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宴之傍晚才从祁铀的婚宴上尽兴而归,将军府果然是将军府,排场果真不是一般婚宴能比的。祁镇祁铀两兄弟都是为人正直勇敢的坚毅男儿,楚宴之想着以后楚翘嫁过来,他们欢聚一堂、言笑晏晏的场景,一时心里竟有股子酸味儿。
不过楚宴之在婚宴上,看着二位新人时,心里想的最多的还是,自家妙之若是穿上一身婚服,站在自己面前翩然的模样。他皱着眉头掩饰自己内心的悸动,催促着轿夫快些走,一边暗自下定了决心。
回府后,楚宴之没有直接去院里看沈煜秋,而是来到了楚翘院内,楚翘从楚婉走后一直有些神思不宁,近日来一直咳嗽个不停,经过半月休养生息,现下已好了不少。
楚宴之向女儿的侍女诺心打听完女儿的身体状况,得知她已大好后,才敢敲门进去,说是有事商议。
楚宴之一向与楚翘亲近,知道楚翘为人处事落落大方,又甚有决断,于是根本没打算瞒着她,而是端坐在八仙凳上,坦然地注视着楚翘含笑打量他的眼神。
“翘儿,为父有话同你讲。”楚宴之清清嗓子,率先出声。
楚宴之甚少在楚翘面前板着脸,如今却一双凤眼全毫无笑意,仿佛要说的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楚翘那双与楚宴之极为相似的凤眼里划过笑意,以她的冰雪聪明,又岂会猜不到楚宴之是为何事而来?
伸手端起茶壶为父亲大人斟上一壶今年刚上贡的碧螺春,楚翘不等楚宴之提及正事,便淡淡开口道:“爹爹若是不急,不妨让翘儿猜上一二,看看翘儿猜得对也不对?”
楚宴之修长的手指捏着杯盖拂了拂茶叶,轻轻吹了吹茶,理好衣袖,眉眼也带上一丝笑意,“翘儿不妨一试,为父洗耳恭听。”
楚翘来了精神,一双亮如黑玉的凤眼熠熠生辉,美目流转,带着七八分肯定的语气,向楚宴之说道:“今日乃是将军府的大喜日子,爹爹被祁镇将军邀请去参加婚宴,而皇上今日浩浩荡荡携了大队人马出宫庆贺将军府喜事,排场惊人,恩赏众多,生怕别人不知道将军府有多么受皇家恩宠,而此举既是震慑敲打祁镇将军,又是在民间树立爱民如子的形象。爹爹原本以为将我许配给祁镇将军,他为人正直,定能于权力漩涡中保全我,可没想到祁铀竟娶了凉州公主,如果祁镇将军再娶我入门,将军府一时风头无两,朝中无人可及,但也将彻底成为皇上的眼中钉肉中刺。”
楚宴之仰头靠在身后的窗户上,微微阂眼,叹了口气,楚翘仅凭皇帝出访这一句话就能推测出如此之多,不愧是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好女儿,她若是男子定能是个能左右江山的角色,可惜了。
楚翘看楚宴之如此神情,便知道自己说中了父亲心事,见父亲神色微凝,似是在担心,她又娇声撒娇讨好道:“翘儿还没说完呢,还有一件事,翘儿若是说中了,爹爹可得帮翘儿置办一整柜新衣裳!”说着嘴角翘起,一副女儿家爱美爱俏的娇嫩模样。
楚宴之刮了刮她笔直的鼻梁,眉间的阴云消散褪去,他温柔笑道:“爹爹确实还另有一桩事,翘儿若是知道不妨说说看。”
楚翘嘴角抿起狡黠的一个笑容,两个小酒窝跃然纸上,她凑近楚宴之,低声道:“将军府都千载难逢地办了场喜事,我们相府几时能迎来新主母呢?”
楚宴之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他本是怕楚翘不同意他娶妻,甚至会迁怒沈煜秋,没想到楚翘竟主动询问,一时间,在朝堂上镇定自若的楚宴之竟愣住了,不知该如何作答。
楚翘其实并不是不在意这件事,开始她甚至想呵斥沈煜秋的大胆,可深夜想想,自己有来世,能重新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可他们呢?一生只有一次,如果父亲和沈煜秋当真对彼此有情,她难道就为着自己幼年时对母亲的那点单薄的留恋,而生生拆散父亲和沈煜秋,阻碍他们两个人的幸福么?父亲为着师父的遗命,对她母亲尽了所有该尽的责任,他就不配有自己真正喜爱的女子吗?她叹了口气,罢了,罢了。
楚翘知道这件事父亲不好开口,于是自己借着说笑的机会帮父亲提出,她强压下心头对母亲的思念,将一滴泪藏在心里,笑着问父亲,何时迎接新主母进府?
楚宴之竟也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只低声道:“为父希望尽快,沈家没有停止为她和青年才俊们搭线,如此无名无份在相府呆着,着实是折辱了她。”
楚翘依然是眉眼含笑,温声说道:“父亲与沈尚书多年同僚,虽说沈尚书一向对父亲推崇之至,但如此光天化日之下拐带他最为疼爱的小女儿,怕也是不能忍的。”
楚宴之眼角流露出淡淡的冷意,仿佛又变成了朝堂上那个一手遮天运筹帷幄的楚相。
他眼神淡漠,云淡风轻地说:“沈尚书若是同意,再好不过。若是不同意,我便拿出我师父弥留时留下的手书献给皇上,说我此年娶沈家小女儿乃是前任国师留下的最后预言,若有违背神谕,王朝必遭天罚。”
楚翘惊得瞳孔骤然放大,她赶忙问道:“何来的手书?”
楚宴之一脸不解:“翘儿冰雪聪明,这也用问?当然是爹爹自己写的啊。”
楚翘:……
楚翘无语凝望着楚宴之正气凛然的一张白净面容,开始发自内心地觉得,沈煜秋从某个角度来说,跟自家爹爹,堪称绝配。
楚翘叹了口气,说道:“沈府上下把沈煜秋供得像颗明珠一般宝贝,若是以皇权欺压,怕是沈府不会甘心,反倒让沈煜秋夹在相府和沈家之间,不好做人。”
楚宴之微微颔首,说道:“是我一遇到妙之的事就心急了,只想着如何将她尽快纳入府中,却忽视了她的感受。”
楚翘将杯中清茶一饮而尽,挑眉看了一眼楚宴之,声音里有满满的笑意:“早年爹爹让出了府内一株血参,吊住了沈煜秋的奶奶沈老夫人的一条命,老夫人信佛又久居庙刹修行,沈尚书时时前去探望,每逢年节还为爹爹送来老夫人亲手抄写的祈福经文。久不联系,爹爹可是把她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