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里的水已经很深,拴在里面的马儿,不停地嘶鸣。只是船底漏水太快,已经没时间去把马的缰绳解开。
殷睿却道:“船家不必惊慌,船舱里的水已经退了。”
看船家那样子,他是以为这位贵族老爷吓糊涂了,船家刚要再劝,突然有个水手惊道:“水退了!”
不光船家不敢相信,齐平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赶紧跟着船家到船舱查看。
当齐平来到船舱里的时候,船舱里的水已经很浅,要不是那条明显的水线,没人会想到刚才这里的水已经齐腰深。
很快,水就退的一干二净,船底只剩下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站在窟窿边上,还能看到江里游动的鱼。这个窟窿好像是个无形的屏障,江水无法侵入船半分。
船家咕咚一声跪在窟窿旁,连说:“水神保佑!水神保佑!”
齐平在心里暗暗称奇,他还没听说哪种神术,能有这样的效果,这简直是神迹。
接着,齐平开始悄悄观察船上的每一个人,他猜测船上肯定有信仰邪神的人,会施展些他见都没见过的神术。
齐平一直找到甲板上,他发现刚才还晴空万里,现在却突然乌云密布,好像要下雨。
只是他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是谁在施术。不过他自知自己的属下没有这样的能人,那自然是殷睿的某个属下所为。
接着他注意到江面上也没见起风,船却像离弦之箭一样走的飞快。
刚才隐隐包围齐平等人的三艘船,已经发现他们的突袭好像失败了,而且目标有逃跑的迹象。
但不管他们怎么转帆,怎么划船,速度也没见加快。
没一会儿,齐平所乘坐的船就已经突围,便渐渐跟那三艘船拉开了距离。
船靠岸后,穆瑞等人赶紧去把马牵出来,又让水手把马车拉上岸。
接着齐平刚才乘坐的那艘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没,引来周围人的关注。
殷睿多给了船家些钱,让他们赶紧离开码头。
船家一个劲的说殷睿等人是圣人,引得水神出手相救,他朝江里跪拜,大呼了几声“水神显灵”,才带着人离开码头。
齐平在心里觉得好笑,明明保护着他们上岸的“水神”就在身边,船家却朝江里拜。
现在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跟在后面的三艘船也追上来了,不过他们还有一段时间才能靠岸。
为了进一步拉开距离,齐平和殷睿乘上马车,立即离开码头。
殷睿手里有楚王的符节,可以调动地方贵族的势力,剿杀这些刺客。
只不过前提是,他们能有性命到达距码头最近的康氏城堡。
一行人马不停蹄跑了两个来时辰,康城遥遥在望,后面一直没有追兵的影子,想来是把那些刺客甩脱了。
齐平看了一眼殷睿的马车,他完全猜不透殷睿到底隐藏了多少实力,或许四个公子当中,殷睿才是最不可测的一个人。
这时候乌云密布的天空突然放晴,阳光照在路两旁泛黄的树叶上,格外灿烂。
齐平感觉最近两年已经被冷水凉透了的野心,又开始蠢蠢欲动。
接着,他想到了殷睿的提议。
他心道:也许在京城,我可以有一番作为。
…………
进入康氏的封地后,殷睿就注意到,周围的植被不自然的泛黄。
一阵清风吹过,泛黄的树叶就落了一地。
现在虽然是秋季,但是树叶还不至于黄到这个程度。
殷睿的目光跳过齐平的马车,看了看大路后方,在江面上的追兵应该是放弃了追赶,不然他们如果骑快马的话,现在也该追到了。
可惜了,他还费了不小的力气,留了后手。
刚才在江面上自然是殷睿利用“分水扇”,把水从船舱里排出,以及驱使水力推着船迅速靠岸。只不过他一直把“分水扇”藏在袖子里,并未被别人发现。
他注意到齐平好像对他有所怀疑,不过这种没影的事儿,他很容易就能推给船家或者水手,自身暴露的可能性不大。
康氏封地的领主康广早就得到了消息,骑着马带着仪仗队迎出去了数里。
殷睿是伯爵,康广也是伯爵,不过殷睿是越国公之子,正儿八经的公子,又手持天子符节,身份地位自然比康广高了一截。
虽说康广看到殷睿和齐平寒酸的仪仗队,多少有些轻慢之心,不过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他客客气气地迎接了殷睿,在礼数上做得很周到。
殷睿出面客气了几句,便对这位六十多岁的老伯爵道:“康广伯是请我们来剿匪的?”
康广一愣:“不是啊。”
殷睿微笑道:“实不相瞒,我们今天在康氏领地遭到了水贼截杀。”
康广吓了一跳:“他们吃了豹子胆!大王的使者都敢……”
说到这里康广心里凉了半截,他心说:难怪这一个公子一个侯子的仪仗队就这么点人,原来他们的仪仗队竟是被水贼杀了!
这可是天大的罪过,康广急出了一身冷汗,好在殷睿和齐平没受伤,不然大王怪罪下来,整个家族就完了。
想到这里康广老爷子不得不佩服殷睿和齐平的沉稳和气度,仪仗队被杀伤了大半还能笑得出来,如果换做是他,他早就暴躁如雷了。
殷睿哪里想到,康广已经脑补那么多有的没的。他又道:“不管怎么说,水贼始终是地方上的一大祸患,还请康广伯不要懈怠。”
康广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派人到码头上查问,并加强横江两岸的兵力,以防水贼再次作案。
殷睿自然知道,现在再派人去,连个鬼影也抓不到。不过这是对那些刺客的警告,康氏这边行动起来,刺客们如果想要再次刺杀,就要好好考虑考虑了。
康广又向殷睿和齐平告罪,然后才带他们进康城。
康氏的封地并不富裕,作为领地上唯一一座小城,只有横竖几条街道的规模。
不过康氏的城堡却一点儿也不比其他伯爵的城堡小,竟大概占了整座城池四分之一的面积。
康广带着殷睿等人经过巨大的庭院,才到了正厅。
早有奴仆沏好了茶等候。
殷睿喝了口茶才询问康氏封地庄稼减产的具体情况。
康氏所在的江北之地,并不算太肥沃,不过有横江水的灌溉,只要不发洪水,收成也还说得过去。
今年难的一年风调雨顺,夏季的时候,庄稼的长势也很好。可是就在一个多月前,有一部分领地的庄稼,突然停止生长。
其它植被也明显受到影响,该开花的不开花,该结果的不结果。
后来甚至连住在那些地区的人,不管是身体强健,还是体弱多病,都不约而同的纷纷生病。到秋收时节,甚至有不少人病死。
殷睿听了康广所言,语气有些奇怪地问:“我记得康广伯呈上的奏折中,只说庄稼歉收,植被异常凋零,没有提到有人员死亡啊!”
康广微笑道:“死的都是些奴隶和贱民,不值一提。”
殷睿默然,康广眼中,一个奴隶还不如他庄园里一颗果树值钱,所以奴隶的死只是些旁枝末节的小事,树上没有按时结果子才是大事。
殷睿又问:“康广伯可曾请生命之神教派的人,来研究研究是怎么回事?”
康广答道:“我的城堡中就有位生命之神的神术师效命,前段时间我还特意从京城请来两位神术师,他们都说那是地力有所损耗,休耕一年就好了。可是一旦休耕,我江北之地的粮食难以自足,所以才情大王示下,如何解决此事。”
殷睿听明白了康广话里的意思,他请楚王派人来,能解决问题最好,即便不能解决问题,只要坐实了需要休耕的结论,明年对王室的供奉缴不齐,也不怪他康广。
对于所谓的地力殷睿多少有些了解,在这个时代地里的肥料基本上都是人、畜的排泄物,不过人的“产量”毕竟有限,根本供应不上肥料的需求。于是草木灰这类的东西,也被当做肥料撒到地里。
因为没有化肥,土地的肥力无法持续保持良好的状态,种两年庄稼,然后换一下种植的作物,或者休耕一年是很正常的事。
至于休耕之后,那些奴隶或是贱民们会不会因此饿死,康广自然不会关心。毕竟那些贱民们就像麦子一样,割了一茬,来年又会再长出一茬。
在这里也了解不到更多的情况,殷睿准备明天去那些“受灾”的地方转转,请康广提供向导引路。
康广显然早有准备,把自己十几岁的孙子康兴叫来,一来侍奉殷睿和齐平等人,二来作为殷睿等人的向导。
谈完了正事,康广便请殷睿和齐平去客厅赴宴。
康氏领地的子爵们,以及一部分男爵,已经在此恭候多时。
殷睿硬着头皮跟他们应酬了一番,康广便宣布开宴。
奏乐和舞蹈表演是贵族宴会的标配,伯爵有伯爵级别可以演奏的音乐,诸侯有诸侯可以演奏的音乐,国宴有国宴演奏的音乐,各级的奏乐不可僭越。
楚乐悠扬,秦乐欢快,齐乐悲壮。有时候从楚乐,到秦乐、齐乐挨着来一遍,一两个时辰也就过去了。
奏乐期间,可以小声谈话,不过为了体现自己的高雅,大多数贵族都是闭着眼,身体随着音乐的节奏摆动,好像陶醉在音乐的世界里。
殷睿借着奏乐的时候,小声对齐平道:“齐平君,你觉得是什么人想要我们的命?”
“无非两种可能。”齐平道:“你或是我的仇人,或者不想让我们来到江北之地的人。”
殷睿也是这么想的,他琢磨了一下才道:“我那两个哥哥,并不把我当成威胁,而且他们的手也伸不到江北来。”
齐平也道:“齐国内也没人把我当成威胁。”
殷睿微笑道:“那就是第二种可能。”
齐平想了一圈:“江北之地的事,怕是没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