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道上突然想起一群男生的说笑,像是朝他们这边走来。想来是南华大学的学生出来腐败了。令既尧突然站起来,一把把岑今拉进小隔间,另一只手将帘子拉到底。声音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他们走远了。
小隔间并不是很大。两个人亲密地几乎贴在一起。令既尧闻到岑今身上沐浴露的味道。半干的头发垂在肩上,婀娜妩媚。不禁浮想联翩,昨天两人也是这么近。
岑今开口:“你干嘛?搞得我们俩干了什么似的。”
令既尧心底叹口气,要是,就好了。
令既尧抽了两张纸,将刚才翘脚的凳子擦干净。“我们可是未成年,被举报了怎么办?”
岑今想想也是,坐到他擦好的凳子上。纸巾扔进纸篓里,令既尧坐回转椅上。岑今又接起刚才的话题,“周五的大晚上,你就研究八卦吗?”
“那你说我该干点什么?”
“作业不多吗?”
“冷霜白在周五晚上也会认真刷题吗?”令既尧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许是潜意识里唤起初中的时候,周五放学他路过岑今班上,总是看到冷霜白拼着桌子和岑今一起做作业。
“小白?你提他做什么?”岑今有些困惑。
“尖子生呗。”噢,攀比成绩。
岑今用轻描淡写的口吻回他,“他呀?估计此刻躺床上欣赏东瀛*****呢。”
令既尧扶额,又是一局惨败的嘴战。
岑今看桌上有包,包侧边正好对着她,里面露出一截胸牌。看来校纪监察员还经常不戴胸牌,昨天就没有,罪加三等。
岑今动手抽出来,“说了半天,我还不知道你姓甚名谁呢。”
小隔间为了游戏界面的设计,壁灯有些暗。岑今举高胸牌,勉强对着光,看校名下面的小字,然后唇齿清正地读出来:“令既尧。”
令既尧明显心里一动,一汪春水,收敛不住。
“令,美好的。美好的既尧。”岑今都不知道自己无心之举,又让他记了很多年。
对。我是你美好的既尧。
令既尧突然笑了。他在想,岑今读自己的名字一点反应都没有,肯定不记得她和自己还同过班。
“你笑什么?”岑今果真开口问他。
“我和你初中换班的时候做过同学。”看她表情。哈!幸好之前打了预防针,要不然期待越多,失望越大。
“哦,这样啊。”岑今当真没有印象。
她初中的时候,被俞秋妍女士开始高调要求离婚的事情搞得颇为闹心。初二的暑假,她毫无预兆地发了三天高烧。岑沧停掉手中的一切工作,不管工地的如火如荼,也要赶到医院陪岑今。而俞秋妍女士就在某天还未退烧的傍晚来过一趟,趴在迷迷糊糊的岑今旁边,告诉她,妈妈很抱歉不能陪你。还有其他的演出任务。马上要出国。
情况好转后办出院手续的那天,她在走廊上碰到妈妈的同事。那位阿姨和别人闲聊,说是好不容易团里面全体休假,自己还生病,不得不来医院抓药。岑今白了脸。明明是盛夏,空调风像是瑟瑟秋风,直接冻到发抖。
回到家中后。岑沧不知从何而知,但显然他也知道俞秋妍并不是在工作。他避开大家,躲到阳台上给俞秋妍打电话。生气质问她为什么可以不管不顾女儿死活。
岑今高烧刚退,身体还没缓过劲。她拉开阳台门,在岑沧身后说了一句:“让她走吧。”就是这句话,彻底让岑沧下定决心,在女儿初三毕业的时候签下了离婚协议。
所以,这不怪她。况且,她一向对没有交集的人采取大脑屏蔽功能。怪只能怪,令既尧一句话都没和她说过。
但是不对啊!以令既尧的容貌,为什么冷月青身为八卦部长没有和她提过呢?难道是自己忽略了?她还记得初中有个叫付明礼的小帅哥,可惜高中没考上实验。为什么信息库里偏偏没有令既尧这个名字?
一想到这儿,会不会因为令既尧当时是个胖子?
令既尧佩服她神游天外,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就听到她说,“你有初中的照片吗?给我看看。”顺手把胸牌插回原位。
令既尧回身去拔充了一半电的手机,开始翻阅相册。找了一张自己的珍藏照。照片是在操场上自拍的成果。那天照片里的两位主角被罚跑步。那名男生边跑边搂过令既尧,打算发一张罚跑纪念。
令既尧死活不肯,一脸你敢奈我何的表情。这张照片最终没有出现在社交软件上。只是被令既尧偷偷传送到自己手机里并删掉了原图。他捏着手机边缘的手指正好挡住照片背景里远处和人聊天的女孩。这是迄今为止,他与岑今勉强算得上的合照。
岑今没有注意到背景里的自己。她只看到看似高岭之花令既尧。一不是胖子,二是没长开,三是重点:这乱七八糟的发型。难怪自己没有慧眼识别小帅哥。发型毁,帅哥栽。挡额头,要亡国。
现在这般撩起来露额头,三庭五眼,端端正正。多好看。
她小时候哭着闹着要找妈妈,家里人带着她去俞秋妍的剧院排练厅。因为俞秋妍工作的关系,她看过很多演艺圈的帅哥美女。审美起点一旦建立,很难颠覆。
此时她觉得,比起冷霜白,令既尧似乎更好地长在自己的审美上。不知道是不是从小看到大的缘故,冷霜白像是白水,无色无味,温润耐看。令既尧不同,像是咖啡,是茶,是有味道的。猛烈刺激之下,你会记得你喝过的味道,却不记得时常喝最多的是白水。
电脑界面骤然亮起,弹出校园网私信。令既尧也不避讳,直接打开。没什么好避讳的,有人求救数学题。
“你还充当小老师啊?校园角色很多嘛。”岑今又开始调戏他。令既尧快速在键盘上打出解题思路,按出发送。
令既尧不知道该和她聊些什么,没话找话,“你要是想,我也可以给你解题。”还是算了,废话一句,她有尖子模范冷霜白。
“你成绩很好吗?”岑今只是单纯问一句,并没有什么深意。学校的规矩是无论大小考试,出成绩的时候,每个人都会收到密封的成绩单。这一点倒是挺尊重学生的隐私。不过前十名自然是有优待。他们会得到挂名在办公室荣誉墙上的殊荣。去办公室抱作业交卷子的学生们自然会将一切传回班级。这也是学生们可爱的地方。学校说大也大,说小也小。除了课业,总要有娱乐休闲,才能劳逸结合。
令既尧根据岑今对自己毫无印象的逻辑来推理,说这话,她不是在挑衅。她根本不会去看也不关心排行榜。毕竟很多人都活在冷霜白的阴影里。
“还行。”年级第二。头上有阴云,就像绿帽子。
冷月青那个大喇叭也不会关心什么排行榜,八竿子打不着。要是有垫底排行榜,那才是她挂心之所在。
令既尧周身干净,不蹚浑水。大抵是利用校纪监察员的身份明哲保身。灯下黑,好方法。真是个厉害又有趣的角色。
岑今只猜对一半。他厉害也只是因为懒。懒得被卷入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古人不是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学习好,可以争取到一切福利。比如,他向年段长申请当校纪监察员,也不填表,老师就拉开抽屉,把袖章和表格发放给他。轻而易举得到他想要的,然后明目张胆在校园里放肆观察岑今,还可以像那些包打听们询问西区的事情而不被怀疑。
这一晚,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岑今暂时忘了那些烦恼事。生活好像裂了一条缝,放了一道光,而随着这道光走进来的,是令既尧。
凌晨一点多,令既尧看得出来岑今明显困了。他站起来把架子上的毛毯取下来,又打开折叠椅,铺在上面。他轻声对岑今说:“你在这儿睡吧。”
“你呢?”
“我在外面守着。”守着你。令既尧把凳子移出帘子外,又去隔壁间取了条毛毯,回来盖在岑今身上,接着把壁灯关掉,拉上帘子。手机充满了电,换成静音模式。书包也被拎出去。以凳为桌,背靠隔板,他把腿打直坐在走道上。
虽然南华城安全系数很高,这个网吧也非常安全,到处都是监控摄像头,但凡事都要多一个心眼,尤其是未成年女生。
岑今不知道为什么她一个明明可以熬大夜的人,还是顶不住了。估计是这两天心绪太多,太累。走道外有灯,令既尧的身影浮雕般印在帘布上。许是刚才聊天,岑今观察他的耳垂又厚又长,外公说过,这样的人有佛缘,忠厚可靠。岑今将最后一丝清醒献给了安心两个字。
令既尧像忠实的看门狗,坐在帘子外想事情。和她在一起,每分每秒,夜变得既短又长。脑子兴奋地在叫嚣。注定是个不眠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