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音儿,若我当年真和子云结为夫妇,谁知又会生出哪些麻烦和事端。所以我从不后悔,不后悔认识他,不后悔爱上他,不后悔没有争取让他娶我。我命有他,又注定不能日日相守,但有这半生的缘分,我知足了。”说完这一句“知足”,奚飞云仰望于顶,面容当真是满足而安乐。
莫清音听师父一席言,看着她回忆往事的一番慰藉,内心羡慕又怜悯:“师父,这么多年您随陈将军征战,既要打仗又要照顾他的身体,想您这一身盖世武功,身体何其强健,就这样被拖累,徒儿好心疼,又好惭愧。”
“音儿,人都有命数。为师如此,子云如此,你和镯儿也一样。”
莫清音自是不信什么命数,但她对行刺一事尚有疑惑:“师父,徒儿有一事不明。您怎知陈将军是宇文泰派人所杀?西魏虽也是我大梁敌国,但此时他们更急于对付东魏,宇文泰若要行刺,也应该是行刺东魏承相才对!”
“我偷偷去看过子云的尸身,还找过为他验尸的仵作。他的伤口在颈部,约长三寸。那是独有的鲜卑鸣雪刀留下的痕迹,此刀是鲜卑族人的兵器之尊,原是部落首领赐予下一代首领的权力向征,若用它砍杀敌人,寓示永远胜利。大魏皇帝曾把此刀赠予宇文泰,只是他一个丞相断不会亲自动手,你还要查出那个行刺的刺客,将其一并诛杀。”
莫清音听完,重重地点了点头。又听奚飞云道:“为师查到的只有这些。还未来得及行刺,便再难驱身行走,连运气出招都万分勉强。所以此仇,为师只有托付给你和镯儿了。”
看着气息奄奄的奚飞云,莫清音心痛万分却意志坚定:“师父放心,徒儿一定为您报仇。徒儿知道,您一直不愿接受朝廷嘉奖是为了不让朝廷知晓您与灵鹤教的关系,免受日后失势的牵连,徒儿定会为您保全灵鹤教。”
奚飞云欣慰地点了点头,淡然一笑:“音儿,你虽本性孤傲、不喜与人结交,但总有一天,你也会像为师一样,遇到一个令你此生都放不下、忘不掉的男人。”
莫清音此生从未对任何男子动过心,自然也从未体验过爱情,但是听完师父这番话,突然对爱情产生了莫名向往,却又透着惧怕。
“那…那我该怎么办,师父?”师父的这场情劫,令她同样心痛,她迷茫了。
奚飞云看着爱徒,拍了拍她的手:“或许到那时,你会知道怎么办的。”休息半晌,又道:“音儿…为师知道你向来不喜束缚也不愿经商,这才将教主之位传予镯儿。若是将来你改变主意,大可与镯儿协商,让她退位于你。毕竟,你是她的师姐,也是为师最信任的继承人。”奚飞云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完这番话。
“师父,您别说了,徒儿都知道…只要师妹她能胜任,徒儿不会争。”
奚飞云欲言又止。与大徒弟的这番谈话似乎耗费她不少元气和心神,很是疲累,忍不住闭上眼睛,想要好好睡上一觉。莫清音为她盖上被子,守在一旁,又禁不住好奇,起身走到书桌前,拿起那封书信,再次细阅…
次日巳时,灵鹤教四位阁主、四位掌使皆集结于彩云楼,共商复仇大计。江啸带领莫问殿三人列于左边,韦天沐带领凌云殿三人列于右边,双方寒喧了一番。
韦天沐瞅了一眼江啸:“听说江阁主的丝锦阁上个季度生意不错,想必今后也是节节攀升,越来越好,眼下年关将至,我们可是等着江阁主大展拳脚,做成一笔大买卖,我等也跟着沾光啊。”
“韦阁主言重了。丝锦阁不过是与平日一样的贸易量,到是这琉璃阁在韦阁主的打理下越发蒸蒸日上,小弟还要多跟您讨教才是。”
“听说师尊回来了,你们莫问殿一定很热闹吧?这次不知道师尊要待几天?真担心她走的时候,你们哭鼻子呢。”韦天沐几乎笑出了声。
“就算哭鼻子,也是因为师父对我们太好,哭中带乐,但是教主对你们凌云殿恐怕就没这么好了吧?想哭都得忍着,否则就要被踢屁股,哈哈…”韩昭反唇相讥,放声大笑。
莫问殿其余弟子也忍不住掩嘴而笑,江啸当众批评了韩昭几句。韦天沐狠狠瞪了韩昭一眼,不再说话。
“阿雪,我看你们珠玑阁生意挺好,你真是聪明又能干…”屈通奢从尹松雪走进大殿,便一直注视着她,目光不曾移开。
“屈掌使谬赞了。换作旁人也能做,说不定换成屈掌使能做得更好!”尹松雪打断他,言辞虽是谦逊,态度却是傲慢。
屈通奢连忙摆摆手:“我…我做不得,做不得。”
“不碍事,屈掌使。这做生意嘛,家里有一个人厉害就行了。以后就由阿雪来当家,你只管保护好她就行。”每每见到屈通奢对尹松雪的一脸痴恋和爱慕,童唤雨总是忍不住要打趣一番。
“那……那我肯定能做到…”屈通奢五指并拢,伸手立于耳侧,表情严肃似在发誓,惹得众人发笑。
尹松雪瞪眼,怒怼童唤雨:“二师姐一天不胡言乱语就不爽快”又急转向江啸喊道:“大师兄,你家这个小娘子口不择言,你是不是该管教一下啊?”
江啸只有苦笑:“阿雪,我要是现在管教她,回去她该教训我了。大师兄也有苦衷啊。”
“哼!你就护着她吧!待会我到师父那说去。”
“江阁主与童掌使伉俪情深,真是让人羡慕。”屈通奢看着江啸与童唤雨,的确是一脸的羡慕。
“二弟,你若真羡慕,我便请教主为你物色一个娘子,保准貌美如花,温柔体贴。”韦天沐就是看不惯师弟一直热脸贴着别人的冷屁股,不得待见。
“大师兄,你别开玩笑了。我…我不需要。”
尹松雪白了屈通奢一眼,心说:“谅你也不敢。这天下除了师父,哪还有比我更好的女子。”
众人针峰相对之际,凌清镯与莫清音从门外信步走来,大殿顿时寂静。
凌清镯盛装出场,显得分外隆重威仪。她缓步走上高台,端坐正中花梨榻椅,扫视众人,似笑非笑。莫清音远随在后,提着酒壶步入高台右侧的榻位,懒坐下来,自斟自饮,好不自在。众人齐声问候行礼。凌云殿众弟子见难得露面、地位尊贵的师尊也在场,无不好奇惊讶,盯着莫清音瞧。
凌清镯瞥了莫清音一眼,知她素来好酒,只是不想这样严肃的场合也不知收敛,亦知她不会听取自己的训戒,只能放任,心中很是气恼,又突然想到自己才是这灵鹤教大权在握之人,心情复佳,朗声对众人说道:“今日本尊很高兴,因为师姐回来了。我灵鹤教业务繁杂琐碎、盘根错节,打理起来不太容易。但既任教主之职,本尊理应为大家分忧,这也是当初老教主传与我时对本尊说过的话。你们师尊不沾教务又一向踪迹难寻,要不是老教主亲自下令,恐怕本尊与大家一样,都没这么快见到她。韦阁主、鲁阁主、屈掌使、万掌使,你四人见到师尊的机会更是不多,趁她尚在教中,可要向她多多讨教,每日请安才是。”
“是!谨遵教主指令。”凌云殿四人齐声领命。
江啸暗道:教主与师父始终不睦,这话里话外不是示威就是不满,只盼二人今后不要生出什么事端,否则灵鹤教必定分裂。
韦天沐也暗想:师尊虽占着位份优势,却一直对教务不管不问;反观师父已稳坐教主之位数年,师尊不与师父争位还好,若是争夺起来,就算豁出性命我也要保全师父。
另一边,珠玑阁阁主尹松雪同样心怀异见:这教主之位本就该是师父的。师父是教主的大师姐,武功她高还比她漂亮,若不是老教主受教主蒙蔽,这教主之位断然不会落到师叔头上。
莫清音喝完一杯酒,冷道:“教主不是有正事要商量么?这些闲话就留到以后再说吧。”
凌清镯强颜欢笑,白了莫清音一眼,开始与众人商议行刺计划。
过了一个时辰,众人从彩云楼出来。莫清音带领弟子回到莫问殿。大家坐定后,莫清音便问:你们对为师的安排可有疑虑或意见?
“师父,我总觉得…不如…”童唤雨欲言又止。
“小雨要说什么直说便是,不必忌讳。”
童唤雨扫看了江啸与师父一眼,轻声道:“我是担心老教主她…支撑不了多久。如果您现在去长安,弟子怕您见不到老教主最后一面…”
“有这么严重么?”韩昭惊道。
莫清音暗稍作沉吟,叹了口气:“你们先各自打点好,出发之日,待我通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