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宁禅寺封寺三日,陪伴简王妃祈愿的那段时间,篱笆过得度日如年,夜夜都从噩梦中惊醒,大汗淋漓,然后抱着双腿坐在榻上,望着窗外摇曳的树影出神。
她总是梦到梨落满身是血,抓着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口里呜呜地哭喊:李成奚,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小人!……
即使是虔诚诵经的朗朗声、诸佛的庄严宝相、佛堂焚烧的檀香亦无法令她安心下来,待篱笆回到秦王府后,便立刻差初雪与大哥暗中接头,之后便开始了心神不宁等待初雪带回消息的一天。
因上次府内闯进刺客导致泰叔受重伤,秦王府便加强了戒备。瑞王推荐了数位京畿营的好手进府,皇上亦调拨了几名御林军中的佼佼者过来。篱笆又想到,秦王既然已经知道上次的刺客是她的大哥,必定在听荷苑也暗中安排了眼线。
如此一来,整个秦王府便似铁桶一般,蚊飞不进蚁爬不进。李莫言想再像先前那般偷溜进来,自然是难若登天的。秦王虽然说,若她不离府便既往不咎,但他那样小心眼的一个人,私底下对伤害泰叔的人定是恨之入骨。此时大哥再次进府,无异于自投罗网。她在灵岩山上便与大哥讲了这些事情,包括秦王已经知道他是太子府的人。最后决定,初雪作为丫鬟可以经常外出,回去便与她商量,由她出府与李莫言互通消息。
在这期间,她偶尔在花园碰见钟杏儿,对方都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脸色憔悴,双颧赤红,看着篱笆的眼神既恨之入骨,又透出一股惶惶不可终日的担忧,看来这几天她过得也并不好。
初雪巳时出了府,篱笆便开始了心生不宁的等待,谁料梨落的消息还没到,上次在灵岩山遇到的容易公子却找上门来了。
秦王与他不过是酒肉朋友,虽然他存了拉拢这位年轻才俊的心思,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向来自由自在惯了,从不买这些皇族豪门的账,秦王也只能作罢。
当听到门房通传,秦王对他的突然造访并不感到唐突,反而分外惊喜。他依旧是一副平日里懒散的模样,开门见山地说出自己的意图——他此次道秦王府,是来要李成奚的。
秦王当即便阴沉了一张脸,在心里将他诅咒了千万遍。先是堆起笑容劝他打消这个荒唐的念头,却发现他摆出一副油盐不进的无赖嘴脸,说什么也不放弃——他简直要将他从秦王府赶出去。
“这个,我们平时也算是朋友,是吧?朋友妻不可欺的道理,难道你没有听过吗?”秦王咬牙切齿道。
容易满不在乎地哈哈一笑,俊逸出尘的一张脸在秦王看来尤其刺眼:“第一,你的妻子是简王妃,不是李成奚。充其量,她现在的身份只是你的侍妾而已。第二,我看你对她并不在乎,便是我跟你讨要,那又如何?我对她自是与你不同。你将她看做是物件,顶多觉得这位美人转赠给我是暴殄天物,心里不舍;我却把她看做是一个人。一个有自己的思想,有喜怒哀乐的女人。”容易边说边开心地想着,嗯,是的——还是个漂亮又可爱的女人。
“谁说我只是将她看做一个物件?!”秦王怒目而视。
容易说的不错。大康朝的制度中,皇子的正妻封王妃,王妃之下设夫人。东宫太子,在夫人之下还设有淑人。这些王妃、夫人、淑人乃是正经主子,其所生子女均是大康的皇嗣。再往下便是侍妾、王姬。侍妾是专门侍奉皇子的,若是生了子女,有可能会被抬为正经主子。而王姬相当于歌姬舞姬一流,会娱乐、侍奉王府的一些地位尊贵的客人,一般侍寝之后均会赐药,即使偶然生子也会充作府中奴仆。因此侍妾、王姬均是可以发卖赠送的。篱笆作为秦王侍妾,尚未生子,容易前来讨要,并不是奇闻一件。
只是秦王心里有岂会甘心!面前这位医术高超、谋略超群的年轻人,是他多年求之不得的人才。即使他平日多次有意收拢,也才能与他喝喝酒切磋切磋佛理而已。如今他甘为秦王府的门下之臣他自然是大喜过望,若是提什么物质上的要求,哪怕要他尊此人为谋士第一人,他都会满口答应。谁知唯一的要求,竟然是李成奚!而看他好整以暇坐在太师椅上,拿着青花瓷茶盏慢慢喝着的样子,倒像是今日不拐走李成奚他便誓不走人的德性。
该死!早知如此,他该在秦王妃向他请示祈福名单时便将她的名字勾去了!难为他还想着她最近心情应当不是很好,想让她出去散散心。谁知她只是上个香都能跟其他男人勾搭上!
篱笆被冰着一张脸的侍婢从听荷苑拽去逐月阁,一路上莫名其妙地想着不知又是哪里得罪了这个瘟神,却越过这个瘟神的肩头看到了容易的一张笑脸。
“容公子!”见到熟人,她又惊又喜,不由得有些雀跃。
秦王皱眉重重地咳了一下,脸色又黑了几分。
容易却似分外受用一般,脸上笑容又深了深:“篱笆!这几日可好?”
“容公子?篱笆?”秦王终于逮住重点,莫名其妙地问。
“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昵称,你就不要太在意了。”容易的笑容带了满满的示威。
“昵称!”秦王简直要抓狂了。篱笆这个名字,连他都不知道!他不禁脑补着——在灵岩山天宁禅寺中,他们究竟发展到了何种地步?……
容易不理他,直接问道:“篱笆,你可愿随我出府?”
篱笆心立刻活泛起来,让她离开这个活死人墓一般的秦王府,她自然是不假思索地答道:“容公子,我自是愿意的。”
容易大喜过望:“秦王,这可是她亲口说的。你既然说不当她是物件,那便要尊重她的意愿。这下你可以放人了吧。”
“李成奚!”秦王气道:“在我这秦王府你就这么呆不下去?二十天前你求我休了你,现在又伙同这泼皮无赖将我一军?”——他直接把自己心心念念的谋士划为无赖一流。
篱笆最怕的便是秦王发火,如今见他怒意滔天,不由得又抖抖索索起来:“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今天若是踏出秦王府一步,以后便不要再回来!”秦王简直要咆哮了。外院伺候的侍女冷不丁听到这一声嘶吼,不免都吓得抖了一抖。
“不回来便不回来好了,”容易撇撇嘴,“她要是跟我走了还想着回秦王府,该换我咆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