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老奴方才竟没看到你?为何不去殿中央观赏?眼下又换了好几批人比试了”苏嬷嬷笑呵呵地向我走来。
我起身行礼:“姑姑好!许是我这角落僻静,现在看大家殿中作画赋诗很是风雅,才疏学浅不敢前去打扰。”心里嘀咕:怎么小房子也没告诉又一轮开始了,难不成筱姐姐和她又战了一局?她俩有过节吗?
“姑娘谦虚了,听闻司马老将军夫妇最是宠爱姑娘,府中先生不是宫里的教习嬷嬷就是鸿濡大家。老奴坐下叨饶姑娘一会”苏嬷嬷端坐在我右手边,上下打量着我。这般神态着实令人坐立不安。
心中一惊!莫不是她发现了什么端倪?白天在园子里太招摇了,这会儿又整一套素色贡缎,她盯上我了?唉!她都知道我是谁了。想必是的。
“姑姑跟熙儿有眼缘,怎么会叨饶呢,姑姑尽管指教。”
哈哈哈哈哈...我俩相视而笑。
“姑娘可知方才带你出去的是何人?”苏嬷嬷面色紧绷,略显警惕,故意压低声音,像是怕别人听到。
“哦?方才熙儿一时贪杯,手抖,酒水撒了一地,朱公公看我一脸狼狈,心生善念,带我偏殿换衣,解我困境,定时姑姑御下有方,管制宫人有章法。”我虽心惊,也不敢道出与他相识之事。
“朱公公?嗯!是朱公公。”她先是迟疑,又加重肯定语气,哈哈~哈哈~大笑起来接着说:“老奴懂了,那姑娘觉得马蕊如何?”苏嬷嬷眼睛往殿中央红衣女子望去。
??明知道白天的闹剧,我怎好评说?夸她秀外慧中、贤良淑德?我做不出来。损她我倒是有一万种言辞,可眼下兵部和边塞司马军的摩擦不断......
“姑姑说笑了,马家小姐,我们不仅自幼两不相识,而且今日后花园也起纷争,想必夸她无人信,损她~我又不会言语。千人千面,我怎么看不重要,关键看姑姑怎么看?”我起身为她斟酒。
苏嬷嬷见状忙摆手推拒酒杯说:“不~不~不~老奴怎好登席面,眼下老奴对马家姑娘也不甚了解,还以为姑娘与她是旧相识,所以才冒失打探一番,今日与姑娘一番交谈,姑娘秉性、气度倒是让老奴惊叹。”
“姑姑谬赞了。”俯身行礼。
此时,忽然有人呼唤苏嬷嬷,寻声望去是娘娘。
“苏嬷嬷~苏嬷嬷~”娘娘抬起下颚,身体前倾,双目扫视四周。
殿中众人见状也纷纷四处寻找~
“唉~~老奴在呢~”她起身应允。
众人寻声齐刷刷地看着我们,苏嬷嬷与我话别,我也起身行礼目送。娘娘在不远处看着这个角落,我抬头看到她冲点头我笑,隔着这些人潮对娘娘行万福做回礼。殿内围观宾朋也纷纷落座。
只见殿中央,她们主仆二人遮面私语,苏嬷嬷连连点头。
苏嬷嬷着宫人把各府小姐的画作高高举起,五六排宫人拿着画卷展示,娘娘乐此不彼地穿梭在画卷中,一会儿贴近画卷,一会儿退后几步端详。时不时地喃喃自语:“恩恩~这个留白处理的好·······”“那个写意实在是妙······”“哦~这个孩子还需要练腕力,笔触太抖······”
创作题材多元,水准是各有千秋。有泼墨山水画;有翠竹泣墨痕;有兰草幽香盖一国;有原野牧歌颂田园;还有画虎描苍鹰······。素日里不曾听闻谁家姑娘有如此才气呀,怎得今日犹如顾恺之、吴道子附体般?看着殿内展示的画作不由得心里嘀咕。
娘娘本就是痴醉于诗情画意的妙人,见此情此景,大赏了参加比试的姑娘们各种奇珍异宝,有:夜明珠、金镶玉、大珍珠、玉如意、翡翠步摇、鎏金发簪、玛瑙镯子、珐琅花瓶、青花瓷、绫罗绸缎......一件件的宝贝,令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各府小姐得此大礼一一行礼跪谢,戌时已过,夜色已深,娘娘也不胜酒力,早早令大家散去。宴席结束。
许是方才宴席间久坐未动,祖母腿麻了,姑母搀扶着步履蹒跚地祖母,我和母亲、芷姐姐在后面默默地跟着。静谧的月光笼罩下,母女俩晃抖地身影拉得纤长,画面温馨而美好。可温情时光总是短暂的,在我们穿过庭庭深院、跨过道道宫门后,一行人行总算是走到东宫门外。李管家和小厮们已经驾车等候多时了。
我出了东宫的大门,感觉整个人都神清气爽,欢脱自在。闹着要看芷姐姐的夜明珠,芷姐姐对我真真儿是宠溺,立刻驻足打开明黄色的匣子。哇~这么亮!毫不费力地就能看到我手腕的小黑点!果然是宝贝!
我拉着她的衣袖说:“哇~好亮啊~真真儿是璀璨夺目~好生羡慕芷姐姐呀”。
芷姐姐微笑说:“傻丫头,我的不就是你的,羡慕啥呀,你来我这随便把玩儿就是了!”
母亲闻声停住脚步,回头嘱咐芷姐姐:“好孩子,可收好了,莫要理她,让李管家送你去侯府马车上吧,你外祖母她们娘俩要说几句话。”
芷姐姐点头应允,我们目送她们过去,挥手告别。母亲也拉我进了马车。撩开帘子,看到祖母在马车旁叮嘱姑母。“看来娘娘自是满意芷儿的,不仅赏赐贴己的步摇,而且夜明珠也给了小丫头。也不可大意,前朝后宫都多活络活络”祖母话落后还连连拍着姑母的手背。姑母点头应允,搀扶祖母上车,叮嘱我们照顾好老太太,便去寻侯府马车了。
马车上母亲突然问:“熙儿,你这身衣裳怎么回事?刚才席间离你远,瞥见你跟一公公出去,回来就这身装扮了?”
祖母原是闭目养神的,也搭声问:“各府小姐都使尽浑身解数一展才华,你怎么逃了呢?”
母亲看到了?明明那时她们在应酬啊,怎么说?前面因为解首御刚罚完,这回又凭空蹦出一个朱公子!保不齐回去怎么管教我呢。此刻我不停地翻转着大袖衫内的锦帕,思绪也渐渐随之起伏。
我硬着头皮又把糊弄苏嬷嬷的言辞再用一次,“熙儿一时贪杯,手抖,酒水撒了一地,也弄脏了衣裳。朱公公看我狼狈,心生善念,带我偏殿换衣。”
祖母抬眉笑问:“那你可有答谢?”
母亲摇头苦笑接着话茬:“她早上走的匆忙,也没戴个金银细软什么的,拿什么谢公公,哈哈哈~您看看~这哪像世家小姐,倒是想个破落户~”
祖母听罢掩面大笑,母亲也遮面哈哈大笑起来。
我窘迫的只能陪笑,小声嘟囔着:“哎呀~母亲,我口头谢过了。”
看此氛围,估摸着她俩没放心上,我不禁地松了口气。大家折腾了一天也都累了,一个个闭目养神,我也很识趣的小憩会儿。
哒哒的马蹄,摇摇晃晃地车马,恍惚间睡意袭来。不知何时到府门,被管家叫醒后,许是疲倦未消,懒懒散散地行礼告别后各自回屋休息了。
一早喜鹊吱吱呀呀地叫着,小羽神秘兮兮地跑到榻边,摇晃着我的胳膊说:“小姐~醒醒~一早李管家给我一个黄色锦匣和棕色马鞍,还说是东宫宫女送出来的”
“嗯?马鞍?锦匣我知道,马鞍怎么回事?”我迷糊糊的问。揉揉眼,舒展一下身子,翻身面向小羽定睛一看,她手里的马鞍做工精细,周边布满了金属柳丁、边缘处鹿皮绒包裹着,成色棕色偏红,好生喜欢,可偏偏又不是我的。抚摸着红棕马鞍长叹口气,“唉~小羽呀,莫不是李管家搞错了?如此成色的马鞍我从未见过。”
小羽翻转着马鞍,指着里面说:“喏~小姐你看,管家给我的时候还指给我看,说里面有“熙”字。还是宫女指给李管家看的呢。”
我伸头探去,还真是有字,莫不是朱公子校场一别后,就命人着手打造了副马鞍?想到此处双手遮面,一脸痴痴的傻笑。
小羽摇晃着我胳膊甚是不解的问:“小姐~小姐~小姐~你这是笑什么呢?”
“哈哈小羽,我好像知道是谁送的了,他的字我认得。”我在榻上兴奋的翻滚着,是他,一定是他。
小羽歪头晃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我,打趣地说:“哦?莫不是哪个少年郎?”
可笑竟娇羞起来,顺势拿起被角,蒙头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浮想联翩,依旧痴笑不止。
小羽见状便没再理会我,转身去放置好马鞍和锦匣,只是她忽然蹑手蹑脚的样子,倒是让我看不明白。
小羽踮着脚尖左躲右闪回到我的榻前,轻轻地说:“嘘~小姐,琰少爷和羽轩少爷在门口等你呢,一会听到了怕是要抢你的马鞍呢。”
“啊?不是吧!”我无奈地拿着枕头盖脸,不愿接受这个现实。一个看到什么都想抢的弟弟,我是真的不想见了。
“姑娘啊,真真儿的!赶紧洗漱吧。”谈笑间,小羽已经放了一套青色的蜀锦褙子和兰草花纹的月花裙在床榻上。
“啊?什么事?这么早!那~~那·····那~·那请他们到我书房吧?我这就来。”我起身洗漱换衣,匆匆往书房跑去。
还未到书房,便听到司马琰大放厥词要拿我的砚台去苏杭,这些年从我这顺走的宝贝可不少,前两天怂恿母亲发我抄书的不是他么?还好意思来我这搜刮抢夺?唉······转念一想,唯一至亲幼弟且许久不见,这小混世魔王呀~忍不住要拿他逗趣一番。
“嘿~这是哪家少爷啊~怎生得一副悍匪做派?”我推门而入。
“熙妹妹贪睡了~为兄早早地教训过小琰了。”兄长身装碧色贡缎直裰,玉簪束发,素雅衣衫也遮不住气质。像什么文质彬彬、意气风发、气宇轩昂这些词汇似乎自大小就跟着兄长。
“谁曾想,我愣是被兄长拖着去临摹王羲之的贴。我还是个小孩子呀~这大中午的还在日头下,不摹完不让进屋。”司马琰没好气地趴在书桌上,冲着我嘟嘴。
“怎得?司马家小少爷也有耍不开的时候啊?”我趁机揶揄,又走近些,伸手拍着他的小脑袋瓜。
小羽上了几杯茶盏,便被兄长找个去厨房煲粥的由头支开了。这是有什么事?如此警惕!
“熙妹妹,你来看,”兄长从袖口拿出厚厚的一封信,不是纸张是血迹斑驳的锦缎!
“兄长,这是什么情况?”我凑近接过信件,坐下细观。
是解首御字迹!心中一颤!他起身去边塞也半月有余,第一封信怎会如此?打开轻声读了出来。
熙儿吾妹!
见字如面,数日前受托千里奔边塞,虽以商队之名乔装打扮,但出山海关后、仍被一路追杀,悍匪皆持兵部打造短刃,所捉匪徒均咬毒自尽,心忧吾妹,特派解同立刻返京,护熙妹妹周全,忘熙妹妹京中留神、保重!
————解首御(安)
一路追杀!险象环生啊!解同回京,解首御怎么办?落款处写的是安?对!那就是他没受伤。想那解首御何等人也,身边高手如云,定能逢凶化吉。兵部短刃?如此看来,边塞前方吃紧,后方紧吃!他要我提防谁?是否要告诉祖父?谜团不止。
紧贴着下面还有一封信,血迹褪去变淡,依旧是他的字。
熙儿吾妹!
安好?今儿漏夜提剑闯军营,已得见令兄,中毒已深,神志不清,初见我等讳疾忌医,但看到老将军扳指,便推心置腹,还告知军中异动。整个边塞布防如散沙,敌军若袭来易如囊中取物。方才已为令兄施针换药,略有起色,现今药理原因,令兄虽不能言语,但不久便可康复。你且放宽心。吾已杀统帅、换三军,拔毒瘤,整个司马军已安置妥当,你可高枕无忧了。
————解首御(安)
这封信令我啜泣不止,塞外数万司马军呐~军变!装备齐全的精兵强将啊!想那解首御入营犹如屠刀悬颈!还要速寻兄长!十面埋伏、九死一生呀!不敢想他如何杀出的血路,这锦缎的血渍可是他的?在叛军中斩帅换防,又岂有信中寥寥数笔这么简单?稍有差池便会灰飞烟灭!神医独孙,万一有什么不测,该怎么向老人家交代?
宇轩兄长拍着我的肩头安慰说:“熙儿,解首御真是咱府中的贵人!他日定要登门致谢。”
“兄长,这信从何处来的?”我擦拭眼角的泪珠,哭声询问。
“解同差人以送药之名送来的,结果被这小子截胡了!又赶上东宫设宴,他倒是先看了。”宇轩兄长指着趴在桌子的司马琰。
“姐姐!我这次真是佩服解首御!一人可当万夫之勇!对朋友肝胆相照,对我司马家犹如再造之恩!如此神通不做个大将军真是可惜了了!”司马琰一脸崇拜。紧接着跑到我面前嬉皮笑脸地说:“姐姐~改日带我一贯尊容可好?这次通信我跟谁都没讲。”拉着我的衣袖撒娇的口吻,倒是很少见。
“人家云游四方!哪是你这种公子哥瞧得上眼的~你斗蛐蛐倒是蛮上心的,”我没好气地怼他。
“熙妹妹,昨日祖父、伯父、父亲都知晓了,是我擅作主张给祖父看了,你恰巧不在府内,可这又十万火急,望你见谅。”兄长弯腰对我行礼。
“兄长见外了,我和解首御君子之交,没什么隐蔽秘事,现今小妹有一事相求。”我起身回礼。
宇轩兄长:“你可是要寻解同来?”
“正是!熙儿有事困扰,兹事体大,忘兄长助力”我神情严肃,一板一眼地回复。
看兄长面露难色,抿着嘴唇,抬头望了望屋檐,一会儿又低头不语。
司马琰藏不住事,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说:“姐姐~你怕是不知道那解同至今卧床不起吧?身重数箭、刀疤裹身,昏迷不醒,可依旧紧握着这些信件,解家伙计送信来就火急火燎地赶回去了。听说呀~悬济堂的顶好儿的大夫都去会诊了,眼下碧竹苑闭门谢客、浓药熏天,怕是参汤续命了。”
“什么?解同功夫了得,怎会如此?可是归途遇袭?”我紧盯着琰弟问。
兄长拍拍我的肩膀说:“祖父已经派人查了,另外神医云游,碧竹苑派人去寻了。母亲一早儿地就命管家送去许多珍贵药材,也不知解同是否好转”
“小姐~小姐~不好了~”此时小羽神色慌忙边跑边喊,冲进书房。
“什么事?”我们兄妹三人不约而同起身望向门口满脸通红的小羽。
小羽说:“方才厨房闲聊,听伙夫说一嘴,解公子边塞受重伤,悬济堂数名医连夜奔袭,情况不明。”
宇轩兄长:“不曾听闻解首御受伤啊,是不是与解同混淆了?”
我虽然吃惊,但信中也些许猜测到了,也意料之中吧。连连叹息。
司马琰急躁了:“小羽,你可听仔细了?确定是他?不曾听闻呐~”
小羽放慢语速:“那伙夫说的声情并茂地,老夫人屋里的赵妈妈也这么说,估计老将军和老太太一早便晓得了。”
祖父祖母的消息应该不假,我慌乱着朝着祖母院中跑去。
“熙儿~熙儿~小妹!你等等我!”兄长追上我一把拉住了我,气喘吁吁地说:“找祖母哭鼻子吗?你都16了,稳重点!我们三在你院内吃早饭,吃完一起去碧竹苑一探究竟。”
“对对对!是的,兄长提议好。”我一着急也没了主意,祖父母都在府中,大人们方法多,不要添乱。
兄妹三人对付几口,就匆匆往碧竹苑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