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起赶紧扯过告命书仔细一看,果然,使字少了半边,是个吏字。不禁暗骂:左相这糟老头子心眼真多,又想用我,又想防我,还把官职故意削小了一级。
尉璞觉得太好玩了,一把抢过告命书看了看,笑着捶腿:“原来你是弼马温啊!”
程海山觉得眼前画风有点古怪,他拱手问尉璞:“请问大人是?”
“我是他从官,做些文书类的辅助工作。”
从官?这从官倒是比正官还要嚣张,这算是什么关系?
刘起马上给程海山还了礼,“既然是平级,那咱们以后见面就不用行礼了,我现在就把礼还给你,这样咱俩两清,不欠你的了。”
程海山干笑两声,“大人不必如此客气,虽说是平级,但是大人是从京都下来的,历来都是高人一等,我们这些乡野小官怎么敢和大人比呢?”
刘起摇头道:“京都?我从平阳过来,不是从京都。”
程海山还是不动声色地笑着,他左右的从官们窃窃私语:“历任宣抚不是都从京都的朝官担任的吗?”
“平阳又是什么地方?没听说过。”
“可能是不受重用,才打发到我们青州来做宣抚的。”
...
程海山恭敬地说道:“不知大人今天怎么安排?先看哪一方面?”
刘起大大咧咧地说:“今天太累了,先歇一下,有什么事明儿再说吧!”
程海山高兴地说:“大人说得对,两位大人长途跋涉,想必疲乏得很,那我先送两位歇息,顺便设宴,给二位接风洗尘。”
尉璞赶紧道:“设宴就算了,我刚吐了一路,也吃不下大餐。”
刘起也拔高了声音:“我听说你们青州又穷又破,怎么还设宴?”
周围的从官听到他这么说青州,脸色马上灰了一层,议论纷纷。有事儿都是饭局谈,这不是古已有之,天经地义的事儿,凭什么这么说我们?
程海山马上改口道:“那就不设宴了,还请两位大人好好歇息吧!”
刘起和尉璞走后,长史从官们围着程刺史,七嘴八舌地问:“这个宣抚吏不是从洛阳派下来的,有点来路不明啊!说话也难听得很,你说这次咱们被宣抚,能宣成什么样儿?”
程海山轻蔑一笑,“嘴上无毛的后生,还怕他们做什么?历来中央巡察,最长不过七天,咱们好好磨他们一下,熬过七天,又万事大吉。”
“大人英明!”
“大人英明,这俩小子不足为惧,俩人加起来岁数还没我大呢!”
“可不是?估计这俩人也就装装样子,把这次宣抚当跳板,等七天过了,让他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
...
厢房里,尉璞额头上搭着热毛巾,有气无力地问:“小起,你这次打算怎么搞?”
刘起盘着腿坐在床上,边啃着鸡腿边说:“历来中央巡察,最长不过七天,咱们头七天光白吃白住,第八天才干活,至少熬他们个半个月,看谁更急。”
转眼过了五天。
程海山在房内来回地踱步,不安道:“这一趟宣抚是怎么回事?来了这么几天,也没传出什么消息啊?他俩现在在干什么?”
长史虞十庅停了笔,恭敬地回道:“刺史大人,放心好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纵他们再强的龙,也难压我们地头蛇。而且我看他们顶多是地龙。
那个刘宣抚每天一早就一个人出门去了,不知道他去哪,也不知道他去干嘛。倒是他那个从官,天天看赈灾的账本。”
程海山点点头,小声问:“我们的账本没问题吧?”
虞十庅同样小声地回:“没问题,我们预先处理过了。”
程海山进了宣抚使专属房,见尉璞坐在那,一页一页地翻着账本,极其认真。程海山赶忙过去,问道:“我这账本有什么问题?”
“没得问题。”
程海山心里琢磨,果然是稚嫩后生,这账本故意留的马脚都看不出来。于是嘴边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尉璞合起账本,颠来倒去地抚摸着账本的封皮。
这又是干嘛?对了,这种等闲之辈,看账本也看不懂,只能装模做样地看看封皮来打发时间,不足为患,不足为患。
程海山忍不住地揶揄道:“大人,你看封皮看了那么久,能看出什么问题来?”
尉璞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刺史大人,你的账本重新誊抄过的吧!”
程海山严肃道:“你不要信口开河,我这都是原账。”
“封面浇过水,故意作的旧,对不对?”
程海山陡然变了脸色。
尉璞又道:“里边都是重新誊抄过的帐,每隔几页,要不就是没有四舍五入,要不就是平白空缺了几两银子,其实都是故意留的小错误,我没说错吧?”
程海山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尉璞嘿嘿一笑:“你们的账本都改得面目全非了,哪还能看出问题?这事儿我回头跟刘起好好说说。”
程海山一本正经地反驳道:“你不能光凭封皮儿的水渍,和里面的内容,就断定我这本是假账吧?”
尉璞:“你还别说,就你这几招,都是我使过的,我也曾经这么篡改过账本,被我爹揪出来一顿骂...”
能看出造假的,必须自己擅长造假,账本的事儿,商家才是最专业的。这下程海山遇到对手了。
程海山死都不改口,“本官从不造假。这些都是你的揣测而已,没有真凭实据,我觉得是你多心了。”
尉璞也不说话了,低头翻着账本。
程海山出门没多久,长史虞十庅就进来了,手里拿着一个黑底朱纹的漆器匣子,颇为精致。
长史把匣子打开,露出里边一双雕花象牙箸,笑着说:“大人,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尉璞抓起筷子,仔细看了看,“象牙筷?看成色还行,就是比我家那五双稍微差了点。话说这还没到吃饭的点,你给我筷子干啥?”
长史把筷子往匣子一收,转身就出去了,留下一脸莫名奇妙的尉璞。
程海山躲在门后,问刚出来的虞十庅:“怎么样,他收了吗?”
长史把匣子递回去,哀叹了一声:“奈何人家看不上啊!估计家里有当大官的,人家被送了五双象牙筷了!”
不好搞,不好搞,看来我们青州果然是穷了点,我们当宝贝的,人家都不稀罕了。既然从官不好攻进,那唯有试试直攻主官了。程海山苦笑着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