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干就干。令既尧也不去食堂吃饭。别起袖章,拿着校纪登记板出去。校园网有一个功能,就是校园公告。大事件和重要通知不仅会在首页循环轮动,还一定会弹跳推送一次到每一个老师和同学的界面上。只要打开,必须要点已经阅读的按钮才能关掉。既然也是一种广播形式,自然是归学校广播站管。
用午餐的四十五分钟里,广播站会播放音乐。趁着这段时间,令既尧光明正大走到广播站旁边的办公室。
“老师好,我来取校报。”每周的校报会放置在校门口,学生想拿就拿。校报安置也是校纪监督员的活儿。
设备科的老师正要带上门去吃饭,看到是熟面孔的令既尧,又把门推开,“柜子边上,等会把门给我带上。”
“好的,老师。”装得乖巧。
这间办公室和广播站相通,办公室的门正好在电梯间旁边。监控摄像头只会看照电梯里人员的出入。学校的这栋楼设计成罗马竞技场样式,环形连接四个楼。他刚才是从南面那栋楼上来,通过西式回廊才来到这边,回廊里并没有监控,叫人安心。
他看老师走远,从里面关上了门。办公室通向广播站的小门,钥匙常年插在上面。他转动门把进去。广播站里外有两间,放着设备的这间现在没有人。电脑开着,放着音乐。外面那间有中午轮值的学生,几个人嘻嘻哈哈在等同学打回来的饭,他们根本没注意到里间有人。
电脑桌面点开网页版。上面常年挂着设备科老师的账号,找到校园公告发布栏。打下几个字:0310HRU121025。选择十五分钟后自动发送。隐藏任务,关掉页面,他为自己打了个时间差。就算有人怀疑公告有时间设置,但也不知道是多久。没有监控,没人发现。只要时间不对上,怎么都不可能怀疑到自己头上。他透过里外间门上的玻璃看了一眼那些同学,轻轻一笑。转身回到刚才的办公室,抱着校报迅速撤退。
岑今迷迷糊糊又睡了一天。到了星期三,精神总算是养足了。年纪轻,恢复快,只是腿不能经常动。冷霜白刚才她睡着的时候过来看过,现在回去了。她躺在床上,请秦阿姨从塞满生活用品的包里翻找出手机。秦阿姨递给她。电量满格。刷了一遍社交软件,亲近的人都知道了,除了问好也没再说什么。打开校园网,令既尧作案成功。弹跳出来的公告每个人都收到了,大家以为是校园网又抽风了。以前也出现过乱码,校园网还被停用。机电老师写代码修复了半天。
令既尧没有任何把握。岑今可能也像其他人那样赶快叉掉。暗码就像人类向未知的宇宙发射信号探索同伴一样。遥遥无期,但又怀抱希望。
可能是令既尧运气太好。可能岑今脑电波受到刺激。有些科学家终其一生都不可能收到外太空的反馈。人在意外之后,很可能有些属性被放大加强,或是冷却退化。令既尧可真是幸运儿,他若是科学家,绝对是最幸运的。
此时此刻,两个人的磁场产生了共振。岑今多看了两眼那条乱码公告。脑子里像是闸刀接电,醍醐灌顶一般解读出这是一组暗语还有背后隐藏的深意。
岑今。你好吗?令既尧。
那些数字是两人名字拼音缩写在字母表里的顺序。字母是英文问好的缩写。
多么不可思议。
冷月青在陪了岑今一天后,被勒令去上学了。周二,她一个人出现在校门口,一贯活跃今日颇显低沉。文雯倒是亲自拐着腿来西区找她。得知岑今的腿可能还要静养几天,这周都没法来上课了。
校园网有时候像云盘,可以保存大量的学习资料。可以添加个人好友,且不会公开列表。但是校园网有个败笔,添加好友的时候,主人不需要同意,同学就可以进入你的好友名单。幸好,有一个补救措施。账号使用者可以关掉被动添加的按钮。这样一来,除非自己主动去加别人,别人的账号是不会躺在好友名单上的。大部分同学都选择关掉这个功能,谁都想要点主动选择朋友的权利,以此来创造一个个小圈子。令既尧以前就想通过岑今学号添加她,她也一样,早就关掉了被动添加的功能。无计可施,另寻办法。
岑今并不意外萍水相逢的令既尧会明目张胆利用校园公告发讯息。知法犯法,早有前例。只是到广播站干这种事,不得不说艺高人胆大。她再次刷新公共新闻栏,官方没有任何通报批评。看来过了一天半,他都没有被发现。愈发觉得有趣。既然这么有趣,自己更要加入这场游戏。
岑今进入组页,随后实名制发帖。第一次发帖,为了对暗号。
星期三中午。大家又像两天前那般沸腾了。岑今的账号赫然在目,挂在组页首条。令既尧的心就像被热水浇了要爆炸。他看到上面没有标点的六个字:闭麦吧我很好。当场读懂了,这也是她写给他的暗语:胆子真大,众目睽睽之下,州官放火,作奸犯科。
自从出事那天见过俞秋妍,岑今躺在医院清醒的时候,再没见过。绝情绝义。夜深人静的时候,尽管她的心已经伤痕累累了,她的心还是又添上了一道疤。表皮无事,内伤吐血。
新的一周又开始了。季节到了三月份,抗冻的女生换上了短款校裙。岑今腿肿都消了,就是腿上青紫淤血还没完全消退。她穿校服西装长裤遮盖。冷霜白胳膊基本恢复,就是右手握力还有些困难。下车后,冷月青帮他们背包。冷霜白坚持要当岑今的拐杖。
“哟哟哟,这大清早的,卡人油水不得了啊!”文雯彻底好了,都不拄拐了。她身边停着轮椅,“岑爱妃就不牢您大驾了,由朕亲自照顾!”
冷月青大笑,“你用剩下的倒是派上用场了啊!”
“什么我用剩下的!这是医务室借的。老娘我英雄好汉一条哪需要这个!”
岑今也不尴尬。校门口那么多人,大大方方坐上去。免费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当文雯推着她路过东区教学楼的时候,岑今心下有意往上瞧,令既尧不知何为如此之巧竟然在楼上,视线交汇,然后他就撤了。两个人像地下党一样,日子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神奇的是,俞秋妍破天荒地在午休时间给岑今打电话,叫她到外面吃饭。岑今赴约。俞秋妍看她慢慢挪步,“好好恢复,还能跳舞。”这是仅能给出的安慰。岑今听到跳舞两个字,细微地抖了一下,她不想去回忆那天的事情。
“知道了。”
俞秋妍从包里掏出两份请柬,“妈妈今天找你,是要你把这个带回家。一份是你的,一份给外公外婆。你爸爸的,我已经邮寄到他公司了。”
岑今脸煞白,当头一棒。千万不要期待俞秋妍良心大发现。敢情这是一场鸿门宴。岑今的心就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俞秋妍宰割。
“他有个女儿,叫白歌,和你同校还一个年级。你应该早就认识了吧?她说你们不同班倒是经常见到。那天带他们回家,本来也是想让你熟悉一下。以后就是姐妹了,你比她大些,在学校里多照顾她些。”俞秋妍就是有这种本事,上下唇一开一合就能当面剔骨挖心。
无名火升腾。因为冷月青,白歌的大名早在耳边如雷贯耳,各种事项细节也都了然于胸。心里冷笑,是啊妈妈,说不定我比你知道的还多。还姐妹?还要照顾她?真是好伟大的妈妈!
花季少女还是不如成人的圆滑世故。她拉下脸,饭也没吃,火速离席。
令既尧早上见她坐轮椅,没打石膏。广播操的时候,他晃悠到西区,看到她从女厕走回班级。没有瘸腿,也没有搀扶,只是比正常人走得慢一些。看着还行,不用瞎担心。
家里没醋了,秦阿姨用布抹了手,带了零钱包和钥匙正出门。平时廊下外公的宝座躺椅上仰着个人,吓了她一跳。岑今从俞秋妍的鸿门宴上撤下来,不回学校,生着闷气,一声不吭回家了。到家了也不进去,在外面吹凉风。
“哎哟我的小心肝,妹儿啊,你怎么了这是?哪里不舒服?是不是腿难受?要不要去医院?”秦阿姨见她半天没反应,痴痴傻傻盯着天看,眼珠子都不打转。秦阿姨着急忙慌转身回家里,紧接着外婆就出来了。
岑今挪了目光,耳朵像是封住了,什么都听不到,眼里就看到外婆嘴皮子上下开合,一个劲着急地说话。
正巧嘴里哼着曲儿的外公从老年俱乐部回来。
“这孩子受什么刺激了?”
“不行。我看还是要去医院。”
“我记得医生没说脑子有什么事啊。”
“赶紧给岑沧打个电话。”
三个人围着她叽叽喳喳。
“人生哪能多如意,万事只求半称心。”岑今突然开口,说着把压在身子底下的请柬递给外婆,幽灵一样穿过三人飘回屋去。
外公听了更加忧心,“这孩子!”
还能怎么办?持续失望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