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稳了稳心神又急急地问:“王姑娘,不知哀家体内的乌藤之毒到了何种地步?可有解药?”
“贵人莫急,此次乌藤毒极其微量,想要清除并非难事。”王雯两指又轻飘飘捏起辛御医开的药方,赞道:“方才我在这一堆的药笺里发现了这张方子,不知是出自何位高人之手?”
景秀姑姑答道:“这是前御医总管辛大人的药笺。”
“果然是他。”王雯点点头,御医世家辛家与妙手观音王家,虽一个在朝一个在野,辛御医作为杏林界泰斗,其金手御医的名号她也略有耳闻,“这就是了,此药方中一味朱砂虽有微毒,却正好能解乌藤毒性,且只要服下便能遏制毒性,有立竿见影之效。其他的这些温补药材不过是个幌子,分量正好保证不与朱砂冲突,又使了一计障眼法,不让他人窥出这是一张解毒方子。”
“原来如此。难怪太后刚服下一帖,凤体便有了极大的起色。”景秀姑姑点点头,“朱砂有毒,因此御药房并无存货,昨日开的方子,今日才从宫外购进。若不是因为这是辛大人开的药方,奴婢是决计不敢让太后尝试的。”
太后恍然大悟,又颇有些疑惑:“看来他是知道的,为何昨日把脉时未说,哀家竟也没有看出一丝破绽……王姑娘,莫非前次中毒,也是辛大人悄悄帮哀家解了,哀家这才没有发觉?”
王雯摇头否认道:“上次解毒并未用朱砂。朱砂虽可以解微毒,若是用了大量的乌藤,光凭这味药,也是回天乏术的。根据贵人体内的余毒推断,上回中的毒分量远大于此次,若是要解此毒,须得用到琉赤丹,此人应当是北藩皇室。”
“琉赤丹?”太子妃听得认真,忍不住发问道。
“琉赤丹是极难得的一味上古流传的解百毒的方子炼制而成的神药。方子记载,鞣炼此丹需要产自北藩的长须参精、赤练蛇胆、鹿王犄角并雪山顶的清泉水。因材料十分稀有珍贵,北藩严禁民间提炼,此丹素来只有北藩的皇室里才有。一百多年前,北藩曾向前朝进贡过一丸,后来宫中宠妃郁氏被人陷害灌下鸩毒,皇上便毫不犹豫地用此丹救了她。可惜自大康建朝以来,北藩每每推脱丹药尚未炼成,从未有过半丸进献……”王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带了些许嘲讽,忙遮掩了下去,又道:“在下妄言了。有关琉赤丹的记载,也是在家传的医书上看到,并未见过实物。”
“这琉赤丹如此神奇?对了——外祖母,既然你是北藩神物琉赤丹所救,莫非你与北藩皇室很熟?”太子妃不由得来了兴趣。
太后却拉下脸来斥道:“荒唐!这样的话,以后不可乱说!”
看到太子妃的嘴又气呼呼地嘟了起来,太后无奈地安慰道:“好了好了,外祖母也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这样信口开河的话以后少说,万一被有心人听了去,可就是弥天大祸了。”又切切地问王雯:“王姑娘,可否劳烦你帮我这个孙女儿把一下脉?”
太后自从知道辛御医对自己有所保留之后,一下子对所有的太医都失去了信任,“这孩子结婚自成婚后到现在已经有七八年了,迟迟不曾有孕,我们是什么法子都想过了。别的不说,就这些年来,太医院那些庸医开的滋补药的药笺几乎堆成小山了,这孩子许多年来把药汤简直是当水在喝,饶是这样,到现在肚子都不见动静。姑娘的医术哀家实在感佩于心,如今就拉下这老脸来,央姑娘也帮这孩子瞧一瞧。”
王雯谦道:“贵人言重了。王雯医术尚浅,与太医院的一众前辈不可同日而语。既然贵人开口,在下又岂敢不从。”
太子妃已经完全被眼前这位年轻医师的博学多识而折服,先前的鄙夷也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如今见她愿意为自己诊脉,又岂会不从的。急忙撸起袖子,伸出皓腕。
王雯专注地诊了一会,便淡淡笑道:“贵人莫非是在戏耍在下?这位小姐还是处子之身,怎会有孕?”
室内顿时鸦雀无声,众人面面相觑。许久,太后才艰难地开口问道:“王姑娘,你是不是诊断错了?我孙女儿成婚已有七八年,怎会还是完璧?”
王雯神色微恼:“不会有错的。寻常医师只会看脉象,自然无法诊出。我们青州王家擅长的是诊气。这位小姐身体康健,无任何不足之症。可从体内流动的真气来看,小姐体内一丝阳气未进,如今尚是纯阴体质。如此又怎会不是完璧?”顿了一顿又拱手道,“在下乡野村妇不善言辞,今日若有得罪,还请恕罪。王雯告辞,各位贵人请自便吧。”
江如卿因太后令王雯诊治太子妃的不孕之症,早已到外殿回避。内室的景秀姑姑、茜雪目瞪口呆。太后深吸一口气,开始盘问太子妃与太子同房时的细枝末节。太子妃面红耳赤地讲了,她们才终于醒悟过来:这几年俱说太子妃是夜夜专房专宠,谁知根本未曾行过周公之礼!原来太子利用郡主的不谙世事,竟蒙骗了她这么久!
太后怒极反笑:“很好,很好……老子、儿子,从上到下没有一个好东西!哀家真是昏聩已久,竟亲手养了这一群喂不熟的白眼狼,还让他们将哀家这一家子骗的团团转!”
景秀姑姑大惊失色,急忙开解道:“太后,此事还未有定论,或许……或许太子是太过怜惜郡主,这才……”
“住嘴!他哪里是怜惜芸儿,分明是做戏给哀家看呢!人都道生恩不如养恩,皇帝在哀家手边养了那么多年,就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谁知道他们一个个暗地里倒像防贼一样防着哀家!”太后随手捞起一只玉匣便狠狠地摔在地上,玉匣破碎,发出“叮”的一声,四散开来。
“太后息怒!”景秀姑姑、茜雪双双跪倒。
太子妃愣在原地,脑中一团乱麻。
是的,她自小便喜欢跟在烨哥哥后面,缠着他一起玩耍,从来不怀疑自己有一天能够嫁他为妻。谁知她的博烨哥哥、她的夫君,竟一直视她为眼中钉,为了不让她生下孩子,用这么拙劣却又万无一失的手段欺骗了她这么多年。她的一腔真心竟错付了这么多年!太子妃实在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做错了,神情竟有些恍恍惚惚的,只喃喃地重复道:“为什么?为什么?”两行清泪顺着脸颊不断流下,怎么擦也擦不干。
太后见她这个模样,心中大恸,搂住她老泪纵横:“我的儿,是哀家误了你!你且放宽心,不要再作践自己了。哀家……”——哀家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受苦,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的!她在心中狠狠地补了这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