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陶陶推开他,“你怎么可能没听说!”
亦清顺从地被推开,然后又向她靠近了些,“听说了,但我觉得,那是黎明前的黑暗,比起刚接手靓源时的一无所知和困难重重,你已经走过了最艰难的时刻,现在之所以难受,是因为心理上一时半会接受不了。”
“才不是黎明前的黑暗。调查还没到底,我父亲的冤屈还没洗刷,我要报仇,我宁愿拖着整个靓源下水,也不要他们好过。”许陶陶感觉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格外狰狞,这些话有多少是愤恨下的口不择言、有多少是真心,已经不重要,她只想破罐子破摔地将最坏的一面毫无保留地展现给亦清,却不知这样的展现是为了什么结果:是想让亦清看到她不堪的一面从而厌弃,于是她就能狠下心不再顾及他;还是想确认在这样不保留的展现后,自己依然是被亦清爱着的。
许陶陶摆着一副要拖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的恶状,没想到亦清竟然笑了。
这是什么反应?她特别生气地瞪过去。
“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像什么?”梅亦清笑着问。
许陶陶继续瞪他。
“就像一只还没断奶却不小心走失的小猫,明明柔软惊恐,却故意舞着爪子装锋利。”亦清说完,站起来走了开去,许陶陶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直到见他从洗手间拿出条毛巾来,才低下头去。
亦清右手拿着毛巾过来,左手稍微用了些力摁住我的脑勺,在许陶陶的不情愿中帮她擦干脸。
柔软温暖的毛巾擦过面容,交织的泪痕被纷纷抹去。亦清搁下毛巾,“知道你心里不舒坦,原想多顺着你些,结果被你带偏,反而越讲越糟,现在我来说几句,你听听有没有道理。”
许陶陶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亦清左手收了力气,轻轻抚了几下她的头发,“付出越多,才会越在意,你和伯父两人都是倾注了满腔心血给靓源,所以才接受不了被如此辜负。加之导致你家陷入这般境地的又是伯父结交多年、你也敬重多年的人,感情上就更难以接受。被辜负、被欺骗、甚至被愚弄,你不仅替伯父抱屈,自己心里也冤得荒,痛恨中衍生出了玉石俱焚的念头,这也正常,你不用觉得自己有多黑暗。正是因为你本心并不黑暗,所以,在纠正过往的过程中,你眼见靓源再受波折,心里才又是不忍又是惶恐。你不敢见公司的人,怕他们因为饭碗将掉而愤恨,也不敢见我,怕我因为靓源的事遭遇事业上的麻烦。”
许陶陶不敢接话,也不愿抬头。
亦清低头吻了吻她的头顶,“不要什么都自己扛,也不要把自己逼得这么苦,我们愿意和你一起承担。现在,你先不要想会对我有什么影响,先考虑清楚靓源目前的局势准备怎么收场。其实,你心里是想好好保住靓源的,除去你和伯父倾注的心血,你更知道,靓源是许多人的饭碗,毁掉靓源,也就间接毁掉了很多家庭的正常生活,你不忍心。但是,要降低靓源的冲击强度,很多事只能紧紧捂在内部,这样的话,你就不能光明正大地还伯父清白,痛快地帮他报仇以及找回应有的名誉,作为女儿,你会觉得自己不孝。”
许陶陶眼泪又开始掉,亦清再次将我搂进怀里,“你若一直一个人想,难免兼顾不了,靓源毕竟是伯父打拼下来的,这几年受苦最多的人也是他,你得问问他的想法。”
“蒙冤多年,怎会不想一朝得雪,不用问,我去做就行。”
“陶陶,你真的觉得伯父当年一无所知吗?”
“我爸你也见过,太过耿直大条,当然不知道。”
“我记得你说过,伯父起初不认罪,后来没过多久全盘认下。”
“那是因为我妈的项目申请出现问题,还打算辞职,爸爸不愿连累妈妈。”
“不排除这个原因。但是,陶老师当年花费那么大精力,也难以找到对伯父有利的证据,一定也让伯父意识到,参与事件的涉及之广。凭借伯父的阅历,不难猜出主使,也自然能顺着缕清主使者与靓源内部人员的串联。在伯父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他不仅难以对抗这些人的合力自证清白,更可能导致对方为尽快坐实案情推更多的人下水。凭借伯父当年的影响力,案情拖得越久,对靓源越不利,或许,在明白难以脱罪的情况下,伯父才最终做了那样的决定,以保全靓源和其他人。”
“我不信,我爸认罪,坏人逍遥法外,由那些人主导靓源,爸爸怎么会放心!”
“商场上,利益的作用,有时会盖过品性。你不是这样的人,但需要承认这个事实的存在。伯父当年,也许能凭借自己的影响力执意闹大,但是别人也能舍弃靓源这个壳子,重起炉灶;而若由他担下一切,只要靓源还有价值,那些人就会保着靓源,并且出于长期的利益考量,愿意让靓源好好发展。只不过伯父应该没有料到,金融危机后外贸萎缩,加之管理不善,靓源还是走了下坡路。”
“照你这么说,我爸把靓源看得比自己还重?”
“我觉得是,你回国要接手靓源,伯母不赞成,可是伯父没有阻拦吧?”
“我爸都不见我,怎么阻拦。”许陶陶不愿承认,亦清也不反驳,静静地抱着她。
许陶陶没再言语,安静地靠着亦清,过了很久道,“我想去见我爸,这次,他应该会见我了。”
“我陪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