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末的天气,说变即变。小雨又飘下来,滴滴答答。烦透了。
商业中心地下美食街,挑来拣去就那些东西。岑今毫无胃口,连带自己最爱的臭豆腐摊都没去光顾。
冷霜白很担心她。就是因为太知道她脾气,所以自己也不提,就看她准备什么时间开口,也有可能永远避而不谈。
冷月青看时间还早随便吃两口垫了肚子,跟他们俩打了招呼,就奔赴自己各类小团体的场子去了。
两个人走出去,雨停了一会。冷霜白站在商城门口征询她,“一起回家吗?”
“我去找我爸。”岑今面无表情,手指敲打在手机屏幕上,脸也没抬起来,她接着一句:“你回吧,我自己去。”冷霜白生生咽下刚打算说的我送你。
“那你自己小心。我帮你叫车,到了给我发个消息。”冷霜白叮嘱她。她的眼神已然涣散在雨雾中的霓虹里。
岑沧公司的主楼在另一区的CBD。他看着岑今坐上车,她没注意到冷霜白在雨中与她挥手告别。
下车以后,岑今并没有进入华城国际的写字楼,而是小跑到对面大楼底下的便利店。她把透明雨伞靠在店外墙上晾干,走进便利店。尽管大脑很抗拒,身体却很诚实。她有些饿了,拉开冰柜门,取了一份藜麦燕麦牛奶,等着收银员加热一分钟,然后吸管一插,坐在临街的玻璃墙后面。雨滴挂在玻璃上,褪去对面的华城国际的冰冷外壳,显出几分都市浪漫。
岑今咬着吸管,观赏眼前步履匆匆,一闪而过的行人,大多愁眉苦脸。成年人的世界充满荆棘。他们劈波斩浪,野蛮生存。春雨下在每个人心里,烦恼丝蛮横生长。烦恼就像病毒,大家都是携带者,越传越广。
岑今给冷霜白发了消息,佯装与爸爸会师,又给外婆家打了电话,告知今晚住到爸爸家里。外公接了以后,嘱咐她春天小心倒春寒,有空让爸爸回家吃饭,便挂了。
爸爸这时候应该很忙。实际上,临时起意,还没问过助理叔叔爸爸有没有时间。她甚至都不确定岑沧在不在南华城。
按黑手机屏幕。又买了一瓶矿泉水,走出便利店,她没去华城国际。有些心事,不是说了,就能过去的。忘了拿伞,像条呼吸很浅的鱼,漫无目的随大流游走。
别看春雨下得不大,繁繁密密,淋得时间久了,浑身都湿透了。
有位好心的白领姐姐,胸前挂着工作牌,刚入职场不久的样子。她看岑今穿着校服,“同学。”叫了两声,岑今扭头看她,确定她在和自己说话。
“我把伞给你,在这样淋下去,你要生病的。”
岑今反应迟钝,被她这么一提醒,才感到身上的冰冷。
“不用了,谢谢姐姐。我马上到家了。”岑今顺嘴撒了个谎。
“那好吧。你自己多注意安全。喝点姜茶。”
“好的。再见。”
一时间不知道走了多远。四周确认位置。马路斜对面是南华大学老校区的校门。南华大学被称为国内最美学府,全凭地理优势。春暖花开,面朝大海。
岑今想,再走不远就是长湾公园。公园步道走一半,跨过天桥,就能到爸爸住的长湾海苑。她家开发的楼盘。坐拥长湾美景。地段非凡。驱车到CBD只要十五分钟。岑今此时进退两难,因为不久前爸爸跟她说密码锁换代了。密码,爸爸说了,自己没用心记,一时想不出来。指纹和面部录入,也没去更新。一句话,开不了门。
不得已,还是拨通爸爸电话。果不其然,爸爸出差了。如果问爸爸密码,爸爸肯定很担心自己一个人在家住,便不打算提起,问安后就挂了。如果现在打车回外婆家,说好了不回来却又回来,外公外婆肯定会担心爸爸是不是出什么事。不能去住酒店,没有身份证。不想求助冷家兄妹。更不能去求助其他的长辈或是朋友。因为他们要准备花式安慰词,他们累,自己听着也累。那些套话说辞指不定夹杂什么其他的东西。
公主可以被砍下高贵的头颅。却永远不可以低头。
想想还是一个人安静呆着吧。
天地之大,竟然没有容身之所。
她站在屋檐下发呆。身上开始发冷了。鼻子里开始酝酿喷嚏。
突然身后门被拉开,暖气扑背。岑今怕挡了别人的道,正想挪步。
“你是不是小今?岑今?岑沧叔叔是你爸吧?”
岑今回身去看。说话人个子娇小,差了岑今一个头。她耳机挂在脖子上,头上的发带像是写着某个游戏战队的名字。
“我是叫岑今。你是?”岑今努力回想了一番,“你是谭伯伯的女儿!”
“对!上次爸爸战友聚会的时候,我们见过。我们还一起联机打过斗地主。”谭姐姐见她像只落水狗,“你怎么了这是?没带伞?先进来说吧。”
原来,谭姐姐是网瘾游戏少女。大学毕业后,就在这里斜对着母校和同学合伙开了网吧。不务正业,也成了正业。
这网吧不仅没有乌烟瘴气,还非常高端。引进日本的网吧服务。有大厅操作空间,也有独立游戏室,跟办公楼里的格子间似的,一人一间,防止社交恐惧症人员在网吧还犯病。此外,还能健身洗澡,有人甚至包周包月在这里睡下打游戏。吃喝拉撒睡,无所不能。挺好。
岑今三言两语表示自己不想回家。
“懂了,不想回家。这有什么难的。想我高中的时候,还专门逃出来通宵打游戏呢。我给你开一张独立间的包夜卡。你想玩就玩,想走就走,当家一样就成。洗澡间什么都有。哦对了,我送你一套战队的制服。这样你就能把湿衣服换下来,要不然要生病的。”谭姐姐非常热心,在吧台内兜兜转转。把一切办妥后,给她引了路,让她自己去玩。
岑今洗了个澡感觉也洗掉了一天的难过。脸蛋被蒸汽蒸得红扑扑的,水润有光泽。她把头发用速干巾包好,来到自己的小隔间。桌子上有前台留下的姜茶,还有张纸条:有事随时找我,困了可以来住我的办公室。不用客气。
岑今端着姜茶也不着急坐下,她慢慢悠悠在小隔间的走廊上晃荡。有的隔间没拉帘,大大方方展现主人的游戏界面。冷月青要是知道这地方,肯定和她的狐朋狗友分分钟办下年卡。可惜,未成年。
走马观花中窥见一人长腿交叠翘在坐凳上,帘子半拉,侧颜露出来。岑今一愣,那是南华实验的西装校裤。
学校的校服是联名设计师的英伦风品牌,细节透着贵气,让其他学校的学生艳羡不已。很多初中生也是因为这几套校服才决定发愤图强考进来。可见魅力之大。
她好奇歪脖子去看那人。呵!陌生的老熟人。
“哟!校纪监察员同学。”
背后的帘子“唰”地被拉开,不明情况的令既尧转过头来。这下,他倒是不如昨天镇定。意外之情,溢于言表。
昨天第一次见令既尧的时候,无疑他英俊卓绝的相貌是她点烟开口的由头。今天再见,心下感叹,果然漂亮的人容易引起挑逗搭讪的欲望。想起跟他在一起聊天,一来一往,就像是踩在松软的苔藓上,舒服自在。
岑今扯掉头上的速干巾,抱胸居高临下看着他,“一次抽烟,一次进网吧。违反校纪两次都被我抓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尾随我呢。”
令既尧收起长腿,把转椅又转过来一点。岑今没发现他眼里的幽怨:还不都是你害的,给我下了什么迷魂计。平时住在学校附近,周末才回到这个区和父母团聚。这周爸妈因为出差,说好周六早晨才会飞回来,周五就不用回来了。结果因为昨天的事情,岑今在他脑子里徘徊不去。搞得一时忘记,按惯性跑回来,头回吃闭门羹。来都来了,也不想折腾回去。索性来找南大对面开网吧的邻居哥哥。要是吃了闭门羹,都能送他见一面岑今。这滋味,他甘愿。
岑今不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转眼看他的屏幕。屏幕上是他校园网账号的界面,界面右下方缩视图中播放着俞秋妍女士的采访视频,就是让岑今暴跳如雷的那段。
岑今立马拉下脸,“敢情你是在给手机省流量吗?这东西还要你到网吧来观摩。”
好啊。调戏不成,自取其辱。
“手机没电。没带钥匙。邻居哥哥是这儿合伙人,好心收留我一晚。”
天呐。基本上和岑今如出一辙的原因出现在未成年不允许入内的这里。
令既尧歪头大大方方解释,又加了一句,“你呢?”你也是未成年,怎么在这儿?
“同是天涯沦落人。”
令既尧知道她住在北面那边,出现在这儿,概率如同大海捞针。既然她不说,也不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