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嚣嚣,凡间是美人的游乐场。虽然钱不头疼了,有些事情看得愈发清楚,伴舞继续做。不怎么说话的叶明是个好相处的朋友,叶明也非常满意岑今从来不问为什么一个有司机且坐得起加长豪车的人会在这里伴舞。心照不宣。两个人默契度越来越高,跳的位置自然也越来越靠前。
也没有再大手一挥购置豪车了,因为说来也巧,岑今倒是经常能蹭豪车,不是哪个和她一样花天酒地富二代的,偏偏就是自己的那辆。事情还要从那位岑溪楼上的女邻居说起。
爱车刚购入不久,届时岑今还没搬来和岑溪一起住。有天,岑今来找岑溪,车停在姑姑公寓楼下,无意间被女邻居瞧见了,后来在凯雷酒店,她又见了一次,上面下来的人正好就是岑今,她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用跑车的副驾驶座运行李的。岑今托车行挂出了售卖信息,命运再次给两个人牵起了红线。一来一往,算是有了点头之交,接着又退回到了各自的平行世界里,而促成莫逆之交的是岑今搬出岑溪的公寓,二人稀里糊涂成了室友的时候。
国内尘埃落定,家运再次昌隆,岑今又回到了公主时代,不愁吃喝,不愁钱花。但岑溪愁,两个成年女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非常不合适。岑溪当着她面说:“你打扰到我的猎艳寻欢了,你得搬出去。”
这些话从岑溪嘴里说出来,一点都不惊奇。也好,每个人都有该去的去处,都需要私人生活的空间。
岑今本来是想搬回凯雷酒店套房里的,但是岑溪建议她在这座大熔炉里多去结交来自世界各地的朋友。年轻人的生活别太闭塞,得有趣。岑今接受了姑姑的建议,开始物色新公寓,新室友。招租贴子上有人自告奋勇给她留言,一看名字,像是个日本人。岑今就循着那人留下的讯息,约了时间上门看房。两人见面的时候,对方喜形于色,“是你!跑车当货车的姑娘!”
岑今倒是吃惊于顶着东方名字,长着西方面孔的未来室友。在最落魄的时候,她解救了岑今的燃眉之急,现在岑今也不介意付她一半房租以示感谢。就这样,岑今从上东区搬到上西区,和年轻的房东柳井凉子共享天地。
柳井凉子,日法混血。生于京都,长于美国,从来没在法语区国家居住过。法语磕磕绊绊,日语一窍不通。就连长相都像商量好的,亚裔的影子非常少,再加上后天环境,要不是名字,根本辨认不出她是混血。很显然,能在纽约寸土寸金的地段,年纪轻轻买房,不是有雄厚的家庭背景就是一夜暴富。她和岑今是一类人。
柳井凉子性格豪爽,说之所以搬来这里是因为换了一任男友。现任住在附近,她就在跑到这边买房住。家里空旷,有点无趣,闲来找点志同道合的朋友玩玩。如果岑今不介意她男友会经常来家里,她会很高兴岑今租下来一起住。岑今乐得其所。两人经常一起出行,她又能坐上自己的爱车。
又是一年圣诞节,柳井凉子早早物色了一株冷杉,从加拿大运过来,摆在挑高的客厅里。她还准备了一大堆礼盒摆在圣诞树下,岑今帮着她装饰。两人边筹划边等待假期的到来。平安夜的晚上,柳井凉子呼朋唤友,家里来了一帮人,自然不会少了她的男友,克拉提。
岑今请了假期没回国的文雯来家里一起过节,以前高中她身边本就没有几个交心的人,仅有的如今天南地北,她算是切断了所有联系。好在还有文雯,文雯靠着辉煌的战绩,虽然改换江湖,但以前的圈子还是要给老大姐几分颜面,她给岑今带来了国内的消息:一是,冷霜白的父亲不出所料成了市长;二是,白歌和冷霜白上了同一所大学,但白歌有了男友,像是彻底放弃了冷霜白。
说到这里,文雯问岑今到底是怎么想的。岑今回答不上来。她和小白并没有分手,也很少交流。就在夏天,他还来参加联合国某个青年会议,顺道来看她。冷霜白依旧是她名义上的男朋友。只是这段异地恋看起来不存在似的。岑今总觉得有点对不住他,说喜欢他也是真的,说不喜欢他也是真的,开始的动机并不纯粹。两个人陪伴着长大,岑今觉得亏欠。所以如果要分手,还是冷霜白提比较好,如果不提,就这么一直稀里糊涂下去吧。这才是成年人的人生。
晚饭后,当克拉提坐在施坦威面前,弹奏科热尼奥夫斯基的《书信》,指尖轻盈地落在黑白键上。夜幕里,他在与柳井凉子传情,那些音符是爱人的低语。岑今退到窗边,纽约城下雪了。彷佛看到了从前,如今她已经很少去想那些了。曾经也有人在黑白键上安抚过她受伤的心,同样是个雪夜,同样有壁炉,同样有松枝燃烧的劈啪响声,还有,视而不见的爱情。
岑溪曾经这样跟她说过爱情,“你若是不爱一个人,不要给他希望,因为希望是把残忍的刀,变成绝望的时候,你不知道挥刀的人是要自残还是要杀你。”
可是姑姑你没告诉我,若是爱一个人,若是分开的结局早已注定,举起的屠刀,定是双杀。
岑今在琴声里听到了一直以来被她否认,被她忽略的爱情。她对令既尧别扭的爱情。
“今,开心点。”跳舞的时候,克拉提晃到岑今身边,他看出她的心不在焉,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像以过来人的身份安慰她。
往事是不能想的,没有眉目,也没有未来。
时光列车继续向前。岑今申请了大学,轻而易举进入了常春藤盟校,岑沧也太开了,让岑今自由选择,岑今读了哲学,不出意外和柳井凉子成了差两届的校友。
大二的时候,大三的冷霜白到岑今学校做交换生,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又多了起来。正值春天,曼哈顿的风还凉丝丝的。冷霜白穿了一件羊绒大衣,裹了一条深褐色围巾,站在图书馆前来接岑今。他们约好参加晚上的留学生聚会。岑今很少和国内的留学生玩在一起,因而很多人听过有这么个漂亮女生,有的时候在校园里擦肩而过,但却不熟悉。
聚会的地方在一位教授的家里。进入室内,岑今脱下大衣,冷霜白自然而然接过去。明眼人看了诧异,刚来的交换生居然和漂亮女生这么快就在一起了。有人悄悄来问冷霜白,冷霜白笑着声称岑今在国内的时候就已经是他女朋友。
岑今不会做饭,不参合拿食材忙活的那堆人。一个人安安静静找了个角落坐下来,胆大好奇的过来有一搭没一搭说两句,她也认真接着。
巴尔扎克在《风雅生活论》里谈心中那位风雅之人:“他声音悦耳,因此讲话富有魅力,这种魅力甚至溢散到举止行为中。他能够驰骋辫场,也懂得惜言如金。他照顾人无微不至。他聊天时只拣合适的话题,每个字眼都用得恰如其分。他语言纯正,他的揶揄透著友好,他的批评不伤及自尊。他绝不会像傻瓜那样,带著愚昧的鉴定反驳你;相反,他似乎与你相伴探求正道和真理。他不与人争论,也不唱独角戏,而是乐于引导大家讨论并能适时中断。他性情平和,总是笑容可掬,他的礼貌发自内心,待人殷勤而不掐媚,他对人的敬重化为温柔的影子。跟他在一起你不感到疲劳,无论对他还是对自己都很满意。你被一种说不清的力量带入他的圈子,发现他的优雅品行印在周围每件事物上:一切都赏心悦目,你在那裡如鱼得水。私底下,这个人儿的纯朴作风让你著迷。他天然,不造作,不奢侈,不招摇。他朴实地表达自己的感情,因为那都是真情实意。他率直,但是不伤人自尊心。他按别人的本来面貌接受别人,原谅别人,原谅别人的缺点和荒唐,包容不同年龄的人,不因鸡毛蒜皮事而恼怒,因为他具有预见一切的才能。别人有难,他必先伸出援手,然后好言宽慰。他温和开朗,所以你不由自主会爱他。”
巴尔扎克要是还活着,一定吃惊于真人在世。看着游刃有余交际的人,不得不说短短二十年,冷霜白就被塑造成了家族最骄傲的存在。如果再有二十年,他又该有怎样的造化。
冷霜白经过的地方无不让人如沐春风,她却很难过。空洞,实在是太空洞,让人没有欲念。岑今觉得巴尔扎克是错的,任何人都可以爱上冷霜白,但不是自己。让一个女人没有欲念,这个男人将难以被爱上。岑今怜悯他,怜悯一个男人,比爱上一个男人,更可怕。
他乡遇故知,叫人难以抗拒,何况是她的青梅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