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头日光正浓，绿叶被晒得发蔫，远处的钟鼓楼传来阵阵鼓声，申时（下午三点）到了。
程海山伸了伸懒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松了松蹀躞带，在桌子旁的空地上打了一套五禽戏，下属们睁大困倦的双眼，纷纷拍手叫好。
五禽戏就是古代的广播体操，说它没用也有用，说他有用也没用。
打完一套五禽戏后，程海山拿起白绢布擦了擦额上的细汗，叹道：“做人还是要养生啊！”说完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感觉似乎变小了点，看来自己的养生方法颇有成效嘛！
程海山心情舒畅，掀开放在公文旁边的漆器点心盒，只见里面摆了几枚酥油鲍螺。他拿了一颗就往嘴里放，刚吃了一口，又想到什么，对正在看文书的尉璞说：“尉大人，午后了，有没有觉得困乏？要不要来几块酥油鲍螺？”
酥油鲍螺，在当时可是贵价零食，时人终于从牛奶里提炼出奶油，奶油和蔗糖蜂蜜混在一起，谓之“酥油”，又把点心挤成螺旋状的样子，底下圆，上面尖，螺纹一圈又一圈，谓之“鲍螺”，酥油鲍螺类似于今天的奶油泡芙。
程海山刚想把点心盒端到尉璞面前，不料尉璞一边看文书，一边头也不抬地回：“我工作时不吃零食，零食都是给那些上了年纪的人提神用的。”
程海山悻悻地把点心盒拿了回去，其他几个长史听尉璞这么一说，也悄悄地把自己桌上的点心盒收到最下层。
“谁困啦？走啊！和我去河堤巡察去。”刘起一路高喊进了门。
屋里的官员们立刻精神抖擞，有的使劲地翻阅着文卷，有的在奋笔疾书，好一派忙碌之景。
“程大人，听说你要养生啊，要不咱们一起去河堤上走走？”
程海山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刚养过了，再养就养不动啦！你还是找别人吧！”
刘起翻着手里的几本河道札记，“这几本是谁主笔的？叫——虞什么？”
“哎呦！”一个长脸长史拿干砚台一拍脑门，皱着一张老脸站起来，“正是在下虞十庅。下官眼下正忙，刘大人，实在对不住了，要不你另请高明...”
刘起环视了一圈，走到那位须发皆白的老吏跟前，“老爷子，想必您已经经历过八年前的河堤修建了吧？”
程海山心里警觉起来。
老吏唯唯称是，旋即明白了，“大人是想让在下陪同？——没有问题。等在下先去拿鞋，随后马上就来。”说完颠颠地跑去拿鞋了。
“他去拿鞋干什么？又不是没穿鞋。”刘起不解地问一旁的另一个长史。
那长史压低声音，紧张地回：“我们出去的时候穿一双鞋，回来的时候换成另一双干净的鞋，要是踩脏了门庭，程大人会不高兴。”
程大人还挺洁癖的嘛。
不一会儿，老吏怀里抱了一双鞋出来了，他见了刘起，满脸堆着笑，又伸手主动接过刘起手上的札记，“这点粗活下官来干就行了，刘大人，咱们走吧！”
程海山目送着刘起和老吏出了门，直至他们的背影完全消失，才紧张地把虞十庅拉到另外一个房间。他四顾张望，确定没人后，才神秘兮兮地说：“我觉得刘起这人颇为阴险。”
虞十庅瞪大了眼睛，表情十分困惑，“此话怎么讲？”
程海山压低声音又道：“听说昨晚刘起把我的几个下属留下来了，有这回事吧？”
虞十庅点头：“确有此事。”
“我怀疑他想离间我们，趁机套话套出我的不是。”
虞十庅皱紧眉头，“敢情他之前一直故意在麻痹我们，然后又在另一边偷偷摸底——这小子确实是阴险啊，两面三刀的，看他平时整天满脸堆笑，几乎没看出来！”
“我们麻痹啊！大意啦！我一听到他说起八年前河堤，才回过神来！”程海山痛心疾首。
虞十庅嘴里一直念叨：“八年前河堤，八年前河堤，八年前...八年前是潘季寻主修的河堤，他从哪里翻出这些陈年旧事了呢？”
程海山轻蔑一笑，“肯定是昨晚，他发动的那些人，其中有谁说出来了呗！这就是我刚才说的离间啊！”
虞十庅揣着手仔细想了想，“哎呀糟了，我估计他要参咱们一本，说我们修河堤修得不好！”
“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没想到咱们在账本故意留的错误，他提都不提，直接过了。这人年纪虽小，其实鬼精得很，我们现在才发现，晚了一步，哎！”程海山眉头紧锁，面露愁容。
虞十庅眼珠子骨碌一转，计上心来，“要不，我们快他一步，先把他刘起给弹劾了？”
程海山气得不行，把扇子扇到飞起：“你当差当了这么多年，还说什么胡话？我们没有弹劾权！宣抚跟御史一样，是监察官，弹劾权只有他们才有，他们不弹劾我，就算不错了！”
“大人此言差矣，我说的弹劾只是比喻，毕竟我们一定要先发制人，以免后发制于人。”
程海山“怎么个先发制人法？”
“大人，你记不记得刘起之前写过札子给左相大人？”
程海山听到这儿，更急了：“你还刺激我，我知道这小子跟左相大人有门路，我们就更被动啦！”
“程大人，你仔细想一下，这事儿不合规距，按程序，宣抚事宜可不是直接发函给左相的，这小子跟左相大人有龌龊，你说右相大人会怎么看？”
程海山扇子一丢，“那我们赶紧上书给右相大人，快，你主笔！”
虞十庅赶紧展纸备墨，奋笔疾书，边写边道：“大人，我们就说刘起与左相大人私通款曲？”
“这词儿用得好，就说他们私通款曲！刘起还干了什么？”
虞十庅抬眼一笑，“干了什么不重要，词儿都是拿捏出来的嘛，莫须有，莫须有嘛”
程海山点点头，心想，此番上书，刚好又能和右相拉关系，真是一举两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