的东西,看到啥就是啥嘛,那人这么年轻,可不就是神仙哥哥嘛。

少年观望了一会儿,没有看到什么人后就放下心来,歇息了一会后又撒腿狂奔向镇里某处。

岑镜涯在拐角处观望,见那少年跑进了一家药铺。进门后恭敬的叫掌柜的给他抓几副药,掌柜一瞧来人是个穿着破烂的少年,问他有钱抓药吗。少年就微微点头,踮起脚尖将手中的碎银放在柜台之上。

掌柜的给他抓完了药后,只找补了他二十几枚铜钱,对他说最近白银贬值什么什么的,少年也没听懂,收起铜钱拿起药对着药铺老板弯腰致谢后就跑了。

这一下子搞得老板还不知道是该高兴占了少年便宜还是该愧疚占了少年便宜了。

少年又向镇里某处跑去,跑着跑着他又突然停步,眉头紧锁。他转身回望,原来是掉了一枚铜钱,他又赶紧跑回去捡了起来。

少年后来又到了鱼铺,买了一条鱼挺大,花了他十枚铜钱,他虽然心疼不已,但还是对老板弯腰致谢。因为这还是鱼铺老板想着早点打烊回家抱孩子便宜卖给他的。

一手提药一手提鱼的少年最后向镇外跑去,来到了一处河边。那里有一座破烂的青瓦泥胚房,房边还有两棵挺大的杨柳。想来这里就是他家了,风景还不错。

此时刚好夜幕降临,少年回到家中后轻声喊到“娘,我回来了。”

喊完便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桌上点然了一盏蜡烛,昏暗的屋内缓缓亮起。陈设简单,应了那家徒四壁的说法。

少年又跑进左边厢房点燃了一盏蜡烛,厢房的床上躺着一位脸色苍白的婉约妇人

“浮生回来了,今天怎么又这么晚啊?”声音温柔,眉目慈祥。却时不时咳嗽

那名叫浮生的少年蹲到了娘亲的身旁,双手握住了她的病白右手,笑着说到“娘,我今天去镇里的那个什么客栈擦桌子去了,忙到现在哩。”

无中生有的事情能说的这么熟练自然,想来是经常这样干了。

“是福余客栈吧!”床榻上的妇人柔声取笑道

浮生嘿嘿一笑,伸手挠头不好意思道“还是娘亲学问多些。”

房顶青瓦之上的岑镜涯闻言也是笑了笑,他想起了自己问阿娘他名字的事,妫爷爷和姬伯伯恭维阿娘的那些言语还有那副样子是真的有趣。

“娘,我今天给您抓了药,还买了鱼,咱们今天晚上可以吃好的咯。”少年浮生一想到这两样便开心得不得了。

她娘亲闻言却是眉头皱起道“浮生,你告诉娘亲。哪来的这么多钱,又是抓药又是买鱼的?”

这件事像是很重要,以至于妇人收起了一直挂在嘴边的笑意。

“娘,您别瞎想,是那什么客栈的黄掌柜,他人可心善了,见我年纪小,今天又这么忙,所以就多给了我一些铜钱。”少年浮生似乎早料到娘亲会质问他,也就早早准备好了应答。

妇人却没有立即相信他,还是眼神严厉的看着少年浮生。

少年浮生表面丝毫不惧娘亲的目光,就这样与她对视着,不过他心里早就害怕了,娘亲的那幅严肃表情对他的杀伤力可是很大的。但也得忍啊,不然后果可更加恐怕。

“唉呀,娘亲,我说的是真的,你怎么连您儿子都不相信啊!”少年浮生说完还故作委屈状,两手抱胸将头转了过去。

妇人见到儿子的小大人模样蓦然被逗笑出声“好了,我相信你还不行吗,我家小浮生是乖孩子,不会骗娘亲的。”

少年浮生闻言放下了双手,又展开了笑脸,心里觉得“我可真是机智啊”

“娘,您休息,我先去做饭,吃了饭再熬药给您喝。药铺掌柜说了,这样才不会伤胃。”

少年浮生说完也不等娘亲回他,就跑去外边准备做饭了,妇人也是摇头一笑。

他家是有厨房的,可灶台太高了,他又太矮了,即便搭着板凳也不太方便,索性他就在屋外的大柳树下用泥巴搭了一个小灶炉,丑是丑了点,管用就行呗。还专门为灶炉搭了一个茅草棚子,为它遮风挡雨,因为他之前就吃过亏,好不容易搭起的灶炉还没用几次就被暴雨给冲毁了,把他给气的。

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这么能干,实属不易。此间辛酸,怕也只有那少年知晓了吧!

他准备先熬一锅粥,可能是今天高兴他就多下了一点米,瞧着锅里不再像平时那样清汤寡水的粥。他又双手抱胸,学着那些大人口气说了一句“咱今儿也是阔气了一回啊”

掌握好火候过后,他又将那条大鱼拿去了河边打理,嘴里还哼着一首童谣,显然心情是真不错。

杨柳儿活,抽陀螺;

杨柳儿青,放空钟;

杨柳儿死,踢毽子;

杨柳发芽,打拔儿;

……………………

是那小儿戏具谣!

母子吃过了饭,少年浮生便去熬药。妇人喝过了药,少年浮生便又去烧水给他娘亲擦脸擦手。

此时已是月挂中天,忙碌一天的少年浮生已是疲惫不堪,却没有在妇人面前表现出丝毫。

妇人一切都见在眼里,心疼的厉害,自己的孩子她怎能不清楚,有多少次等少年浮生睡着后的她,只能伸出自己苍白冰冷的手轻轻抚摸着那稚嫩却黝黑消瘦的脸庞无声落泪。

…………

只是今夜却是少年浮生在娘亲睡着之后,悄悄来到了柳树下坐着,慢慢的,他的身躯开始微微颤抖,双手捂脸不愿让自己的哭声惊扰到熟睡的娘亲。

他不是委屈自己为何年纪这么小就要承担这么大的责任,为何他不能像同龄小孩一样欢快的奔跑在田间地里,为何他不能到小镇学塾去读书识字……

这些都不是他哭的原因,他是因为愧疚,他不仅欺骗了娘亲铜钱的由来,他还欺骗了那位与他换碎银子的神仙哥哥,那位神仙哥哥问他帮过那些人几次,他说只有一次,确实只有今天这一次,但他之前还主动想过一次,是主动想的,这让他很愧疚。

那天家里已经没有钱粮了,他不得不去找找看有什么能挣钱的营生,刚好就从别人那里听说了这等勾当,他虽然很犹豫,但还是主动跑到那座仙家渡口下面等待别人口中的那个符箓老者,没想到那天还真给他遇上了。

可事到临头他又开始犹豫了,不断在心里安慰他自己“我是帮娘亲挣钱买药的,老天爷爷不会怪罪的”

即便如此他仍是没能说服自己,那符箓老者在大庭广众之下也没有为难他就去找了另外一个人。

后来他就真去了那什么客栈擦桌子,可那个黄掌柜却不是他说的那样心善,不仅不会多给他铜钱,还克扣不少。

青瓦之上的少年岑镜涯悄悄的看着那悄悄哭着的少年浮生……

第二日,早早起来的少年浮生正在为娘亲准备早饭,在平时他们娘两可没这口福,这不昨晚的那条鱼太大了剩了不少嘛。

其实妇人心里清楚,是那孩子不愿意多吃,故意给她剩的,好让她能多吃两顿,还有少年浮生身上那件衣服,已经破烂的不成样子了,那孩子前段时间却为她买了一套新衣服,说是给她过年的时候穿。

天底下都是大人为孩子省吃俭用,怎么到了她这里就反过来了呢?床榻上的妇人听着外边的动静,只能是再次无声啜泣,心痛得厉害。

开开心心的少年浮生添柴火的时候无意间瞥见了一个让他不那么开心的人,导致他下意识的跌坐在地,他只是个六七岁的少年,由不得他不怕啊,昨天的血腥画面还历历在目。

岑镜涯微笑着向他走去,只是心里难免起疑“我有那么不受人待见吗?”

“小浮生别怕,我是来帮你的。”岑镜涯蹲下身望着他,尽量让自己平易近人。

少年浮生见那满脸阳光笑意的神仙哥哥心里确实少了几分恐惧,只是他也不知道来者何意啊,索性就当哑巴吧。心里也不禁想到神仙哥哥就是厉害呀,随随便便就知道他名字了。

岑镜涯见状很是无奈呀,心想到底给这小浮生造成了多大的阴影啊。

“小浮生,你想不想让你娘亲好起来。”

少年浮生这次激动了,直接站起了身顾不得害怕了,满脸涨红的盯着岑镜涯回答道“想!”

屋内的妇人听见了声响,便开口问道“浮生,你在和谁说话呀。”

小浮生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怕说错了神仙哥哥不高兴,他不回答又怕娘亲担心。

岑镜涯看出了他的顾虑便对他说道“没关系,随你高兴。”笑容灿烂

小浮生望着岑镜涯试探性说道“娘,是我……昨天认识的一位……哥哥。”

岑镜涯微笑问道“小浮生,你姓什么?”

小浮生冷静下来之后也是疑惑不解,怎么和昨天的那个神仙哥哥性格完全不一样啊,昨天的那个可凶可凶了,吓得他话都说不出来,差点尿裤子。今天这个又温柔得可怕,导致他现在一点也不怕了。

小浮生心里很是纳闷啊,“这是闹哪样嘛?”

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到“我姓姚,叫姚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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