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吾家之女,唤名为熙。
明太祖朱元璋出于强化皇权的目的,对女官制度极其重视,进而将其纳入君主专制的政治体系之中。明代的女官机构,除全部吸纳了前朝的传统规制外,又仿照唐制度增置了“宫正司”、“彤史”等衙署,使女官机构功能得以完善。
我的母亲就是最早的女官之一,早在1364年,江南甫定,明太祖在应天(今天的南京)即吴王位,设置百宫,建“中书省”同时也仿唐宋旧制在内庭设置“六尚局”,从此明代的女官制度开始发展、壮大起来。四年后(1368年)明太祖朱元璋登基,创建了明王朝,在应天府称帝,国号大明,年号洪武。女官的制度和社会地位也逐渐提升,母亲的名气和我的家族命运也随之起伏。
母亲欧阳熹,字耀德,她的人生如同她的名字一样如太阳之耀眼,才华横溢、德行出众。母亲出身于杭州普通读书人家,其外祖母杨氏是外祖父的师妹,博学而贤良,温婉且儒雅,外族父常笑谈外其之才学:“若女子能考科举,其母必中进士!”故而,兄妹三人脾气秉性都受其影响。因其父是秀才且教书育人于市井,故而受人敬仰和爱戴。其父为人开明、豁达,便让其随两兄长拜师于自家书堂。兄妹三人敏而好学、随着科举和后来的才略,两个兄长詹徽和詹御最春风得意的便是官拜吏部尚书和刑部侍郎。1364年15岁的母亲入宫开始她8年的女官生涯。
然,1368年元朝气数已尽被大明朝更替,母亲虽在元朝做过两年女官,但因明太祖重视女官,故而又在明朝开始了女官生涯。母亲凭借着过人的聪慧,为官之旅一路扶摇直上。最初只是24司的司记(宫中女官司记两人)掌执文书,后来因其才干卓越,1年后升职正二品成为了六尚[尚宫、尚仪、尚服、尚寝、尚食、尚宫。(六尚主管)]中的尚宫,职责是奉皇太后命掌执引导皇后。可因为皇后本是知书达理的小姐出身且当时也没有皇太后,母亲的工作倒像是与世家小姐谈《四书五经》、聊诗、书、礼、乐,很是风雅。也从没和皇后发生过口角争执,渐渐成了互相倾听之人。也正因如此,在母亲任期的4年(洪武4年即1375年)皇后赐婚与大将军司马拓之子司马斌,加之司马家军威显赫,大婚之事曾名噪一时。
婚后母亲先后生下兄长司马宇轩、弟弟司马琰。因为祖父和伯父叔父常年行军,而我们一家却因父亲的官职调动四处游动,大家都很少在府中生活。父亲兄妹四人,伯父司马赋是吏部侍郎,叔父司马澈战死沙场时尚未成家,小姑母司马赋祺已嫁于武定侯郭英之子郭钰(赠尚宝司丞)。将军府的一切大小事务虽然是祖母一人掌控,但是也是风生水起。
1382年,祖母的母家因为朝堂变故,全部命丧黄泉。祖父为避嫌谎称旧疾复发、府中疗伤、闭门谢客。整个将军府一片沉寂。而后就是大规模的洗清和株连。祖母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缺少了昔日的高雅和风度,蓬头垢面数日只怕是眼泪已尽、伤心欲绝啊!公务烦劳的父亲只能书信宽慰祖母,好在数月后父亲奉命回京到提刑按察使司就职,总算是一大家人团聚了,第一次所有人一起过中秋节,也算是给祖母些许安慰吧。而我就在这种相聚的温暖时刻出生了。
我是我们家唯一出生在将军府里的孩子,祖母很是高兴,认为这是一种轮回,对我很是娇宠,祖父和祖母商议后给我取名司马熙,字怡瑜。熙,光也。出自——《尔雅》,有光明、明亮之意。怡,和也。出自——《说文》,有和悦、愉快之意。瑜,美貌也。出自象载瑜——《汉书·礼乐志》。瑜也有美玉的意思。祖母希望我成为一个明媚、聪慧且无忧无虑的女子。可是父亲极其反对我叫“熙”,因为“熙”与祖母的“曦”发音相撞、寓意雷同,是对长辈的大不敬!就连母亲名字中的“熹”都改成了“沐思”!可祖母却说:“吾之所愿,尔等从之”。就这样仗着祖母的宠爱我的名字叫司马熙。此外,府中的兄弟姊妹中唯独我一人是祖母和祖父亲自带大孩子,也只有我是与祖母闺名相撞却无人有异议。祖父祖母的娇宠,我不仅可以和堂兄司马浩然一起学骑射习兵法还可以在每年的三月初一参加书院的的“书院大儒论礼”。
当然,每次祖父都是命我着男装,可今年的书院大儒论礼,先生说要等到决赛当天揭晓试题。我和兄长一路过关斩将总算是撑到了最后,今夜注定难眠了!
祖父得知我与兄长今年的学识见长,很是欣慰!只是家中晚宴,祖父竟然在家中穿戴如此隆重!
我们还未进屋内,老远就听到祖母笑谈:“熙儿!快瞅瞅!一介武夫,头上还戴着“四方平定巾”穿着绣金线的玄色盘领衣!哎呀呀~~将军可是满腹经纶啊”(四方平定巾,是职官、儒士的便帽,有黑色纱罗制成,因其造型四角皆方,也叫四角方巾。这种巾帽多为官员和读书人所戴。)祖母打趣戏说着祖父,祖父只是乐呵呵的拉着我的手往里走。
此时的我和兄长看着祖父略崩红的脸颊也是乐疯了,顺道还调侃道:“祖母啊叱诧风云的司马将军也有有如此窘迫的时候,呵呵~~也真真地是开眼了!”说罢还不忘扭头拉兄长衣袖:“是吧?兄长!”
兄长许是怕祖父,假装没听见。径直走进屋内了。
祖父也是幽默大度之人,边入席边整理衣裳,一脸正经的说:“都听你祖母的!你祖母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我这个纨绔子弟一定是拜得高庙了!才遇此佳人。你俩这小小人也别傻站着了,礼也行过了,赶紧入席吧。浩然这孩子啊~温良、敏慧且敦厚,熙儿你可莫要欺负他”说完还不忘调侃祖母一句:“我说夫人啊,今晚也不外是咱祖孙四人的家宴,您这又是上着“大袖衫”下着“月华裙”肩披霞帔,又足蹬“弓鞋”,这是命妇要朝圣啊~~哈哈~”
“祖父祖母赶紧入席动筷吧,熙儿都快饿疯了”拉着祖母的衣角撒着娇,看着祖父祖母的慈笑,仿佛所有的恐惧和阴霾都会淡化、消失。
祖母眯着眼乐呵呵拍着我的头略带心得的语气说:“咱们熙儿今儿可是累坏了,祖母许你先动筷。”我一把抱着祖母的手臂,把头贴在祖母的臂膀上说:“长辈不动筷,熙儿岂可恃宠而骄,目无尊长,我是受祖母教导自然要懂礼明事了。”祖父往我碟中夹来些许饭菜给祖母说到:“熙儿是比她那父亲兄弟几个多了些灵性,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唉!只可惜是女郎啊!”祖母只是笑而不语,却又答非所问地说:“熙儿,明天论礼结束后不要再穿男装了,也不可再去军营练习骑射,眼看就十二周岁了,也该学点女工之类的了,过些日子就有两位先生来府中教你了,总不可让旁人觉得我将军府只是舞刀弄枪之人。还有熙儿这月十五去你父亲府中一趟吧,你母亲很是想你。”
“咳~咳咳~咳~~祖母您能否等熙儿吃完再说啊,瞧给我呛得。”无拘束的我又怎么可能安安静静接受这两个飞来的“横祸”。
祖父急忙递来一碗茶,拍着我的背神色慌忙的说:“我大孙儿啊,慢点~唉~你慢点喝!”
祖母许是看我满脸红涨也面色有点焦灼急忙说到:“不急啊~~咱慢慢减~慢慢来啊~”
兄长有条不紊地说:“接着骗啊!您啊,我谢谢你嘞~行行好,祖父祖母都急成这样了,还玩老把戏!”
“好啊,你个看似温良敦厚的司马浩然,明天可是我和你一起对抗对阵礼部侍郎家的大公子谢琛、驸马督尉荣国公梅殷之子梅景福!!!!你行不行啊?帮我一把你不亏啊!”顺手拿着鱼丸砸向司马浩然。人家倒是一副无所谓的德行还送我一鬼脸,不由得我暗自思忖:嘿嘿~别怪我啊,小司马浩然!哈哈~哈哈~。
慢慢放下茶给起身给祖母行了个大礼说:“祖母我都依您,忽然不许骑射,多少有点难以适应,要不在郊外的马场偶尔耍一两次如何?您要是不放心大可允许兄长陪我一起,如何?”
“好你个司马熙!我谢谢您嘞~~折腾来折腾去,在这等我呢!不带这么玩的吧~~~祖母,整天让我带着这个小丫头片子,我也真真的是心力憔悴啊,每次在书院惹了事,别人向我打听她,我都要厚着脸的接着编瞎话:一会儿是我家表弟;一会儿是我的书童;一会又是什么司马长空的!你个司马熙!下次编瞎话前能提前给我言语一声不?哎呀~我的亲祖母啊~~您瞅瞅~瞅瞅给孙儿累的都不怎么长头发了~~”把苦兮兮的脸转向祖父一脸哀求的表情说:“祖父救我~~救我啊~”
祖父打趣地说到:“咱家也不在海边,祖父管不了这么宽。小浩然啊,你也就认了吧,小小年纪有什么好心力憔悴的啊~哈哈~~呵呵我看下次就说熙儿的学名是司马其吧,省的你叫苦连天的~~呵呵~”我偷偷的给祖父做个感激的表情,还不忘在兄长面见得瑟一下:“这下知道我的厉害了吧?小浩然~啊哈~?”
祖母略带骄纵的口吻说:“熙儿!你怎可直呼兄长的姓名?你这个小机灵人啊~~”轻叹了口气:“唉!好吧,你说的京外骑射嘛~就依你所愿!你呀~”顺手点了我的脑门一下接着说:“带着管家和小厮,还有你伯父家的御哥哥一起去吧!换做别人我也不放心!哎呀~都别愣着了,赶紧吃饭呐~我们小浩然和熙儿还在长个呢!多吃点啊!”不由分说地狂夹菜给我俩,一不留神我和兄长碟中的都堆成了小菜山了。
宴罢,本打算踏月而归,谁料祖父母给我俩弄到书房写家训去了!司马家家训:“为君忧国忧民忧天下;为民平乱平祸平四方!”如今又给我俩加一条对联,为了警示我们后代:“纵有银钱身何贵,富不读书。虽无功名志气高,贫而好学。”祖母看过我俩的书写,只是轻轻的说了句:“还差些火候!马马虎虎看得过去罢了。”而祖父不再像往常一样静坐书桌前,拉着我俩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希望明天能一鸣惊人,万不可让旁人觉得我司马家全是舞枪弄剑之人,明天太子、太傅都会去,尔等可曾明白?”
“定不辜负祖父期许!”我和兄长不约而同地说道。
“唉~,孩子啊,也莫要轻狂,不可轻敌,明天定是大儒云集,即使败了也要以礼相待,切勿有口角之争!”祖父边收拾书桌的砚台又望着站在桌边的我们接着说道:“早早地休息吧!明天让你们祖母送你们去!”
“孙儿明白!孙儿告退了。”兄长先行了礼便直接出门回府了。
“熙儿也明白!定不会轻饶了他们!祖父祖母安心吧,我这便回房休息。”给祖父母行礼过后便直接回房了。
夜间榻上的我辗转反侧,孔圣人定要保佑我呀~不安中又充满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