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小薇不费吹灰之力，考上师大附中特优班。
开学第一天，她先到特优1、2班门口看了一圈，最后才走到了3班门口，在班级名单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有些失落，双肩的书包耷拉下来，慢吞吞地往教室里走去。这时，有人拽了一下她的书包，她回过头去，抬头看，那是一张灿若有光的脸。
那人穿着运动衫，抱着一个足球，额头上还滑着汗珠，正准备对她说什么，忽然怔了一下，指着她，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欣喜。
“董小薇……”
董小薇故意恍然的样子，“耿……乐……”
耿乐“哎呀”了一下，说道：“我们竟然上同一个高中，我转学之后，我们差不多有五年没见了吧。”
董小薇装作刚刚回忆起来的样子，说道：“你是小学五年级转校的……这样算来……”
“四年级下学期。”
“哦……你看我这脑子。”
“开学第一天，竟然遇到我小时候最好的朋友，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董小薇一脸平静，只不过，听到“最好的朋友”几个字时，她的眉头微微一皱。
耿乐一副他乡遇故知的开心模样，问道：“你初中在哪里上的？”
“十三中。”
“十三中？”
董小薇点头。
耿乐睁大了眼睛，“我也在十三中，576班。”
董小薇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初二下学期才转校过去的，566班。”
“哦，不在一层楼上，怪不得我没有见过你。”他略有遗憾，“你也没有见过我吧？”
董小薇迟疑了一下，摇头。
“你妈妈还好吗？现在还凶你吗？”
董小薇有些不好意思，“我妈挺好的。”
“我记得，她老在咱们院子里追着打你。”他忽然察觉到不合适，改口道，“想不到你现在大变样了。”
“变成了什么样了？”
董小薇头一动，脑后的马尾轻轻摇晃。
耿乐眨了一下眼睛，说不出她有什么变化。
“咱们的王老师还好吗？我一直想去看她，可是，没有人陪我去，我和咱们小学同学都没有了联系。”
耿乐的转学，着实有些狼狈。因为他妈妈出轨，他爸爸发现之后，几乎杀了她妈妈，把警察都惊动了，整片小区人尽皆知。
后来没多久，他爸妈离婚，他妈妈带着他离开了。
“以后有时间，我和你一起去看望王老师。”
耿乐点头，“你和咱们班的人还有联系吗？”
“我们有一个群，我可以拉你进去。”
“不用……我是说，我平常不怎么上网。”
董小薇有些尴尬，转移话题，“你不是在1班吗？来我们3班干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在1班？”
董小薇涨红了脸，说道：“我猜的，难道是在2班？”
“我来找你们班的章韵诗。”
董小薇的心微微一颤，问道：“找她干什么？”
耿乐笑道：“有东西送给她。”
“我帮你。”
耿乐伸长脖子，往教室看了一眼，里面才坐了十几个学生，章韵诗不在其中。
“不用了，我在这里等她。”
董小薇的眼眸里落下了灰，黯然转身回到了教室里，找到了贴有自己名字的课桌。她发现，她的前排课桌上写着三个字：章韵诗。
她一边整理文具，一边诅咒章韵诗满脸雀斑，还是个罗圈腿。
忽听着门口有人说话，她抬起头，正好看到门口的耿乐。他微笑着，望着对面的女孩子，脸庞如沐浴在晚霞中一般柔和。
“你来了。”
“你等我好久了吗？”
“没有多久。”
他把足球放在脚下，打开书包，从里面拿出很多东西，一一放到章韵诗手中。
“这是笔记本，和我的一模一样。这是一盒中性笔，日本进口的，够你用一学期。这是涂改液，你喜欢的HelloKitty图案。这是脖枕，中午休息的时候用。这是坐垫，这是水杯……”
章韵诗小声说道：“我都快拿不下了。”
耿乐忙接过来，说道：“我帮你放进去。”
“谢谢。”
耿乐嘴角含笑，眼睛里像揉碎了星光，说道：“傻瓜，谢我干什么？这不是应该的吗？”
董小薇的心里，像有什么断了，她的肚子凉凉的，低着头在笔记本上写自己的名字。
耿乐拿着东西走到章韵诗的课桌前，惊奇地说道：“原来你和董小薇是前后桌。”
章韵诗看着陌生人董小薇，眼神里有着小鹿般的胆怯。
耿乐大方地介绍：“这是我小时候的好朋友，也是我小学同学董小薇，我们两家原先住在一个小区，可以说是从小玩到大。”
他看着董小薇，有一种衣锦还乡的炫耀，说道：“她是我的女朋友。”
董小薇面无表情，点头示意，然后低头忙自己的事情。
耿乐帮章韵诗打理好一切。
教室里的同学们渐渐多起来，他们好奇地看着耿乐，窃窃私语。
章韵诗提醒他：“你快点走吧，大家都看着呢。”
“我就是让所有人知道，你是我的。”
董小薇听着最后一句，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真是可笑，这么大了，年纪都白长了，还是喜欢霸占东西。
“你是我的”，就好像小时候的他，占着小区里的秋千、滑梯，对她说：“这是我的。”
董小薇斜着眼，看着耿乐离开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她最讨厌他的这种霸道。
什么德行？
她收回目光，看着笔记本上写下的名字，却怔住了。
笔记本上分明写着：耿乐。
董小薇手里拿着一本《英语高考必备》，一边念念有词，一遍绕着操场走路，耳朵里塞着耳机，其实里面根本没有音乐。
高中第二年的深秋，难得的好天气。
她装作背单词，眼睛却往草坪上瞟，几个男生在踢足球，耿乐就在其中。
耿乐特别喜欢踢足球，除了天气原因，每天午后的活动时间，都要和队友来操场上踢球。
高一一年，她借着背单词，来操场上偷看耿乐，这一本《英语高考必备》都被她翻烂了。
她翻开第五十页，这已经是她第八次复习了。
她看一眼第一个单词，然后，眼睛看向奔跑的耿乐，心里逐字背诵着接下来的单词，释义，例句。
足球滚到了董小薇面前，耿乐跑过来捡球，跟她打招呼：“又在背单词？”
董小薇故作茫然，她没有忘记，她还带着耳机。
耿乐一笑，抱着球走到她面前，很大声地说道：“你又在背单词？”
董小薇点头，摘下耳机。
他看了一眼她手中的书，说道：“你只背高考必备，这纯粹就是为了应试。”
“那又怎么样？我成绩高啊。”
“你没有想过口语、雅思这些吗？你这样为了应付考试，目光太短浅了。”
董小薇知道，他暗指章韵诗。
“口语好，或者参加过雅思考试，就可以考148，做我们班第一名吗？”
耿乐脸上划过一丝不悦，说道：“你不能这么功利主义，学习还是为了乐趣。”
“你星期天也在上辅导班，而且还跟我一个班，课程排得满满的，不还是为了竞赛得奖？要么获得保送资格，要么高考加分，不是功利主义是什么？”
“学习是我的兴趣。”
“考试还是我爱好呢。”
耿乐撇撇嘴，踢飞足球，看了董小薇一眼，一副道不同不与之相谋的表情，跑走了。
董小薇看着他的背影，翻了一个白眼。
忽身后有人喊她的名字，她回头一看，是同班的陈佳妮，也是她的好朋友。
陈佳妮胳膊搭在董小薇的肩膀上，望着绿茵场上的耿乐，说道：“你是看人呢，还是背单词？”
“背单词。”
“我觉得你是看人。”
董小薇看了她一眼，说道：“真的是背单词。”
陈佳妮挤挤眼睛，表示不信。
“好吧，我在看人。”
陈佳妮是她的好朋友，她曾经把这个秘密告诉过她。
“你俩在同一个辅导班，每个周末都在一起上课，你有的是机会勾搭他。何必每天遮遮掩掩的，装着背单词来操场上看他呢？”
“我上辅导班是为了学习。”
陈佳妮一脸的不耐烦，“薇姐，你在我面前就别装了好吗？”
“我没装啊。”
董小薇的眼睛就没离开过耿乐，他一记飞脚，进球了，兴奋地冲向队员，击掌庆祝。
她的脸上满含着笑意。
“我觉得这样看着他，就挺好的。我一点都不想跟他成为好朋友，给他当备胎吗，或者当个绿茶婊？”
董小薇的脸上有一种深刻的坚定。
“我妈把我生得这么美，我努力让自己这么优秀，可不是用来当备胎或者绿茶婊的。”
陈佳妮无奈地摇头。
这时，章韵诗走进了操场，她手里拿着一个保温瓶，很显然是来给耿乐送水的。
耿乐远远地看到了章韵诗，扔下队友不管，朝章韵诗跑过去。
队友打口哨起哄。
陈佳妮说道：“我们的英语课代表来了。”
董小薇看着自己手里的书，想起耿乐方才的指责，明显就是替章韵诗抱不平。
“你说，我们的英语课代表，是双语学校出身，每年都要参加国际夏令营，外国友人来我们学校参观，还是她做学生解说员。可是，她的英语成绩，竟然被你完虐。”
董小薇冷笑一声，“只要有我在一天，她的英语就别想拿第一名。”
耿乐喝了水，美美地回到场上。
董小薇觉得无趣，拉着陈佳妮往外走，路过章韵诗，陈佳妮客气地与她打招呼。
章韵诗笑着回应，目光只在陈佳妮脸上停留，仿佛董小薇不存在一般。
她们俩关系差的事情，已经不是特优3班的秘密。
两人坐前后桌，刚开始还能维持表面上的同学情谊。从董小薇的英语成绩，超过章韵诗开始，两人关系持续恶化。
董小薇一次一次吊打章韵诗。
有一次晚自习，章韵诗一边哭，一边把写错的单词抄写了一百遍。她的成绩146分，如果没有可恶的董小薇的148分，她就是全校第一名。
那天之后，两人互为空气，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不过，这一次，章韵诗破天荒先开口，虽然眼睛没有看向她，问道：“听说英语成绩出来了，你知道吗？”
“不知道。”
“一定还是你的第一。”
“那还用说吗？”
章韵诗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董小薇和陈佳妮回到教室，英语考试的卷子已经发下来了。
董小薇的成绩是149分。周围的人都在围上来，纷纷赞叹：这次又是你的第一名。
董小薇不禁得意，却看着章韵诗的课桌空空如也，她的试卷没有发下来。
上英语课时，英语老师宣布成绩，董小薇胜券在握，同学们也投来了肯定的目光。
“这次七校联考，我们班的董小薇同学，考出了149分的好成绩，我们为她鼓掌。”
同学们的掌声响起来，董小薇骄傲地笑着。
章韵诗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她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但是，我们的英语课代表章韵诗同学，考出了150分的满分成绩，是七校联考当中，唯一的一个满分。她的作文写得无可挑剔，所有的判卷老师，一致认为可以得满分。”
英语老师带头，教室里是雷鸣般的掌声。
董小薇咬着下嘴唇，没有鼓掌。
两个星期之后，董小薇还没有从巨大的耻辱中走出来。
在周末辅导班上，她连连出错，完全跟不上老师的节奏。
物理课有随堂测验，她竟然交了白卷。老师找她谈话，警告她，如果再这样下去，她就要被分到慢班。
谈话结束之后，董小薇收拾东西，赶去另一层的化学教室，推开门之后，看着小教室里坐满了人，就知道，自己没有了好位置。
耿乐伸出胳膊，招呼她：“董小薇，这里有你的位置。”
原来，他给她占了座位。
董小薇慢吞吞地走过去，面无表情地说道：“谢谢你。”
“你最近怎么了？学习都不在状态。”
“跟你没关系。”
耿乐吃了个闭门羹，他低了头，“刷刷”在纸上写了几行字，放到董小薇面前。
上面写着：我们从小玩到大，你是我小时候最好的朋友，如果不是因为我转校，我们应该一直是好朋友。我们再次见面之后，你为什么总是拒我于千里之外呢？
化学老师走进教室。
董小薇拿起笔，在“好朋友”三个字上面，划了一圈又一圈，然后又打了一个“X”。
老师讲题的速度飞快，她这一晃神的功夫，又跟不上了，云里雾里地上完一堂课，随堂测验又交了白卷。
老师对她说：“这一次全国化学竞赛，你不用报名了。”
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一天的辅导课终于结束，董小薇无力地趴在课桌上，等同学们都走出教室，她转过头，却看着耿乐还坐着。
“你怎么还不走？”
“你到底怎么了？”
董小薇拿指甲盖抠着课桌，发出很哑的“嘶嘶”声，说道：“我的英语没有得第一名。”
“两周前的那场考试吗？”
“嗯，我不喜欢输，尤其……”她把后半句话咽下去：尤其输给讨厌的人。
“英语考了第一名之后，你会怎么样呢？”
“开心。”
“然后呢？”
董小薇愣住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只是把自己当成一个应试的机器，从来没有考虑过，你真正想要做的是什么。”
董小薇冷笑道：“又是这一套。上次在操场上，你已经指责过我一次了。你想夸自己的女朋友直说，用不着贬低我，来抬高她。”
“她学习英语是因为热爱。”
“你凭什么认为？我不热爱英语。”
“你只是喜欢赢。”
董小薇一怔。
“小时候你就这样，只是喜欢赢，赢了之后要做什么，你一点概念都没有。”
“你不要一副了解我的样子，我们中间有5年时间没见面，我跟以前不一样。”
“我们一起上了一年的辅导班，我认为，我足够了解你。”
耿乐直视她的眼睛，她却读到了另外一种真挚，红了脸庞，忙把头转到一边。
“小薇，你应该好好想一想，你的兴趣到底在什么地方。物理、化学、英语、数学竞赛，你都要参加，你真的喜欢吗？”
“你自己不也是一样。”
耿乐被她的嘴硬逗乐了，说道：“我虽然都补课，但是我只参加数学竞赛。”
董小薇不说话了。
她把头埋进臂弯里，开始思考耿乐的话。过了好久，她才说道：“我喜欢语文，可是语文成绩再好，也不如理科成绩光鲜。”
“你想到你十年之后，会过什么样的生活吗？”
“你想过吗？”
“当然。”
董小薇很想问，他想象中十年后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可是转眼一想，一定跟章韵诗有关，她也没兴趣听了。
她想起他写给自己的那张纸条，于是说道：“你真的很想跟我做回好朋友？”
“嗯。”
“可是，男女之间是没有纯友谊的。”
耿乐眼睛一转，似乎想到什么，反问道：“你不相信，男女之间有纯友谊？”
董小薇的神情停顿了一下，然后笑道：“我相信。”
“我们可以做回朋友吗？”
“试试看。”
耿乐忍俊不禁，“狮子座。”
“你记错了，我是天蝎，有仇必报。”
耿乐背起书包，准备向外走去，他准备接章韵诗一起放学。章韵诗受不了这种高强度的小课，她上的是相对宽松的大课。
董小薇忽然叫住他，“你今天说的那一番话很有道理，但是，你休想说服我。”
她的脸上有着坚硬的倔强，嘻嘻一笑，“我还是喜欢赢。”
董小薇和耿乐算是重新建交，不看僧面看佛面，她对章韵诗的态度也有所缓和。但是，依旧没有和她做朋友的打算。
她算是认命了，只要还喜欢着耿乐一天，她就不能幸免当备胎的命运。
不过，她可以选择不当绿茶婊，所以，她不想假惺惺地和章韵诗做朋友。
有一天上体育课，陈佳妮神秘兮兮，把董小薇叫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告诉了她一个流言。
董小薇大吃一惊，“章韵诗和陈飞？”
“他们俩私下暧昧好久了。”
“有证据吗？”
陈佳妮不好意思地笑了，“没证据才叫流言啊。”
“这种话会伤害到耿乐的。”
陈佳妮笑道：“你瞎激动什么？如果他俩是真的，这不是你的大好机会吗？”
董小薇踢着脚边的一块石头，想起耿乐小时候的家变，以及他身上超出年龄的早熟，说道：“可能对于他来说，最难以接受的，就是背叛吧。”
陈佳妮两眼放光，问道：“是不是背后有什么故事？”
董小薇把石头踢得老远。
从那之后，董小薇开始关注陈飞和章韵诗，一段时间之后，她也没有看出任何端倪，这反而更让她生疑。
因为都是同班同学，难免会有接触。可是，他俩跟约好似的，没有任何交往。
有一次，陈飞在讲台上讲题，闹了一个笑话，全班都在笑。唯独章韵诗低了头，好像一点都不关心。
董小薇从章韵诗的QQ空间入手，查到了一个经常浏览她主页的QQ号，没有头像，动态也很少。她用自己的小号加了这个QQ号，竟然意外地通过了。
这个QQ号里什么信息都没有，只有转载的几篇文章，其中的一篇文章的题目是《我也说说恋爱的事》，她找到了文章的出处，来自某论坛楼主。
她查阅了这个楼主所有的帖子，描述自己的学校生活，基本与陈飞吻合。
有一个帖子引起了董小薇的注意，陈飞贴出了一张出游的风景照，附言：星期天跟心爱的她逃辅导课，来此地偷得半日闲。
董小薇在章韵诗的空间里，也看到过一张一样的风景照。
这个星期天，董小薇从耿乐处打听到，章韵诗家里有事，所以不去上辅导班。陈飞和章韵诗在同一个班，董小薇溜过去打听，陈飞也没有来上课。
她认定，他们是在约会。
一个下午的课，她都上得恍恍惚惚。
辅导课终于结束，耿乐提议，两人一起去麦当劳刷题。
董小薇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拎了书包就往外跑，耿乐叫都叫不住。
她去了章韵诗家的小区，在门口不远处，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守株待兔。
已经是冬天，天上飘着雪花，董小薇跺着脚，在地上走圈圈，一边“哈”着冷气，一边回忆着今天的上课内容，上下牙齿碰得直响。
8点左右，她终于等到了猎物。
果然，陈飞送章韵诗回家。
两人走得很慢，章韵诗在前，陈飞在后。章韵诗快到门口时，陈飞快走了两步，一把将她拉住。
他们说着什么话，神情凝重，不过，章韵诗忽然笑了一下。
陈飞轻轻弹去了她头上的雪花。
章韵诗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地左右看看，董小薇忙转过身去，装作赶路的行人。可是因为太冷了，她都冻僵了，身子不灵活，走了几步，便摔了一个大跟头。
她慌慌张张地爬起来，赶快走远了。
走了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她又不是贼，心虚什么？只觉得疼痛难忍，回到家之后，脱了衣服一看，膝盖都摔青了。
第二天，她一瘸一拐地到了学校，路过1班门口，耿乐刚好走出来，拿着一盒热的豆奶，准备给章韵诗送过去。
耿乐见她那样子，问她怎么了。
董小薇不由得来气，白了他一眼，拖着一条腿，快速地走进自己班里。
耿乐好大一会儿才进来。
章韵诗还没有来，他把豆奶放进章韵诗的护手枕里面。
陈飞已经来了，董小薇去看他的反应。果然，陈飞一脸敌意。
耿乐变戏法似的，又掏出一盒豆奶，放到董小薇面前，笑着问道：“你昨天摔了一跤？”
董小薇仔细一看，耿乐的羽绒服里面，套的一件绿色卫衣，帽子正好露在外面。
她又气又乐，拿过豆奶，把吸管狠狠地插进去，“哧溜”“哧溜”喝得非常响。
章韵诗走进教室，看到耿乐愣了一下，不自觉地向陈飞的方向瞟了一眼。然后，才想起来对耿乐微笑。
陈飞生闷气。
耿乐则是毫不知情的无辜。
董小薇的目光，淡淡地扫过三个人，她把吸管快要嚼烂了，却还要维持表面的冷静。
她喜欢一个人，却不能说。
她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能说。
很快就到了寒假，董小薇随着耿乐进了数学特训营，全封闭训练十三天，春节前一天才能把他们放出来。
可惜两人分在不同的组，每天课业繁重，两人几乎没有说闲话的时间。
到了第八天，董小薇觉得自己要死了，好容易熬到小组作业结束。
人都走了之后，她关了教室的灯，戴上耳机，坐在地上，靠着墙，静静地听着歌。几首抒情歌之后，她恢复了元气，换上了欢快的音乐，闭着眼睛，随着节奏，扭动起身体。
她进入了忘我之境，浑身都出汗了。待所有的苦闷宣泄完之后，她才睁开眼睛，发现教室里一片雪亮。
她定睛一看，有个家伙正笑嘻嘻地看着她，仿佛还未从一场有趣的演出中回味过来。
正是耿乐。
她满脸通红，挨着墙坐到地上，好借桌椅能遮挡她的窘迫。
“你来了也不说一声。”
耿乐乐不可支，“错过你的演出，那岂不是可惜了。”
董小薇白了他一眼。
耿乐也坐在她一旁，说道：“撑不下去了吧，一个女孩子进特训营，简直就是受死。”
“我乐意。”
“你去报名国际交流会多好，只有一个星期，又能锻炼口语，又能玩。”
“跟你家章韵诗一样？”
耿乐面露愁容，“好久没见她了，好想她。”
董小薇别过脸去，那个傻瓜不知道，陈飞也去了国际交流会。
“你为什么喜欢她？”
“喜欢就喜欢了，哪有为什么？”
董小薇想了想，说道：“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知道章韵诗不喜欢你了，你会怎么办？”
“那不可能！”
“万一呢？”
“没有万一！”
耿乐的眼睛里，像刺出刀剑，董小薇不敢再多说。
过了片刻，耿乐打破尴尬，“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有啊。”
“谁？”
董小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扭过脸去，“不告诉你。”
“我是你的好朋友，我会替你保密的。”
“你放心，我表白的时候，一定会昭告天下。”
耿乐竖起了大拇指。
董小薇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土，说道：“走了，继续去受折磨。”
她走出教室，停下脚步，忍不住向里张望，他还坐在地上，桌椅遮挡，只能看到他的一双鞋，刷得雪白的运动鞋。
她出了一会儿神，然后笑一笑，转身走了，背影有一种奇异的洒脱。
特训营结束，就是春节，没过几天就开学了。
新学期开始，董小薇发现，耿乐不像以前那么频繁地进出她的班了。而章韵诗忽然跟陈飞熟络起来，两人经常在一起说说笑笑。
董小薇隐隐有些担心。
第一个周末辅导班，耿乐没有来上，她替他领了全国数学竞赛的报名表。
星期一上午的活动课时间，董小薇准备去找耿乐，结果在门口与他撞了一个满怀。
他铁青着脸，问她道：“你们班陈飞是谁？他在哪里？”
董小薇心里“咯噔”一下。
班里的同学都听到了，纷纷看向陈飞的座位方向。耿乐心里有数，径直走过来。
“你就是陈飞？”
那人还没回答，章韵诗急着过来，质问道：“耿乐，你想干什么？”
耿乐气急攻心，抡起一旁的空椅子，猛一下砸到那人头上，那人顿时瘫倒在地，血流一地。
女生尖叫成一片。
耿乐还想过去踩上两脚，被男同学拉开，这时才有人说道：“你打错了，他不是陈飞。”
董小薇双腿发麻，几乎站立不住。
班主任、校务处的领导、保安，很快聚集到教室，救护车也来了，警察也来了。
记者也来了，不过学校方面很快就压下去。
耿乐被带到了教导处，他妈妈和继父到了学校，也进了教导处。那里门窗紧闭，只看着里面的人神色凝重，却听不到说什么。
耿乐双手夹在膝间，一直低着头。
政教主任在董小薇的班里，上了两节思想教育课，对他们威逼利诱。为了学校的荣誉，对今天的事情，要三缄其口，否则，后果自负。
董小薇在紧张不安中度过了一天。
第二天，耿乐没有出现在学校里，据说他被勒令退学。他的继父托关系，好歹保留了学籍，在家里休学思过。
董小薇看着那张报名表，想来，他是用不着了。
不过，她还想试一试。
这天放了学，董小薇去了耿乐家里。她按过门铃之后，开门的是耿乐的妈妈。她满脸愁容，眼睛发红，显然刚刚哭过。
董小薇自报家门：“阿姨，我是董小薇，你还记得我吗？”
阿姨愣了一下，仔细看了看她，才认出来，脸上有几许笑意，“小薇长成大姑娘了，这么漂亮，阿姨都不敢认了。”
“我来给耿乐送报名表。”
阿姨又换上愁容，说道：“他在楼下的花园里，说想一个人静一静。”
董小薇礼貌地拜别了阿姨，然后下楼找到耿乐。
耿乐本来是一个白白净净的阳光大男孩，现在竟然像老了很多岁，脸色灰蒙蒙，眼睛也黯淡无光。
他抬起头，愣了片刻，问道：“你来做什么？”
“没什么……”她坐到他一旁，“就只是来看看你。”
“有什么好看的？事情已经成这样了……”
耿乐低着头，一只手抠着另一只手的指甲，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继父待我很好。我妈妈经常对我说，‘你一定不要像你爸爸那样。’她希望我成为继父那种男人。”
他嘲弄地笑了一下，很低很低的声音：“我还是成了我爸爸那种男人，她一定很失望。”
董小薇的心情很沉重，脸上的表情不自觉地往下坠。可是，她努力地笑起来，让自己看着很阳光。
“哎呦……”
她伸拳打了一下他的肩膀。
“你就是你爸的儿子，还不能让儿子像爸爸了？”
耿乐有些惊异地看着她。
她嘴角有一种油腻的洒脱劲儿，“这一辈子还不允许人犯错了？我觉得耿叔叔挺好的呀。”
董小薇顿了顿，又说道：“你老拿我小时候被我妈追着打说事儿，我跟我妈还挺像的呢，到初中还追着男生打。”
她想起什么，“吃吃”地笑起来。
“我们班一个男生，被我打怕了，现在还叫我大哥。”
耿乐眉眼里有了笑意，却说道：“我一直很怕成为他。”
董小薇很表演式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也一直害怕成为我妈。”
耿乐终于笑了。
董小薇欣慰地说道：“人都有犯错的时候，你要给自己一次当好人的机会。再者说了，陈飞就该打，只是打错无辜罢了。”
她拍拍他的肩，一脸语重心长，“就是下手狠了点，下次注意一下。”
耿乐笑出声来。
过了许久，他问道：“她怎么样？”
董小薇把头扭过去，过了片刻，方问道：“你到底喜欢她什么呀？我没觉得她哪点好。”
“我小时候就有一个想法，我这一辈子只谈一次恋爱，绝对不出轨，不分手，然后跟初恋结婚。我觉得，我对她有责任……”
“爱她的责任？”
耿乐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董小薇咬着下嘴唇，歪着头想了一下，说道：“那你对我还有责任呢？”
“什么责任？”
“我跟你还结过婚呢。”
耿乐吓了一大跳。
“我们小时候玩过家家，你每次都让我当你的老婆，我们婚礼都办过无数次了，你什么时候对我负点责呀？”
耿乐恍然而笑，摇着头，仿佛在说，被她打败了，而脸上则泛起了喜悦的光泽。
这一切都是因章韵诗而起，她也因此承受了很大的舆论压力。为无辜受伤的人打抱不平，班里的很多同学自动地都不理她了。
董小薇认为她活该，只不过，她就是再痛苦，也换不回耿乐的前途。
可是，突然有一天，董小薇莫名其妙地成了话题中心。她刚踏进校园，就看到有人指指点点，她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地走进教室。
她的课桌被拉到了最后一排，书本散落了一地。
同学们见她进来，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盯着她看，仿佛她是个罪人。
董小薇冷静下来，把遗落的书本一一拾起来，走到自己的课桌前，环视全班，大声质问：“这是谁做的？凭什么把我的课桌放到最后一排？”
班长说道：“我们争取了全班同学的意见，大家都不想和你这种人做同桌，所以，只好把你一个人放到最后。”
“你们有什么权利这么做？”
“那得问你自己，对章韵诗做了什么。”
董小薇一双怒目看向章韵诗，她一脸的委屈，有几个她的好朋友护在身边。
章韵诗带着哭腔，说道：“大家也不要为难董小薇，我想她也不是故意……”
董小薇打断她的话：“你把话说清楚！我到底做了什么？”
章韵诗的朋友在一旁帮腔：“你自己做了那些缺德事，陷害了韵诗不说，还间接害得王同学躺在医院里，你凶什么凶？”
董小薇血气往上涌，指着所有人：“你们给我把话说清楚，我做了什么缺德事？”
班长拿出一个东西，扔到董小薇面前，“你自己看！”
董小薇一看，是她的日记本。
她连忙打开书包，拉开夹层的拉链，她的日记本不翼而飞。她有写日记的习惯，喜欢胡乱写一些无稽之言。
她忽然明白了怎么回事。
她看向陈佳妮，“佳妮，你告诉我，到底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佳妮红着眼圈，说道：“你在日记里写的，你喜欢耿乐，所以很讨厌章韵诗，一心想着怎么陷害她……”
董小薇苦笑了一声。
她日记里写了很多文字，她还取了饶有趣味的名字：《折磨章韵诗十大方法》，《如何让章韵诗臭名昭著》，《章韵诗配不上耿乐之二三事》……
她当成小说来写，以此为乐。
她还提到过章韵诗和陈飞的事情，她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绿茶婊：为了破坏章韵诗和耿乐，明面上和章韵诗做朋友，暗地里描黑她劈腿，还伪装成一个白莲花，向耿乐告密……
董小薇说道：“佳妮，我……”
她忽然发现，自己百口莫辩。
班长说道：“你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我凭什么向你们解释？这是我的日记，谁偷了我的日记本且不说，把我的隐私大肆宣扬，你们一点羞耻心都没有，有什么立场跟我讲道德？”
班长被她噎得说不出一句话。
章韵诗适时地说道：“小薇说得也对，到底是谁把她的日记公布于众的呢？日记是记录私密的东西，我们是不能随便看的，虽然不堪入目……”
董小薇冷笑道：“你和耿乐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最清楚。别在我面前惺惺作态，我的日记公布与众，你是最大的受益者。”
章韵诗一脸的难堪，“我是在帮你。”
董小薇双目一瞪，说道：“谢谢你。”
她搬着自己的课桌，要回到原地，有两个同学挡在面前。她原先的同桌见状，把自己的课桌向旁边拉过去，占了她一半的地方。
马上就要上课了，董小薇没有办法，只能暂时坐在最后一排。
她才不会轻易认输，下了课，便去找班主任讨说法。只不过，章韵诗恶人先告状，在班长和一众朋友的陪同下，早已把日记给班主任看了。
虽然班主任试图抱着公平公正的态度，但是，还是偏向了人多势众的那一边。
“你先暂时在后面坐着，等过一段时间，大家淡忘了这件事情，你再搬回来。不过，期间你还是要和同学搞好关系的。”
董小薇窝着一肚子火，走出了办公室，在楼道里迎面碰到了章韵诗。
章韵诗有意躲避，董小薇径直截住了她。
“是不是你偷了我的日记？”
“我没有……”
“我告诉你，你休想把我搞得身败名裂。这种不分青红皂白就乱站队的同学，我不要也罢。但是，接下来的日子，我一定不会让你好过。”
董小薇太过于专注，却没有发现，章韵诗的身后，已经站了几个同学，大家都听到了最后一句话。
陈佳妮也在其中，对董小薇说道：“小薇，你太让我失望了。”
大家维护着章韵诗走了。
她像张破纸，被扔在了臭水沟里。她咬着下唇，抬起头，却正好与章韵诗回首的目光相遇。
她的眼神里是不屑，得意和窃喜。
上课铃响了，董小薇走到教室门口，忽然胆怯了。她害怕看到那些冷箭般的眼神，仿佛她赤条条被人羞辱。
她逃课了。
一个人在操场里漫无目的地走着，脑海里冒出各种绝望的念头，她都深呼一口气，安慰自己：一定会好起来。
渐渐地，她平静下来，她急需要知道，到底是谁偷了她的日记。她的脚步变得缓慢而沉重，一步，两步，三步……
她忽然停下脚步，眼神微微一动，“陈佳妮。”
放了学之后，董小薇把陈佳妮叫到一边，单刀直入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偷我的日记？”
陈佳妮装傻，“我没有。”
“只有你知道我写日记的风格，也只有你拿我的东西，不会惹人怀疑。”
董小薇咄咄逼人之势，“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不喜欢你那张写满野心的脸。”
“所以你就联合章韵诗，把我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大家跟我一样，不喜欢你很久了。”
董小薇无语地笑了，然后说道：“按照你们的说法，章韵诗没有劈腿，全是我一个人做的。那你告诉章韵诗，她和陈飞谈恋爱，一定不能让任何人看出来。要不然，我会把你们搞到身败名裂，比你们对我厉害十倍。”
“你吓唬谁呢？”
“我有章韵诗劈腿的证据。”
陈佳妮惊然。
董小薇冷笑道：“不过，我会用一种更高级的方式来恶心你们。这个班有我在一天，除了我之外，谁都别想得第一名。”
董小薇被孤立了。
但是，她发了疯地学习，她爸爸妈妈都看不下去，逼着她放松。可是一转眼，她又拿出做过的题集，在脑子里重温，当做休息。
她似乎有着燃烧不完的斗志。
她和耿乐每周都会见面，在辅导班上。
耿乐无限期休学，但是学籍还在，他还要考大学的，所以只好在辅导班上课。
被他打伤的那名同学，虽然没有什么大碍，但是要在家里修养半年时间。经过他父母的多次沟通，以及他的真诚道歉，双方达成了和解，但是他还是每天活在深深的自责中。
董小薇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用自己的行动激励他。每次见面，她都把自己最积极的状态拿出来，两人一起学习，刷题，讨论问题，在麦当劳里写作业。
渐渐地，耿乐似乎走出了阴影。
有一天，从辅导班放学后，两人走路回家。
董小薇想起一件事情，从书包里拿出一张报名表，说道：“上次数学竞赛你错过了报名时间，这是物理竞赛的报名表，你要不要参加？你的物理也是强项。”
耿乐接过报名表，脸上飘过一丝惆怅。
“如果不发生那件事情就好了。”
董小薇想起了自己的日记本，如果她不那么乖张就好了。
“你还记得你跟我聊，学习和兴趣的事情吗？”
耿乐脸红了。
“那时候的我，真是好为人师了，有点不知道天高地厚。”
“我觉得你说得对，可是现在的我，更喜欢赢。如果有一天，我忽然想追求爱好了，也许我就会任性地抛下一切，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耿乐看着报名表，忽然笑了一下，说道：“现在的我，也太想赢了。”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耿乐知道她在学校的遭遇，于是说道：“真的对不起，因为我让你在学校被孤立。”
董小薇有些窘迫，那件事情之所以会发生，是因为她暗恋他，因爱生恨。
“这也许就是成长的代价。你会看清一些人，也会看懂一些人。经历过挫折，就会更明白自己的价值。”
一轮弯月挂在天边，董小薇往前多走了两步，若有所思。
“但是，我不会因为那些人，而改变我自己。”
她转过身去，白皙的面庞有一种难得娇俏，说道：“我所有的努力，只是因为我愿意。”
她的耳朵红了，面容也有些激动，“就像我喜欢了你很久很久，只是因为我愿意。”
“很久？”
“对，从小时候到现在，我喜欢了你千遍，万遍，千千万万遍。”
耿乐很感动，可是，他为难地低下头。他不知道如何接受她，虽然她钻石般的性格，让她那么的独特。
董小薇擦掉眼角的泪。
耿乐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开口。
董小薇等了半天，说道：“喜欢就说喜欢，不喜欢就说拉倒，反正我很喜欢我自己。”
耿乐哭笑不得，伸出手，在她脑袋上拍了两下。
“这是几个意思？”
耿乐拉了她的手，握紧了，两人踢着腿，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路灯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皇天不负有心人。
终于，接下来的考试中，董小薇每次都是第一名。章韵诗名次掉到二十开外，陈佳妮更惨，成绩垫底。
紧接着就是全国数学竞赛，董小薇拿了一等奖回来。凭着这个一等奖，她拿了好几所大学的保送资格。
她在班上，还没几个人跟她说话，但是不同往日，是他们不再敢跟她说话。
班主任想调解一下董小薇和班上同学的关系，找她谈话，表示：“都要毕业了，大家同学一场，不要有什么遗憾。”
董小薇断然拒绝。
“这不是我的遗憾，这是他们的遗憾。”
“得饶人处且饶人。”
“可是，当初他们并没有饶过我。”
班主任有些心虚，当初她的纵容，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不过还是劝道：“同学们在我这里也表示了对你的歉意，大家现在都很敬佩你。所以，有些事情你就该放下了。”
董小薇平静地看着班主任，说道：“老师，如果我现在获得了他们的尊重，那是我自己拿回来的，跟放下那件事情没有关系。”
班主任看着她，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高考过后，耿乐和董小薇被同一所大学录取，两人计划着毕业旅行。
他们把自己高中的学习笔记整理出来，装订成册，卖给学弟学妹，以此赚到了旅行的路费。
就在两人出发前夕，耿乐突然说家里有事，不能按时出发。但是，他已经预定好了住处，名叫“十三怡客栈”，他让董小薇先走，然后两人在那里会合。
董小薇的火车在下午2点，上午的时候，章韵诗突然来找她，两人在楼下的小公园里见了面。
“你找我来干什么？”
章韵诗笑道：“他来找我了。”
“跟你说再见吗？”
“我们聊了很多……”
董小薇打断她的话，“我没有兴趣听你们的细节。我只想知道，你来找我干什么？”
“你们不可能在一起的。我太了解他，他跟你在一起，只是同情你。”
“你太了解他？”董小薇笑了，“那你了解的只是下半身思考的他。而我认识的他，头脑非常的清楚，分得清楚爱和同情。”
章韵诗涨红了脸，“我们没有睡过……我不是你认为的那种人。”
“那太好了，谢谢你把他的第一次留给我。”
章韵诗干瞪着眼睛，无可奈何。她咽下一口气，说道：“他没有跟你一起去旅行，其实是为了出国留学的事情，他根本没想着要在国内上大学。”
董小薇一脸茫然，她从来没有听过这件事情。
章韵诗冷笑道：“看来他确实头脑清楚。”
董小薇站起来，准备离开，“跟我的手下败将聊天，真是浪费时间。”
“你别忘了，是我甩了他，你不过是捡我剩下的。”
董小薇微微一笑，“你倒是想再把他从我手上捡回去，你也没有这个能耐。”
章韵诗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董小薇傲慢地转过身，像个胜利者那样走掉了。
她犹豫再三，最后打电话给耿乐，问道：“你到底为什么不能和我一起走？”
“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家里有点急事。”
“是关于你留学的事情吗？”
耿乐停顿了一下，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董小薇提起一口气，觉得自己有很多话要说，可是卡在喉咙里，最后如潇潇秋雨般叹了一声，低低地问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们见面说。”
“好，我们见面说。”
董小薇看了看墙上的时钟，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她挂断了电话，但是，她拿着行李一直在小区门口等。她心里计算着，耿乐来找她可能花费的时间，其实一个小时是足够的。
她等足了一个小时零十分，以至于差点赶不上火车。
最后，她来到了耿乐预定好的“十三怡客栈”。原来说好，他一天后就会来。
她还在等。
第一天，她一口气逛了五个景点，在圣爱弥尔教堂广场边上的树下待到天黑，才回到客栈。
老板娘十三怡正在调酒，客人都可以免费去领一杯，董小薇坐过去，问道：“有大杯的吗？”
十三怡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说道：“如果你想喝，我可以给你大杯。”
十三怡倒了一大杯酒，推到她的面前，笑道：“如果你醉了，我可以保证你的人身安全。”
“谢了。”
董小薇仰头，一大杯酒“咕咚，咕咚”一口气喝酒去，然后“咂咂”嘴，赞道：“好酒。”
十三怡惊叹：“好酒量，我要再请你喝酒，直到你喝醉为止。”
“你估计得心疼酒钱。”
十三怡又给她倒了一杯，“比起赚钱，我更喜欢交朋友。”
“我三岁就开始跟我爸喝酒。其实我不大喝酒，但是我在争第一上面，还是比较有天赋的。”
十三怡“哈哈”大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于是问道：“给我打电话的人是个男孩儿，定的是两间最贵的海景房，怎么到最后就你一个人来？”
“本来是毕业旅行，但是，有可能会变成分手之旅吧。”
十三怡没有多问，只给她的酒杯里又添了酒。
“是我表白的……我很努力，由此也变得优秀，我好像对什么事情都很自信，唯独这件事情，我内心总是很忐忑。”
“你怀疑他对你的真心吗？”
董小薇感觉思维有些迟钝，方才喝的酒才上了头，她说道：“我害怕看到他的真心。”
她又喝了一杯酒，忍了两天的泪，终于流了下来，说道：“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他没有那份真心，我也会感觉恐惧，因为那个人将会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他出现过，然后又消失，这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情。”
她伏在吧台上，开始抽泣。
有个人下了楼，就站在董小薇身后。十三怡示意那人去安慰，那人点头，十三怡便退了下去，并且悄声招呼大厅里的人也回避。
耿乐轻轻拍了一下董小薇的肩膀。
“你别打扰我，让我多哭一会儿。”
耿乐说道：“是我。”
“是你也让我多哭一会儿了。”
董小薇抽抽搭搭的，忽然间没声音了，她抬起头，从对面的反光镜上，看到了耿乐的脸。
她吃惊地问道：“你来了？”
“我昨天办完事情，坐晚上的火车赶过来，手机被偷了，所以联系不上你。”
“你不是说见面说吗？我上火车之前，一直等你来找我。”
耿乐愣了一下，说道：“我指的是在这里见面。”
董小薇的眼泪又来了。
“那你要跟我说什么？”
“我爸爸想送我出国，我妈不同意，两个人吵吵闹闹的，把我继父也牵扯进来，所以我不能马上走。”
“为什么你不提早跟我说？”
“我觉得没有必要，不就是我晚走一天的事情。”
是啊，谁能想到，会被章韵诗中间摆一道，差点上了她的当。
耿乐哄小孩似的给她擦眼泪，说道：“原来你还会哭啊，不是说，你把一个同学打得现在还叫你大哥吗？”
“拜托你，以后说话别大喘气。”
“我要不大喘气，怎么能听到你对我的告白？”耿乐学着她的语气，“他出现过，然后又消失，这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情……”
董小薇红了脸，去捂他的嘴，说道：“你是不是也想叫我大哥？”
耿乐一笑，亲了上去，之后说道：“我爱你。”
董小薇大哥上身，她眼神邪魅，眉毛一抖，腾出一只胳膊，挎过耿乐的脖子，一把将他搂过来，攻气十足。
“我也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