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觉时,安迪噩梦连连,艾米莉的脸和死亡时血淋淋的影像交织在一起;艾薇儿柔弱退缩,显得那么脆弱和恐惧,安迪总是够不到她,大喊着让她快跑。
黑夜阴沉沉的。安迪的头很疼,而且睡着的时候咬着腮帮子了,他用舌头舔舔咬破的地方,有股血腥味。
慢慢地,安迪从床上爬起来,走进浴室。按下控制板上的按钮,一股冰凉的水流和一股滚烫的水流交替从他的脚下喷出来,他闭上了眼睛,屏住呼吸。除了血流加快的细微流动声,他什么也感觉不到。听说在憋气时会看见常人感觉不到的东西。
安迪看见了死亡——艾米莉的脸被抓破,鼻子被割下来,她美丽的头颅盛放在首饰盒上。
他猛地惊醒,嘴里喘着粗气。随后,他把浴淋关了。他擦干身子,换上衣服后就下了楼。
今天克劳斯和布兰达又不在家。原以为客厅空荡荡一人,走下楼才看见伙伴们在楼下静坐着。只是,多了一个碍眼的家伙。
安迪和西蒙就这么对视了许久。凭动物的直觉,安迪预料到所有发生事情的源头就出在这个混蛋身上。他手臂上、额头上的青筋暴起,飞快向西蒙奔去。
顷刻间一切就这样发生了。
“安迪,不要!”特蕾莎咆哮道。
安迪把特蕾莎的话当作耳边风,不由分说地向西蒙冲了过去,把他冲撞到桌子的另一边。桌子倒在地上,西蒙也摔倒了,把茶几的水果、摆件、杯子和盘子撒得满地都是,而西蒙倒在乱作一团的玻璃碎片中间。
“哇哦,小白狼,你的战斗力提升了不少嘛。”西蒙摆出一副无赖的表情。
安迪的怒火更加旺盛,把玻璃碎片踢到一边,上前揪住他的衣领:“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你个狗杂种干的!我警告你,不准再他妈的插手我们的事!”
“让我们先把这场好戏演完。”西蒙的诡笑变成了一种挑衅,他慢慢地朝前移动身子。
安迪嘶吼起来,露出尖尖的獠牙,喉咙发出野兽的咆哮声。
“怎么?你喜欢那个尚未成熟的猎人女孩?”西蒙继续挑衅道,满不在乎的样子。
“我喜欢谁关你屁事!”安迪歇斯底里地嘶吼起来,就在这时,他对着西蒙的喉咙直奔过去,狠狠地给了他几拳。
泰勒和修听到西蒙脸骨断裂的声音时,他们才上前阻止。紧接着,泰勒从身后拽住发狂的安迪,修把安迪紧紧地箍住,但是他继续挣扎着,狂野愤怒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西蒙。
“你们都给我住手!有什么矛盾好好说不行吗!”特蕾莎尖声吼道。
西蒙这时发出变态又阴冷的大笑声,他好笑地看着安迪:“白狼,要打就打吧,我让着你呢。别忘了,今晚可是月圆之夜,到时候可就是我的主场了。”
一阵骇人的咆哮穿过安迪的牙齿,回应了西蒙。这声音让所有人感到不安,在同一时刻,修和泰勒松开了安迪的身子退后到一边——他们一直等待的野性爆发出来了。
“兄弟,你别太过了。”修弱弱地说一句,面对这样的安迪,他内心极度恐慌。
“我他妈的巴不得让这混蛋去死!”安迪吼道,朝前倾着身子,摆出捕食时蹲伏的姿势,缓缓地朝西蒙走了两步,拎住他的后劲扔向后院。
西蒙站起来擦了一下嘴角的鲜血,然后冲向安迪,两个人撞在一起发出的声音就像冰山相撞时发出的声音。
令人毛骨悚然的咆哮声再次从安迪的胸膛里传出来。他的獠牙猛地咬在西蒙的脸上,有几英寸那么深。
快九点了。西蒙一直在等待机会——圆圆的月亮已经露出一大半,只差云层消散。月圆刺激了西蒙的声音感知能力。他的头要炸开了,剧烈疼痛,每一个脑细胞就快要被杀死了。心脏开始上窜下跳。
只听“咔嚓”一声,206块骨骼开始折断、撕扯。西蒙的金啡色瞳孔在月光下显得瘆人,他的脸因为疼痛显得异常扭曲:“该轮到我了,小狼。”
西蒙整张脸布满了黑色的毛细血管,饥渴到发疯的金啡色眼睛,皮肤、毛发全都变成了红棕色。不只有骨头弯曲断裂的疼痛,还有灼烧的感觉在增强,在上升,直到超过了西蒙曾感受过的一切。火焰背后的脉搏此刻在他的胸腔内狂热地跳动。
西蒙从喉咙里发出低吼声,他逐渐膨胀的体型撑破了衣服,他的爪子落在地上,向安迪冲去。
安迪看着快要扑过来的红棕色狼,他咒骂道:“真他妈的该死。”
然后,安迪飞奔着冲向那匹红棕色的狼,他跨过栅栏,让怒火在半空中将自己的衣服撕裂。聚集起在安迪身体中央的暖流,让它涌遍全身。在炙热的瞬间,安迪变成四条腿了——一匹威武的雪白色皮毛的狼。
你要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安迪狂吼道,身子跟着一颤,像痉挛一样抽搐着。他仰起头,对着圆月一声长啸。
既然你想打架,奉陪到底。西蒙哼了一声。就在这时,西蒙向安迪狂奔过去。
安迪浑身颤抖,他迅速地朝前跃起,头朝下俯冲过去。
两头狼互相咬扯,锋利的牙齿直冲对方的颈项咬去。安迪变成的雪白色狼似乎占了上风——他比起西蒙变成的红棕色狼来更加高大,看上去也更壮实。他不断用肩胛猛撞那只红棕色狼,想把对方从马路撞进树林里。
他们凶狠的嗥叫似雷鸣一样在维特利大道附近回荡。
你比以前强壮多了。即使你是洛克伍德的后人,你也还是干不过我,每到月圆之夜新月族都比其他狼人强壮几倍。西蒙开始自鸣得意。
安迪的大脑飞速运转,他所思考的事情远比西蒙说的废话要多。谁强,这还不一定。
他成功地将西蒙推进树林,他们消失在树丛之中。咆哮和咬扯的声音逐渐远去,突然,所有杂声戛然而止,路上又恢复了平静。
修走出门,捡起地上的衣服碎片,跟着安迪跑进了树林。又传来一声刺耳的爆裂,修也变身了。他的皮肤一寸寸裂开——黑色和白色的衣服碎片散落在空中——变成一匹灰白色的狼。奔入树丛的那一刻,他从头到脚都在颤抖。
特蕾莎和泰勒也变身尾随其后。
安迪!修尖声咆哮道,踉踉跄跄地朝前跑去。
在两只狼的搏斗中的吼声下,几乎听不清修在说什么。两只狼都没站到什么便宜——安迪咬了好几下西蒙的脖颈,那个位置已经血肉模糊。西蒙也用爪子抓伤了安迪的背部,鲜红的血与雪白的皮毛形成鲜明的对比。
狼人搏斗时的残忍场面始终萦绕在特蕾莎心头,空荡荡的胃和昏沉沉的脑袋都疼得厉害。特蕾莎在部落里都是被人捧着长大的,从小到大都没有和其他狼人有过任何矛盾,自然就从未与同族人搏斗。但她永远都是自食其力,弱肉强食才是动物的生存法则。动物不会像人类一样有贵贱之分,只有自我强大才不会被贬低。因此,族群里选的头领可以是阿尔法,也可以是贝塔或者欧米佳阶级。只要有足够的能力去带领狼群和单挑就会被狼人们认可。
你想上去帮忙?泰勒一眼就看出特蕾莎的想法。
必须让他们两个停下来。特蕾莎瞥了一眼安迪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
一个是愤怒到失控的狼人,一个是被萨满诅咒到发狂的狼人。两只疯狼非要斗个你死我活。
修认真观察着战斗的格局。我们最好别去阻止。我从未见过安迪这么愤怒过,他平常可是一个温和细腻的人,我们都知道。这就说明西蒙是真的惹到他了。况且那家伙就是个彻底烂到透的混蛋,做出那些混账事换作我都想揍他。
先别说这么多,我们先去跟西蒙谈判。特蕾莎低吼起来。
特蕾莎不管修和泰勒的反应,她二话不说冲到安迪和西蒙中间,鼓起身子冲西蒙尖声咆哮起来,接着趁他失神时,猝不及防一掌拍倒在地。
西蒙站起来低吼了一声,用力抖了抖身上的灰尘,准备扑向特蕾莎时——修和泰勒冲上去挡在她身前,对着他呲牙咧嘴。
你一个人打不过我们四个。泰勒冰冷地说道,语气充满着挑衅。说真的,他也很看不惯这个无赖的德性。
我们该好好谈谈这件事。一向嬉皮笑脸的修也严肃起来。
好啊,我倒想听听你们这几个连处都没破的小毛孩有什么话想说。西蒙的语调里充满了有关“性”的粗俗调戏。
安迪听到这句粗鄙之言更想撕碎这个混球。他呲牙咧嘴了一阵后,就放下了进攻架势。也对,自己变得太冲动以至于失去理智了,需要好好冷静下来。
你忘了最重要的法令——除了猎人,禁止伤害人类。更何况你还杀了人。修提醒道。
你错了。如果部族审判我,他们会宣判我无罪。西蒙得意地闷哼一声。
什么?泰勒震惊地吼了一声。
那个贱人就是为猎人工作的,我杀她是情有可原。那个地下室也被关押了许多狼人,融创每天都会派不同的门卫守在那里,还派不同的研究人员去采集他们的血清和毒液。
关于西蒙告诉的这点,安迪完全没反驳。的确如此,他潜到禁区时就听见无数狼人在痛苦地呐喊、尖叫,还有厚重的铁链声、砸门的哐当声——很微弱。
一定要赶尽杀绝?安迪把身子弓了下去,颈背上的毛都竖了起来,从齿缝中发出一长串低吼。安迪不必进入西蒙的脑海就能听明白他斥骂的话,他也不必,你几乎能听到他确切使用的词语。
总有人会为这场战争付出代价。脑海里的一个声音穿透所有狼人的脑子里。
修和泰勒咆哮起来,当他们俩瞪着安迪身后的一只黑色的狼时,西蒙的嘴撇到一边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怎么回事儿?安迪在头脑中大声叫道。
山姆来了,泰勒回答道,就在你身后。
安迪感应到后,机警地转过身。他与山姆对峙着,两人都能感受到气从肺里呼出来的声音。
安迪,不要挑衅山姆。特蕾莎在头脑里大声地喊道。
你来干什么?安迪不安地低鸣起来。
长老派我下山来帮你们执行任务。
好让我们都听令于你?你可是头领。安迪讽刺起来。
你们都知道阿尔法命令的规矩。许多事都不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山姆。修叫了一声,打断了两人之间的杀气。西蒙应该被处罚,狼人不能伤害人类。
山姆深深地看了一眼西蒙,獠牙闪着寒光。现在正是狼人起义的时候,西蒙他会无罪释放。
什么!安迪的耳朵竖起来,发出一阵骇人的咆哮。
西蒙倒是放心地舒了一口气,接着直起身子,放松了下来。他显然沾沾自喜过头了,在大脑里鄙视着那四个孩子。
嘘!山姆严肃起来。闭嘴,听我说。那女人在猎人手下工作,自然也就属于狼人起义条约的一部分。
她是个人类!没有哪条法令有权利决定一个人类的生死。特蕾莎反驳道。
猎人也是人类,只不过他们在女巫团的帮助下拥有了比常人更强壮的体质,新陈代谢的速率是常人的四倍。修在一旁附和。
再怎么说都无用,法令就是法令。
我去你妈的法令!安迪冲山姆吼起来。
注意你的言行,安迪。你可是洛克伍德的后人,做事必须当机立断,你将来会成为一个领导者。
西蒙,你先离开,去一个离人类远的地方。山姆又命令道。
西蒙接了指令后,转过身尽可能地飞奔起来。在他心目中,法令高于一切。
现在来谈谈我们的事,先解除变身。山姆见西蒙走远后,用大脑传递信息。
特蕾莎哼了一声,接着纵身一跃冲进身旁的灌木丛里。原地的四头公狼听见她的爪子插进土壤里,让她自己加速前进。
裸体是狼群生活中不便却又不可避免的一部分,但这让特蕾莎变得很难堪。换句话来说,每个女性狼人都不愿意在大众面前裸着身子。
其他人都盯着特蕾莎面带警惕的表情从灌木丛中消失。
然后他们闭上眼睛,让自己恢复人形。感觉就像空气在周围颤抖一样,无形的力量从颤抖的身体里喷出来。解除狼身后,后腿站立,身体就直立起来。
等到他们换好衣服后,特蕾莎就从灌木丛里走出来归队。
“我一直在背后看着你们,包括你们在学校发生的事。”山姆直接进入主题。
“你想表达什么?”安迪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你们未如实上报学校出现女巫和猎人的事。”山姆表达方式很直白。
“这对我们构不成什么威胁吧?大家都是同学。”修紧张地皱起眉。
“那个叫唐娜的女巫已经知道你们的身份了,她开始产生疑心。”
除了安迪和山姆,惊讶的表情在他们的脸上掠过。
“那有什么关系?她只是个刚出芽的小女巫,不会了解太多历史的。”泰勒故作镇定地说道。
“如果她不了解历史又怎么会警告安迪?又怎么会对你们有敌意?总之,女巫对我们的计划是个绊脚石。能处理尽快做好。”山姆反驳道。
安迪的眼角抽搐了一下,“除了猎人,狼人就不该伤害任何无辜的人。艾米莉·托金也许不知道我们的存在,她只是个为工作生存的平凡人。”
“我们就不无辜吗?女巫团对我们狼人下萨满诅咒的时候呢?女巫赐予猎人强大的力量就是为了追杀我们,已经过去四百多年了,那些死去的女巫祖先的灵魂还在另一个世界看着我们。”山姆越说越激动,愤怒使他一拳打碎了一块大石头。
“但艾薇儿不是猎人。”安迪坚决道。
“她出生在猎人家族,猎人不分性别!等到她成年那一刻,猎人印记就会毫无征兆地出现,你就等着看吧。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玩玩她可以,就是别太入戏了,小子。”山姆愤愤地警告着他。
抵抗毫无意义。安迪心里是清楚的。尽管山姆说的话咄咄逼人又很过分至极,但他是现任的头领,没有人能违抗命令。
从艾薇儿的情绪表现——喜怒无常,易怒暴躁等情况,就可以看出来是猎人基因在作祟。安迪对这些很是清楚,可他想欺骗自己——这只是每个孩子到青春期都会经历的一个重要阶段。
但每个人都能做出选择的是吧?女性猎人少之又少,是因为她们可以做决定来改变命运。
就像阿姆在《Lose Yourself》里面说的那样:“如果你拥有一次机会去实现曾经梦想的一切,在那个瞬间,你会抓住机会?还是任其溜走?”
要是现在山姆是错的呢?那任何人也无力回天,没有人能怀疑他的决定。
有一个强烈的念头让安迪如释重负,感到强烈的喜悦。
没有人能违抗阿尔法的决定——除了洛克伍德的后人——安德鲁·伊格纳兹。
安迪并没有赢得任何东西,但是他身上有一些与生俱来的东西——权利与地位。他会成为一个高瞻瞩目的领导者,可他从来不想命令狼群去做任何事。安迪崇尚社会主义的民主制,一切权利都属于狼群,不分阶级统治。就像《独立宣言》的其中一条:人人平等,人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今晚山姆错了。
而安迪生来并不是要向任何人卑躬屈膝的。
一种自由、一种奇怪的空洞的权力在安迪体内聚集起来。有那么一瞬间,落寞的感觉使他不知所措。
“不。”安迪走向山姆,盯着他那双如黑曜石一般的黑眼睛。
山姆立刻就听明白了安迪的语气,听出他在心里作出选择时发出权威的声音。“你做了什么?”
“我不会听命于你,不会为了错误的事情听你的。”
山姆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你宁愿选择敌人而抛弃你的家人和部落?”
“我的选择与这些事无关。我只做对的事,是你错了。”
这些话很难听,但都是事实。
“安迪,你不能背叛部落。”山姆咬牙切齿道。
安迪盯着他愤怒的双眼,洛克伍德·伊格纳兹的孙子生来就不会听命于山姆·波顿。
“我当然不会。自己好好想想吧,你不该剥夺任何人的意志。你把这些事告诉给长老们我都无所谓,我随时等待他们的定夺。”
安迪话里的弦外之音令山姆恐惧,接着他向前迈了一步,这样他们就能彼此近距离对峙了,山姆暴露出来的牙齿离安迪只有几英寸之遥。但山姆不会这么做的——把獠牙狠狠地刺进安迪的喉咙后再撕裂开。
“抱歉。我先回去了。”
随后,安迪把手搭在修的肩膀上,就和伙伴们一起离开了。
“安德鲁,我们就等着瞧吧!看看你做出的选择如此荒谬!”山姆在身后张狂地咆哮。
“永远都不会到来那一天。”
已经过去多久了?
艾薇儿就像一直被卡在时间扭曲的夹缝,如此平庸,永远逃脱不了梦魇。她在梦境里大声尖叫,敲打过每个锁着的房门:“有人吗?救救我!”
身后的脚步不断靠近,她惊愕地转过头,迎面而来的是他那张扭曲的脸,他狠狠地咬了她一口后,皮肤开始起红疹、松弛、脱落,直到露出阴森森的白骨后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声。
神经反射,艾薇儿在床上动了一下,感觉一片黑暗围住了她,向她压过来,就像空气突然凝固了似的。开始她很害怕,猛地睁大眼睛,想象着自己又回到了扭曲的空间。
艾薇儿浑身打了个激灵就从床上坐起来。随之感受到的是朦胧的黑暗,温暖的味道。一道自然的光亮,几乎一切都在浮动。世界似乎慢慢地淡去,一切都变得麻木而甜美。不知怎的,那片黑暗有种安慰人心的作用。
突然其来的声音潜入艾薇儿的意识中,重锤敲打声,金属相撞时的铿锵声,东西碎裂的声音,女人求饶声的回音,显得非常遥远而沉闷。突然之间,那些声音变得更像尖叫。
艾薇儿感觉像是一个重要的器官刚刚从她的身体里被撕走了一样。最后,现实冲了进来,驱散了黑暗。
艾米莉。艾薇儿脑子里想到的只有这个名字。
就像中邪似的,艾薇儿总会在梦里看见自己被一个面向扭曲的男人折磨,他就像个恶魔。长长的獠牙刺进皮肤时的变化——皮肤与骨头分离开的感觉仿佛身临其境。她仍然记忆犹新。
肾上腺素的狂升,让艾薇儿清醒了不少,她打开床头柜上的台灯,拉开柜子翻出一个笔记本。趁着思维清晰时,迅速在笔记本上写下她做的噩梦:我好像认识那个怪物,他发疯般地咬了我,那感觉火烧火燎的,我发出的尖叫声就像在演哥特式恐怖片。这还不是最重要的,今天莱尼叔叔跟我聊了很久,我知道斯泰西家族是靠打猎为生的,尤其是去深山老林抓捕狼。他还谈到了我现在的脾性,我知道最近很多事都不如意,可我无法掌控自己的情绪。反而自己就像个提线木偶被无脸情绪先生操控着。莱尼告诉我,这是每个斯泰西家族的人都必将经历的一个阶段,它很玄幻,就像是斯泰西祖先的遗传。通过这次对话我好像也更深入了解了许多。凭女性的第六感告诉我——那个怪物开始出现在梦里的原因和我越来越难以控制的脾性一定是与我的家族背景有关。
但这与狼又有什么关系呢?艾薇儿想了下,又把最后一句话胡乱地划掉了。她泄气后,就暴躁地把笔记本扔进柜子里,把灯关后,戴上耳机又迷迷糊糊地躺了下去。
可艾薇儿就是睡不着,是根本不能睡。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把头转到一边,然后整个身体也转了过去,她用力闭上眼睛,紧紧地抱住双臂,腿往上缩直到她躺成一个婴儿的姿势。每当闭上双眼她都会看见艾米莉全身鲜血淋漓的画面。
可以想想别的事情?关于那个吻?
当安迪冰凉的嘴唇贴近艾薇儿额头上的皮肤时,时间就像禁止了一般,他们就成为了底特律最美好的风景。怦然心动的感觉就发生在此刻,既抽象又那么的真实。
在走之前,安迪告诉她:“别去想那些痛苦的事情,我知道你会很难受,但生活还是要继续。我会陪你一起渡过这段艰难的日子。”
安迪之所以这么承诺,是因为他始终认为艾米莉的死亡跟他盲目闯进禁区有关。如果他当时行动不鲁莽,就不会伤害到任何人。
想了这么多,大脑又空白了一片。艾薇儿下定决心要尝试寻找内心的回音,她在用思想大声呼喊。
可现在她无法听到安迪的声音了。
映入脑海的是莱尼放大好几倍的瞳孔。莱尼认真地看着艾薇儿,严肃地说道:“亲爱的,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我想让你明白——邪恶便是正义。无论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代替丹尼尔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即使你发现了真相,我也希望你能站在我的角度去思考、理解我。”
艾薇儿可能永远都不会明白斯泰西家族的使命是什么。这并不像莱尼说的那样简单明了。全家人都在精心包装这个秘密,想让他们的小公主生活在一个幸福的童话里,远离猎人世道的黑暗法则。
没有人想要残忍屠杀任何生物,他们都是因生活所迫——金钱。
猎人追杀狼人?停止思考一会儿,这是艾薇儿脑子里蹦出的唯一答案。莱尼今晚说的话,深深铭刻在艾薇儿的骨子里。
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站在各自不同的角度,答案就会有一千零一个。
邪恶可以是正义,黑暗可以是光明,真实也可以是伪装。
反过来,同理。
突然艾薇儿又想到了唐娜给她的留言——离安迪他们远点,很危险。
唐娜是通灵的女巫,任何被她碰到的生物都会被她看透。她不会平白无故地说出令人提心吊胆的话。
安迪也不会无故闯进那个地下室。这一切都是策划好的,不然安迪怎么可能熟悉通往禁区的每一条路?他连一个通风口都能轻易找到,而且还拥有天赋异禀的速度和力量。艾薇儿向他询问原因,也只是得到几句草草敷衍的答复。
“秘密是要付出代价的。”
艾薇儿在脑海里想到了这句话和所有离奇的事,她的整个身体因为用力而紧绷着。
现在她的心里已经有数了。
艾薇儿再次闭上了眼睛,放松心态。那种空荡荡的感觉又回来了,所有事物的存在已经化为乌有。
艾薇儿想到了曾经梅·安娜告诉过关于她的名字由来——“Ivier(艾薇儿)”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名字,这是丹尼尔在女儿出生不久后,连夜翻查词典结合德语组成的一个名字。“Vier”在德语中意味着:竞争者;而“Ivy”这个名字又太过于平凡,它的寓意象征“常春藤”:阳光的、快乐的。
丹尼尔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有一个快乐的童年,在长大后多开发创造力去成为一个最有资本、积极、合格的竞争者来获得想要的东西。所以丹尼尔把两个词汇组成了“Ivier”。
拥有了这个名字的幸运孩子注定了未来的人生会变化多端,新鲜刺激,在竞争的路上也会充满曲折弯路。
今天又是消沉的一天。
“亲爱的,你该起床了。”梅的尖嗓音骤然响起,扫兴地搅乱了艾薇儿的梦境。
艾薇儿很自然地睁开眼睛,她的意志已经清醒了好一会儿,一直在回应之前的梦境。一只温暖的手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轻轻为她擦干眼泪。空气里还弥漫着树叶和潮湿泥土的气息。艾薇儿微微笑了一下,感觉胸中有一股莫名的暖意微微荡漾。可清晨的寒气从窗子溜进来轻易地把这幻象吹散了。
她起身走进浴室,凑合着在滚烫的热水下冲一冲就赶紧收拾东西走人。穿上鞋子从楼上跑到厨房,随手拿了一个培根肉卷,打了声招呼就走出门外。
“薇薇。”梅叫住了她。
艾薇儿身子僵硬了一下,停留在门口。“什么事?”
梅走出门外轻轻抱住了艾薇儿,手不断抚摸着她的柔顺鬈发,轻声安慰道:“我知道这很艰难,我们得一起熬过去。从今天开始没有人能够左右你,去做自己想做的,我和莱尼都会支持你。如果你不想待在贝城了……我们可以马上买机票逃离这座城市。”
艾薇儿听出了梅语气中带着的哽咽,她反手拍了拍梅的背,带着嘶哑的声音说道:“谢谢您的陪伴和支持。我想我会坚强地挺过去,我得去上学了。”
梅松开了她,嘱咐道:“路上小心。”
“我会的。”
似乎一切又恢复了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