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过后,岳舟“飞虹”停靠于一座天峘山脉东边的仙家渡口,岑镜涯收拾好就下了岳舟。下舟之人还不少,虽然离一些人的目的地还有不少距离,但也得下了,因为岳舟此站过后就会往天峘西边而去。
岑镜涯边走边想,他此次离家远行的目的,无非就是像那些江湖演义小说中的主人公一样,一边游历一边调查身世罢了。虽然这十几年里他过得很开心,真心把阿娘四人当做亲人,把那个小小的庭院当做家,可他心里还是有一根刺,随着年龄增长,更加如鲠在喉。
他已经离家一年多了,辗转多地仍是没有找到一丝线索,难免心有抑郁。一想到这些他便伸手抚耳,那里有个淡淡的疤痕印记,阿娘跟他说是老鼠啃的。
………………
身挂玉佩绣袋的岑镜涯下了渡口来到一座凡俗小镇,却未做停留,经过小镇之后又往山野走去,身后有两人遥遥跟随。
半个时辰之后他停脚站定,身后一道飞剑奔袭而来,剑尖微晃,瞬间以一化三。岑镜涯身躯一震,拳罡护体,三把飞剑被拳罡阻挡寸步难近,更是陷入其中,剑身颤抖无法自拔。
飞剑方向又有一人直冲而来,速度奇快却脚步沉重踏得地面震颤,轰鸣阵阵,浑身意气凝实无比,宛若盔甲在身,临近之后侧身飞踢那飞剑剑柄,三把飞剑脱离拳罡,旋转飞去,剑音嗡嗡,斩断林木一片。那人趁势旋转身形一拳递出毫无滞凝,有白色的猛虎虚影破拳而出张开血盆大口扑杀岑镜涯后背。
岑镜涯转过身形,双手交叉护住心口,硬接那气势磅礴一拳。
拳罡破碎,他口吐鲜血倒飞而去几十米,不待他稳住身形,一张黄纸符箓又从他背后山林悄声飘来,黄纸符箓突然大放光明化成一道粗壮雷霆,在空中蜿蜒曲折,砸中岑镜涯的后背,爆炸声响惊动山林,岑镜涯面朝下坠落于地,口中鲜血喷涌,身上电光闪烁焦黑一片。
一位白发老者出现于山林上方,身边数张符箓盘旋。
那出拳之人后方,又有一位年轻人出现,伸手一招,远处的三把飞剑合为一体破空而回自行入鞘。武人瞧了那把剑一眼,心中想到“早晚得弄到手。”
“稳了?”年轻剑修对身旁武人问道
武人嗤笑一声“这要是都不稳,咱三去吃屎得了。”
年轻剑修闻言直翻白眼,心里真想一剑砍死他。他们三人虽然因利益而聚,合作了两三次,但谁也信不过谁。没办法,散修就这样,巴不得死道友富贫道,事后还没有麻烦。只是三人之中他实力最弱,每次都是分的最少,事后没被另外两人杀人夺宝已经算是他最大的本事了。
此时的岑镜涯颤颤巍巍起身,他受伤极重,脸上却无悲无喜。他一手捂嘴,咳嗽不已,手指间俱是渗出的鲜血。“就为了一袋玉露,弄出这么大阵仗?不对,是我的玉佩,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说话之时,咳嗽加重,他再次伸手捂嘴。
年轻剑修冷哼一声“鹿央宫供奉,大名鼎鼎,吓死个人了,谁不知道啊!”
岑镜涯并不理会他的讽刺缓缓说道“一个四境剑修,一个五境武人,还有一个五境符修。这阵容厉害的”
武人也开口道“少废话,交出玉佩,说出开门口诀,老子让你死的舒服一点儿。”
岑镜涯闻言心中好笑,嘴角也是一咧道“你又没死过,怎么知道哪种死法舒服?”
山林上方的符箓老者闻言后莫名心悸,却没有出声提醒那两名同伴。武人同样觉察到岑镜涯有古怪,也是没有开口提醒。只有那年轻剑修,虽然精神高度集中不曾松懈,却是觉得尽在掌握,丝毫没有觉察到异样。
三人之前出手配合无间,却是心不合。
武人自觉重伤的岑镜涯就算有古怪也翻不起太大风浪,只是心中另有小算盘打起,旋即又开口道“不怕你小子嘴硬,到时候让你试试就知道了。”
武人又对年轻剑修和那符箓老者传音道“一起出手,别让那小子使诈。”
说完他便率先冲出,身形之外蓦然凝聚一头金色牛影,年轻剑修见状双指并拢上抬,御剑出鞘,这次更是一分为六,首尾相连变作一把长蛇,转动而去。山上老者有所犹豫,但也是捻起一张身旁的盘旋符箓,一甩而去。他离那岑镜涯最远,又不近战,没理由怕。
三人中间的岑镜涯此时却是笑意更盛变的脸色狰狞,满嘴血迹再添几分邪魅“对啊!让你们试试再告诉我不就知道了。”
像是自问自答,眼中有蛟龙摇曳。
岑镜涯轻轻一跺脚,地面瞬间碎裂弹起一颗石子,面对剑修二人的他却是猛然将石子向后抛去。
石子激射而出,迎面击破那张还未显威的黄纸符箓再直射那老者面门,符箓老者闪身偏头躲过了那小小石子,却是心叫“不好”。当他转过头时,岑镜涯果然已经是高高跃起,一拳朝他头颅轰来。符箓老者头颅后仰倒飞而去,撞在一颗巨木之上,轰然倒塌。
“你……怎么可能……!”符箓老者奄奄一息,脸上早已七窍流血,面目全非。意识模糊之际他想到了岑镜涯捂嘴咳嗽一幕,心中懊悔不已,还有大把手段未能施展。老者怒目圆睁而死。周围盘旋的符箓没了气机牵引纷纷坠地。
而下边两人前冲之时见岑镜涯的身影转瞬即逝,皆是心中大怖。前边身罩金牛虚影的武人突然停步,极速后撤而去,显然是早有准备。
年轻剑修心里暗道不好,拼命止住身形却是为时已晚,只见那岑镜涯先前所坠落位置有一张符箓腾空而起,停空旋转,光芒乍起,旋即一条火龙咆哮冲出将他吞没,惨叫声撕心裂肺,响彻山林。
听闻惨叫声的后撤武人肝胆俱裂,虽然他早前有心让那年轻剑修去试探岑镜涯的后手,可仍是没有想到岑镜涯的心机手段隐藏的这么深,明明受了重伤却还能有这等速度战力,委实可怕。
他不再停留,转身就逃,已经顾不上去捡那把他垂涎已久的神兵利刃了。
这时岑镜涯的狰狞面孔突然出现在他眼前,衣衫鼓胀,一拳打得他金牛虚影瞬间崩碎,拳罡透体,紊乱气机在他体内横冲直撞。
他摇晃后退,满脸涨红,正想震散那肆虐拳罡稳住气机,不然不是被打死也得内里体魄心脉受损,落下病根,却蓦然感觉心口一凉,低头看去,心口处剑尖微露,一滴鲜血从剑尖滑落。他满脸不可置信,终于忍不住大口吐血,双手捂嘴,猩红血液透指而出。
这时他才想起岑镜涯之前的吐血捂嘴模样,随即恍然大悟。临死之际,他也和那符箓老者一样,心中悔恨不已。
岑镜涯见武人尸体跪地倒下,走近他身旁,缓缓将剑拔起,再轻轻一甩,鲜红血珠从剑身上滑落而下,坠于青草间。
“你不是挺喜欢这把剑的吗?怎么给你又不要了。”
岑镜涯说完再次咳嗽起来,又准备用手捂去,手心里赫然是一颗疗伤丹药,这是第三颗了。
服下丹药,岑镜涯提剑向着那年轻剑修的尸体走去,那年轻剑修已是浑身赤裸,隆起多个渗人水泡,一片焦黑的不成人样,隐约有肉香散发。
岑镜涯看着那气息全无,一动不动的年轻剑修说道“你要再装死,我可就真的成全你了”。
见那焦黑尸体沉默半响仍无动静,岑镜涯提剑转身就走,走出几步之后却是手掌微旋,长剑画弧,岑镜涯瞬间变成倒持长剑,朝那地上尸体的心口处一剑钉去。焦黑尸体翻身而躲,长剑斜插入地。
年轻剑修没想到故意斩断了与那飞剑的心意衔接仍是被岑镜涯识破,心中愤恨不已却也不敢表现,立马跪地求饶“前辈,手下留情,一切好说啊。”
岑镜涯转身而回“说吧,是谁透露给你们的底细,实话回答我就饶你一命。”
“王屹,是……王屹,他托人对我们说你是鹿央宫供奉,身上有小洞天界宝。”年轻剑修一听有那活命机会心中激动,只是身上灼痛难忍,语气颤抖。
“王屹是谁?”岑镜涯猜出了这王屹应该就是岳舟之上那奴仆的主子,只是想问出他的根脚背景。
“他是北边二流仙家山沁堰的供奉,是个六境武人,他说自己不便出手,要我们事后分他一成就行…………”年轻剑修虽略有诧异,但更加实话实说,将山沁堰的一些情况抖搂而出。这才是求饶该有的诚意。
岑镜涯思索一番,旋即又问到另一个问题“你们三人截杀过几人,和他们可有冤仇?”
年轻剑修闻言,心中大俱。语气焦急道“只有两三次,那些人都是他们两人亲手打杀,我境界最低,每次都是以飞剑侵扰相助,没有杀过一人啊,前辈明查。”
说完他直视岑镜涯的眼睛,毫无闪躲。
只见岑镜涯眼神冷漠半天不见变化,像是丝毫不信他之所言。
岑镜涯当然不信,真当他是小孩子那么好诓骗吗?
年轻剑修见状知道那人是不会放过他了,随即也就不再低声下气,站起身来手指岑镜涯,浑身颤抖。
“嘿,你们这些仙家中人,果然是人模狗样,一副正气凛然的嘴脸,还不是想行那杀人越货的勾当,比我们这些散修更加卑劣狠辣。恁多废话,要杀就杀。”
岑镜涯驭剑在手,一剑削去年轻剑修的项上人头。鲜血喷涌如柱,那坠地头颅眼神怨恨,直直盯着岑镜涯,它最后一个念头却是“老子今天难得豪气一回,可惜无酒可佐。”
无头尸体轰然倒地,岑镜涯提剑在手又向一侧山林飞去落在一个少年身前,少年只有六七岁左右,身体瘦弱显然是营养不良,衣衫褴褛比现在的岑镜涯身上衣衫也好不到哪儿去。
少年满脸惊恐,跌坐在地,四肢慌乱撑地着向后靠去。
他本来在为那符箓老人带路后就该下山而去,只是少年心性使然对那些个飞来飞去的山上神仙仰慕不已,而且他怀有愧疚。虽然心中恐惧他仍是转身而回,要去偷偷观看那场神仙斗法。
“为何要帮他们害人?”岑镜涯眼神冰冷,没有因为他年纪小而故作柔声。
岑镜涯身上的煞气浓烈凝实,少年恐惧不已,身体不自觉的打摆子,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眼泪直流,不住摇头,像是祈求面前的神仙不要杀他。
少年突然想到什么,伸手从怀里掏出,再双手递给岑镜涯,只是忍不住颤抖,他手上是一粒碎银子,约莫二两。
岑镜涯见此蹲下身去,拿起那粒碎银,身后长剑悬空竖立。他打量了一眼又望向那泪流满面的少年,只是这次身上的煞气消失不见,眼神也不再冷漠。
“这是他们给你的?”岑镜涯望着那少年的眼睛问到。
那少年轻松几分,却仍是不敢说话,只是微微点头。
“你帮过他们几次?”这次他声音轻柔。
“就……就这一……一次。”少年声细如蚊蝇。显然还是害怕至极
岑镜涯手捏那粒碎银一直看着少年的眼睛,良久之后拿出一样大小的一粒碎银对着少年说到
“我用我的这枚跟你换,行不行?”这次他满脸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