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埙坐在屠彪马上，三匹马出城，向北驰骋在荒野间，许多时候，才瞧见大雪深处几间茅屋，门前挑着酒帘。裴关勒住马，道：“大哥，前面有喝酒的地方。”屠彪马上回过头：“唐兄第，我先前允诺请你喝酒，可惜被马家那混蛋爷俩搅和了，现在能在荒郊野外遇上这家小店，可见是天赐的福分，咱们不如就到里面痛饮一番，如何？”
唐埙先前饥饿，才到那家店里吃饭，没想到饭没吃成，又打了一架，腹中更觉空空，这时见了这小店，也觉得欢喜，当即说道：“那可要哥哥破费了。”屠彪笑道：“能结识你这等本事的兄弟，是我们弟兄求之不得的缘分，谈什么客套话。”打马就向那小店里走，完颜极旁边劝道：“大哥，唐兄弟，这里离辽城不远，我怕马家人身后还有毒招。咱们不如挨着饥饿，再走几十里，就是我族人的地方，我几个师兄都在那里，到时候就不怕什么马家陆家了。”
“哎。”屠彪说道：“老二你这话就有些扫兴了，马家那爷俩儿再有毒计，也比不过唐兄弟的毒砂，你瞧你这胆小怕事的样，叫人笑话。”唐埙不好意思笑笑：“老哥谬赞。”屠彪道：“无妨，咱们就过去吃酒，看他马家人能怎么样咱们。”完颜极阻拦不得，只能叹口气，跟屠彪等人一起进了小店。
小店里光线昏暗，柜台上还点着几根蜡烛，门帘被掀开，一阵风吹入，烛光摇曳。柜台前坐着一个衣衫破烂的眇目老头，肤色蜡黄，白发稀疏，脸上枯瘦无肉，皱纹挤作几团，听到开门声，微微转过头，露出一嘴焦黄残缺破碎的牙。老人正坐在柜台前，一个火盆旁烤火，听到开门声，慢慢转过头。
屠彪推开门，就瞧见老人这张干枯得近乎骷髅般的脸，他虽然胆大，可猛地一瞧见，还是吓一跳，身子向后一仰，被身后的唐埙扶住。老人瞧见他这样子，又冲他笑笑。屠彪心里发虚，也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
老人伸手，冲旁边一张座位指指，屠彪几个人都冲他笑着点头，走到座位前坐下。老人颤抖着伸出一只手，支撑柜台，勉强起身，又紧紧倚着柜台，探索着手，从旁边取过一只枯树枝，架在腋下，一瘸一拐颤巍巍走向屠彪等人。
屠彪等人见老人面貌狰狞，本都有了防备之心，紧盯着老人，先见老人走路都左摇右拐，颤颤巍巍，心底都觉得惭愧。老人走到几人跟前，低头问道：“几位爷，吃点什么。”老人嗓子好像砂石炼铸，说话声呕哑嘲哳，听起来及其别扭。
屠彪抬头，四处打量屋里布置，暗黑的屋子，破旧的草庐，旁边摆放的桌椅或是断腿、或是缺面，多少都有些损坏，自己四人坐的一张桌子还是最好的，屋子角落里还结着蛛网，屠彪微微皱眉，问道：“老丈，你这里都有什么？”老人完好的一只眼忽然翻白，老人腰板也跟着挺直；“你这话是瞧我店小？我告诉你我这里东西都有，就怕你没银子。”
老人说话语气渐硬，沙哑的声音好像铁石相划，唐埙听了后心里觉得更不舒服，皱起眉头盯着桌子。完颜极忙在旁劝道：“老人家您误会我大哥意思了，我们就是随口问问。”说着话招呼唐埙：“唐兄弟，你要些什么。”唐埙抬头，见屠彪耷拉着脸，面露怒色，瞅着一旁，完颜极冲他眨眨眼，他当即会心，道：“屠大哥，你要吃些什么。”
屠彪见是唐埙和他说话，也没意思再生气，故意咳嗽两声，瞪了一眼老人，老人也是独眼不屑瞧着他。屠彪道：“唐兄弟你说吧，我随意。”唐埙抬头对老人说道：“老人家，我有些饿，你就拿些管饱的来吧。”老人偏过头，盯着唐埙半晌，忽然冷笑道：“四川唐家的果真都没出息。”
老人话音一落，众人均是大惊，完颜极和裴关暗中彻兵器在手。唐埙则不以为然，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四川唐家的？”老人却仿佛没听到他的话，又看向完颜极等人：“你们要些什么？”完颜极偏过头看看裴关，小心说道：“和唐兄弟一样。”
老人点点头，拄着拐棍费力转过身，向后屋走，众人都盯着他动静，唐埙虽然自信本事不弱，这时还是紧握剑柄，防止意外。果然老人走到门口时，忽然转过身，众人一惊，纷纷拿着兵器起身，老人则笑着说：“忘了和你们说了，酒就在柜台上，你们要是想喝，自己拿。若是不想喝冷酒，就自己到火盆边烫酒，烤火不要钱，不过酒得付钱。”完颜极尴尬地笑两声，抱拳道：“知道了，多谢老丈。”老人点点头，又换张笑脸，转身离开。
裴关见老人走出，忙凑到唐埙身边，道：“唐兄弟，你认得这老头吗？”唐埙盯着空荡荡飘动的门帘，摇头道：“我从没见过这个人。”完颜极道：“我听这人话里意思，好像跟你家里有仇似的。”唐埙冷笑道：“唐家在四川几百年，仇人遍布天下，有的人家几世几代都是唐家仇人。可他们现在都死了，唐家堡还好好立在四川。哥哥不用替我担心。”“好。”屠彪拍手道：“唐兄弟这话说的有骨气，天下人看唐家不爽的多了，可也没看谁敢正面和唐家为敌。”说着话，屠彪起身走向柜台。
完颜极瞧见，忙问道：“大哥，你做什么。”屠彪趴在柜台上，摆摆弄弄，道：“找酒啊，我看哪坛酒好。”说着话，从柜台后抱出一坛酒，兴冲冲走到桌前坐下。
完颜极看着酒坛，皱起眉头：“大哥，我看咱们还是快走吧，这老头阴阳怪气的，我怕就留下去对咱们不利。”屠彪白他一眼，道：“怕什么，那老头若真是唐家仇人，咱们就帮唐兄弟除去这人，老四，你说是不是。”裴关听后，一怔，抬头看完颜极，苦笑两声不说话。
完颜极又对唐埙说道：“唐兄弟……”“唐兄弟，喝酒。”屠彪抬起酒坛，也不烫热，直接给唐埙倒满一碗酒：“别理他，咱们喝酒。”唐埙无奈地对完颜极笑笑，完颜极也无奈地点点头。
屠彪给几人倒满酒，还没喝完，老人就拖着残废身子慢慢走进来，木棍戳在土地上，发出“噔噔”沉闷的声响。屠彪放下碗，见他托着一只盘子，盘子上有一盘花生米，一盘豆腐干。老人走到桌前，弯腰放在桌上，看起来很是吃力。
屠彪瞪眼盯着老人拿来的东西，有些不满：“怎么就这点素食，我们又不是和尚。”老人嘴角微扬，似笑非笑：“你是没吃过肉吗？”屠彪不满，怒道：“老头，你找死啊。”完颜极和裴关忙左右拉住屠彪：“大哥，不可动怒。”完颜极又冲老人赔笑道：“老丈，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忙乎其他东西吧。”老人叹口气，喃喃下去：“现在的人，看起来威风八面，可是说到底，都是空架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