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什么!”
余将寤知道那一拳不是开玩笑,当即遵从本能猛地用掌直接握住对方的拳,另一只胳膊搭上苏秦的肩就想来个过肩摔,但却愣在原地。
在两人拳掌接触一瞬间,她能感觉到苏秦立刻卸了力,只剩不到三成,也就震得虎口发麻而已。
余将寤疑惑地看着她。
苏秦没有立刻解释,而是先拉上门,指指椅子,“坐,吃菜。”
余将寤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没动筷。
反倒是苏秦先动筷,夹了一筷子爆炒猪肝进碗里,却没立刻吃,“最近遇到了事吧?”
“而且是让你想起以前出生入死日子的事。你是不是在怀念那段时光?”
余将寤惊奇地看着她,“苏警官?你在说什么你知道吗?我早早就退休了,而且PTSD症状现在都没根除,你说我怀念它?”
“……根除那个团伙后,我一直派人暗中保护你,所以没有发现任何人对你有威胁。”
“而且,你留了长发。”
“我不明白你的逻辑。”余将寤感到好笑。
“所以你应该没有必要去练习那些专门的搏击术之类的了。可是我刚才试探你的时候,你的反应比原来当线人的时候还快,快了将近一个指头的距离接住我的拳,而且用了全力。”
“但是你以前和我一样是短发,是为了方便打斗不被抓住破绽。你现在头发快长到腰处了,大致增长三十多厘米。人类头发每月大约增长1~1.5cm,所以你是从三年前开始留的。说明你当时打算退隐不再染指这些事,于是留长发降低了警惕。”
“降低警惕、容易被抓住的长发,和更加敏锐的警惕性、增长的力量,真是很有趣的矛盾。”
“一方面留长发麻痹自己进入常人的生活,忘记那些恐怖回忆;另一方面又不断训练自己,增强格斗实力,不断重温那段日子。”
苏秦那双眼睛简直就像是锋利的手术刀,把余将寤的连皮带肉解剖得干干净净,“我能想到的解释就是——”
“你不是恐惧,是怀念。因为你精神状态不是精疲力尽的恐慌,更多是一种满足。”
余将寤撑着头,苦笑道,“你是鬼吗苏秦?我们才重逢多久?”
苏秦笑笑,把猪肝咽下去,“我们这行就靠看人吃饭了。哪是你这个半路出家的野路子能比的。”
“说吧,遇到什么事了。”苏秦夹了一筷子清炒虾段,心情愉悦。
余将寤沉默片刻,“……最近有没有人从你这打听我?”
“……惹事了?”
“不。帮了国安部某小组的一个忙。不想和他们扯上关系。”
苏秦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把虾仁咽下去,沉吟道,“目前还没有。放心,你可是功臣,个人隐私资料我从十年前就开始帮你保护了,哪有那么容易查。”
“况且……就算过了三年,那起大案的时限也没过,你的资料也不可能解封。更远的边境,还有更深的大鱼。”苏秦漫不经心地说。
“……这次是谁去?”
“……不用管。反正能活着回来。”
“还有什么事?”
余将寤犹豫片刻,还是说了,“我帮忙的时候装成男的,还用了你的代号。”
苏秦筷子一顿,脸色微沉,“你用了‘季子’这个名字?”
“梓木的梓。放心,只有国安的两个人知道,那起行动很危险,只有我们三个活了下来。其他人都没了,不用担心代号泄露。”
“但愿。”苏秦继续吃饭,慢条斯理地说,“我只想告诉你,‘季子’这个名字,就当死去了好。不应该重现世面。”
“明白。”余将寤拿起筷子夹了块卤得酥软的排骨,“话说,你们那起案件是关于K大刘义教授的案件吧?”
“……我们今天下午找到了刘义的部分尸骸。”苏秦夹了一筷子油麦叶。
苏秦解释,当年警方只找到刘义快腐烂的下.半.身,所以几乎没什么线索,但是这回他们找到了上半身,甚至包括部分头颅面部的组织。
余将寤忽然发现,那一盘卤排骨只有自己吃了,而苏秦动都没动,甚至还摆得远远的。
她放下筷子,组织了一下语言,把自己在陈晓楠梦境里得到的线索告诉了苏秦,当然都是以陈晓楠自述或者其他已亡证人的口吻。
苏秦吃饭速度变慢,喝了一口大麦茶后,用纸擦擦嘴,道:“你的消息很有价值,可惜找不到人验证。我会马上安排人去他们学校搜查。”
“老陈他……是不是时间不多了?”
苏秦看向她。一向镇定如余将寤,竟然也有这种手足无措的时候。
苏秦沉默片刻,语气平板没有起伏,不做任何隐瞒,“没错。我问了你们院的医生,他早在半年前就检查出了肺癌晚期,没救了。”
“顺便一说,他委托那个医生存了个保险柜,密码是那起案件的案发时间,里面保留了一份林沁源当年犯罪的证据,有血衣和犯案工具,所以案子进展很顺利,只要去你说的地方再检查一遍就可以了。”
余将寤张口好一会却发不出声,最后出来的声音沙哑哽咽,“恭喜。”
苏秦也放下了筷子,语气和缓不少,“余将寤,不论你师父能不能醒来,他都会面临法律或者良知的制裁。我想他应该是早就料到了。”
“今早送到你们医院的那具女尸是林沁源,我们刚打算去找她聊聊,谁知道她出了车祸。”
“……师母,她死前和谁联络过吗?”
苏秦仔细回忆,然后肯定地摇头,“除了你师父,其他都没有。林沁源在一个星期前寄了一张生日贺卡给他,至于贺卡中途是否经手他人我就不清楚了。那张贺卡在陈晓楠身上找到了,没发现什么疑点。”
余将寤颔首,勉强挂出一个笑,“多谢。”
苏秦重新拿起筷子夹青菜,“没事。记得不要外露消息,毕竟案件还在调查,我也得遵守规定。”
夹起一块猪肝,她继续说,“还有,如果你要换份工作什么的可以来找我,我会帮你安排。”
“暂时不用。”余将寤面色淡淡的。
苏秦没说什么,吃了口饭咽下去才教育道,“凡是过往,皆为序幕。”
余将寤木筷微顿,旋即夹了一大块排骨入碗,“有些事不说,不代表会忘记,也不代表走不出去。”
苏秦抬头看她一眼,笑了。
“挺好。”
路灯闪烁着暖黄暧昧的柔光,把灯下人的影子拖得很长,一路蜿蜒折入漆黑的小巷。秋夜的寒风冻得人手指发麻,触及到暖意都会发痒。
“局里还有事,我今天得加班,不能久待。”苏秦披上大衣踏入那萧瑟秋风里,回头看一眼灯下的余将寤。
余将寤似乎预料到她会回头,静静站在原地,露出淡淡笑意,“行了,苏副队,赶紧去加班吧。”
苏秦点点头,决然离开,不再回首。
随着苏秦一步步远离,余将寤脸上的笑意,也渐渐退去了,一如被月亮牵引的潮水,毫不留情地逝去,却不知是否还会回到原来的位置。
余将寤紧了紧身上的黑色披风,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多。
按照科普贴上说的话,老陈是在一个星期前中了情绪种子,那个时候她正好天天往他的科室跑,几乎所有东西都会碰到,但是她却没有反应,而老陈却中招了?
这不对啊,老陈这么普通一个医生,谁会无缘无故对他下手呢?
而且老陈到底是怎么中了种子?
是谁干的?
情绪种子有潜伏期,必须要接触到人体才能植入脑海里寄生,所以必须是老陈直接接触过的东西。如果是医院那倒没几个东西她没碰过,但是是老陈家就不一定了。
如果是老陈家里,那么那个人必定和他们很熟才会知道地址,可是筛选一下不仅没几个人知道老陈的地址,而且知道的人也不是什么伊甸园破梦者之类的人物,否则她早就该感觉到不对劲了。
果然还是得先从医院下手吗?
或者是从老陈的动机?
比如……知道当年那件事的人,才会猜到老陈的心思,给他种下情绪种子,否则也只是浪费资源。
不行。余将寤烦躁地揉揉头发,线索还是不够,她想要仅凭自己的力量查清楚这件事情的隐情根本不可能。余将寤有预感,这件事的水不是一般深,后面至少有一股势力在暗中操纵,一个不小心就会把自己搭进去。而要想解决这些事情,她必须找个组织做帮手。
只是以前当线人单打独斗惯了,暂时还拉不下这个脸,也没有什么能依靠的人,所以只能不尴不尬地僵持着。
寒夜降临高城,秋风席卷落叶,四周一时无人,安静得紧。
余将寤裹紧身上的大衣,几个快步走到电梯门口就要摁下向上的箭头。
指尖在即将接触时停住,余将寤慢慢收回手,仔细打量这个按钮,后背嗖地爬上一股凉意。
她住的小区不是新开发的,算是老城区里面比较好的旧小区了。电梯的按钮因为常年按压所以会有细微磨损,比如金属镀层和橡胶线的边缘会模糊不清,出现细小颗粒缺失等。
但是眼前这个按钮,却是完全崭新的。
余将寤没有迟疑,立刻发动了异能,眼睛登时变成冰蓝色,所视之处都土崩瓦解,逐渐露出原来昏暗老旧的模样。在楼道口的阴影处,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抚掌轻笑,不急不缓地走过来。
“厉害。一个新人就有这种实力看破幻境,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余将寤瞥了一眼假按钮的位置,那是一根漏电的电线,只要她碰上去,不死也得昏迷。
她警惕地扫视一圈周围,然后死死盯着那个看不清面目的男人,“敢问阁下姓名?”
对于不认识的敌人,戴高帽子做缓兵之计永远是最好的选择。
男人笑得更开怀了,“你是破梦者,应该也听过我们‘伊甸园’的名讳吧?我看你实力不凡,加入我们伊甸园很有前途。”
余将寤心里感到好笑,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警惕注视四周,没有回答他。
男人似乎猜到她心里所想的,语气淡然地解释,“不要听他人所言。我们组织信奉恶念之神没错,但是恶念每个人心里都有,有什么问题?而且恶念之神可以满足活人的一个愿望,作用于任何人都可以。”
余将寤终于正眼看他,“…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对,”男人似乎心情愉悦,“只是要满足神的要求而已。等神能够恢复他的力量和梦忆之神抗衡的时候,就是我们愿望实现的时候。”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不可实现的愿望,梦忆之神不可能帮你实现,但是我们的神可以。”
“只要你加入我们,我们就能把你的遗憾变成圆满。”
“跟我走吧。”
男人伸出手。
他的手很好看,如洁白的玉石,不染丝毫杂质,近乎完美,却给人一种冰冷残忍的感觉。
余将寤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没有立刻接过,也没有立刻拒绝,而是转了个方向,继续问他,“为什么会选我?”
“因为你很有实力。”男人很有耐心。
“不。不是这个原因。”余将寤眼神犀利,“有实力的新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况且不过是一次幻境你也不可能这么快认定。一定还有其他原因,促使你早早盯上我。”
“我的个人信息没有那么容易收集,你能查到绝对费了不少功夫,而且还未必完全。”
她从事了四年的线人生涯不是白当的,也赋予了她完善的资料保密资格和其他权力。
“既然知道这次幻境,说明你也参加了,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
“你是王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