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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明天之前

烟花固是好看,但那股浓浓的火药味却是挥之不散。四个除方家之外的家主以及马镇长还在和身边的外乡人唠着嗑,大都是问对方家乡如何,对这个小镇印象如何,这也是暗中试探这群外乡人的谈吐和腰杆儿硬不硬,外乡人神色悠然,得到的答案也都很隐晦。

明白色的月亮似乎在闪闪烁烁,流淌着寂静的夜色,路过小镇的街头巷尾,演武台上愈显空阔。各家的家眷及西大街上的其他住户慢慢的从演武台下起身回家,留下一群下人打扫着他们吃掉的瓜果皮壳,有的帮忙将放完烟火的杂物扔到一块儿弄走。

演武台旁看烟火的人走了大半后,只剩下五个家族的家主和那群气度不凡的外来人,似乎处在浓烟中也面不改色。至于下人们,已经早早的被赶了下去,让他们待会再来。

五大姓氏分别是赵、位、杨、方、车,以赵家家底最为厚实,而方家家主方诺松今天一言不发,只是嗑着瓜子,吃一会喝口小酒,是方家自酿的米酒,所以也很奇怪,马镇长对此也有稍稍留意。

那群外来人中有十分显眼的打扮,一穿着十分大方的紫衣夫人,眉眼中似乎有花朵绽放,娇憨可人。她这面的似乎都是些娇艳芬芳的仙子,从她们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味,久而久之就闻不出任何气味,但神智却会愈昏愈沉。她们当中一紫裙姑娘还在恋恋不舍的看着烟花消散的天空,双手捧住肤色胜雪的脸颊,双肘撑在腿上略微左右摇晃。

反观另一方对坐的,都是些裸露上身威猛大汉,肌肉如蟠扎卧龙般狰狞,面相大多中人之姿,但一身气势很足,四个人完全不惧这十五的寒气。

其余的人倒是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当下也只能从他们的座位将他们分为七拨。

马镇长也坐在台下,衣衫同那五个家主比起来略显单薄,有阵风吹来,凉意渐生,不过烟尘却散了大半。众人又在一起聊了一会,待会儿按照马镇长和五个族长商议以后的安排,这群外乡人会被领到赵家的玉清楼里下榻。

赵玉沛递给马镇长一个眼神,对方会意的点了下头。领命的赵家主当即站起身来,对着眼前的这些客人笑了笑,开口道:“诸位远道而来,想必都有些劳累了。我们赵家在三水镇世代经营,如今也做出了点名堂,在镇上有家还算看得过去的客栈,诸位今晚可在那儿休整一晚,我们赵家已经收拾好了所有的房间,算是我赵玉沛的一点心意。”

马镇长听到最后,隐晦地瞪了赵玉沛一眼,但依旧展露笑颜,起身朗声道:“那各位大人们没意见的话,我这就带大家过去吧,毕竟时间也不早了,早早休息,诸事明天再谈也可啊。”

这群外来人被马镇长恭恭敬敬的对待,神色看不出喜乐,似乎都认为无何不妥。

但马上,坐的离马镇长最远的一个中年男子从板凳上撑起身拱手道:“马镇长和赵先生的心意我们领了,不过我们在这小镇早就另有去处,就不多做叨扰了。”

只见男子十分平常的脸,他身后的四人样貌也是不显山露水,气势也沉稳内敛丝毫看不出超人之处。

马镇长和五个家主面面相觑,心里不禁有些发毛,难不成是哪里做的让这位不满意了?不过话一说完,中年男子就带着两男两女离开,五人没有给马镇长挽留的余地,身形一闪便不见踪影。见此番作态,有一执扇的白衣青年收起手中用以驱散烟尘的纸扇,嘴角一撇,言语不无讽刺地嚷着:“还是他们立剑之地的人有能耐,都能在这荒郊野外找到住处,啧啧,你们说我咋就没得选呢?”

赵玉沛和马镇长闻言面色也不由一沉,只是不得不迅速的摆出好脸色来,以为对方是个没有礼数的孩子,想上前跟那男子沟通一二。谁知那说话的男子猛一转身,对二位行了一个大礼,腰都快弯了下去,说:“在下于湖春,方才多有得罪,抢了大人发言,在这先行赔罪了。”这可给这两个管事的吓了一跳,正百思不得其解,周围还未动身的外乡人要么当做没看见,要么是冷冷一笑,眼神里充满玩味。

那年轻人弯着腰摇头叹气,马镇长想要上前搀扶,告诉他不必那么客气,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赵玉沛亦是这种情况,好似被定在了原地一般。年轻人用扇子挡开马镇长,自己挺起身子拴着袖子向玉清楼的方向走去,头也不回地说:“有朋自远方来,食不言,寝不语,如此待客最善。”

那人越走越远,眨眼间便没了踪影,只留下一群人杵在原地,马镇长还保持着扶人起身的姿势,额头上有了些冷汗。

紫衣夫人大袖一挥,无声无息之中激起一层层波纹,又转身对身后少女们说:“先去睡觉吧,今晚为师先来守着,这几天你们私下尽量躲着点那个半吊子书生。”

“是!”

而另一边的马镇长等人都感到身心一轻,不由得向前踉跄几步,几个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心里都又恐又惊,当下一个个都不敢开口。

紫衣夫人这面,那个刚才仍在想着烟花的粉裙女子没有理会他们,自顾自的在想着什么。紫衣夫人瞥了她一眼,走之前留下一句:“莫念,今晚你来守夜。”

被叫到的紫裙少女一愣,转头看到师傅已经带着师妹们离开演武场了,四周的人也都在后面陆陆续续的跟了上去,于是她就自己倒了一杯酒饮下,微微的啄了一口,看着月亮的脸微醺的说:“守就守呗,反正今晚可没人敢闹腾。”

小镇另一边,余安年告辞何生荷同张碗全,出了门之后走几步,就站在自家门前发着呆。今晚的元宵让余安年想起小时候同父母在一起过的上元节,如今虽然未曾流出半滴眼泪,可他的眼眶一直都是红红的。

他想起小时候骑在他爹脖子上,晃悠着双腿,看西大街上空放着绚烂的烟花。娘亲一般会站在后面,一手扶着他,怕他一个不小心掉下来,而今年爹娘不在,倒是烟花可以自己看了。但即使看了又如何,如今这些对他来说称不上值得高兴的事,反而会让他触景生情。也不是说他有没有放下,只是心里一直有这些苦,平日里日子还是要过的,不能只知道哭。

他多想和何婶、碗全一起多呆一会儿,可他心里也清楚自己要一个人挺过去。独自一个人的夜晚,冷冷清清,可如果不咬着牙过去,那么自己就可能依赖上何婶一家。

可余安年很怕再失去依赖,就像小时候一样……

就在余安年杵在门口神游时,小巷口处缓缓走进五个陌生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化了雪的土面。一行人早就注意到这位半夜不归宿的少年,不过也只是稍微留意一下,并没有太上心。余安年抬眼看过去,其中走在左后方的一个青衣女孩冲他莫名的做了一个鬼脸,他只好报以礼貌的微笑,随手开门一脚迈进去,五人之首的那名中年男子见状回头,用眼神责备那个女孩,对方不在意的将脸撇向一旁,装作无视地吹着口哨。

余安年背靠着关上的大门,心里不禁去想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头,来干什么。他望了望何婶家的院子,十分安静,刚好正熄灯。余安年松了口气。

突然,隔壁那户许久不住人的房子的大门忽的大开,余安年紧皱着眉头,不解的望过去,刚好看到那个兴高采烈跳进天井的青衣少女,以及后面跟着进去的四人。对方自然也发现墙对面那个皮肤黝黑的少年,看到少年眼里似乎有不解和防备,看来丝毫不知道掩饰。

一手拿门锁的男人率先跟余安年搭话,“小家伙,你是余河的什么人?”对方问的很直接,不过这反而让余安年松了口气,心里也有些恍然,回到:“余河是我爹的名字,那您应该就是冬爷爷家的人?”

未等男子回答,青衣少女却忍不住拍了拍那方矮矮的土墙,皱着眉头问道:“这墙怎么回事?怎么比其他的矮了一半?”

那男子也向余安年投以疑惑的眼神,所以余安年只好如实道来,将墙如何倒的以及他爹的打算一并娓娓道来。听完余安年的解释,青衣少女脸色不由一红,似乎有些歉意,对着余安年弱弱的说了声抱歉,不过姿色平平,看上去也没什么娇羞动人的姿态。

男子也郑重地谢过余安年,欲言又止,余安年立刻会意:“爹娘给我取名安年,我很喜欢。”男子微笑着点头,“余安年,这名字含义不错,看来余河对你也挺上心。”然后打量了屋里一眼,询问道:“那么小年的父亲是已经睡了吗?哦,我称呼你小年不介意吧,我感觉这样比较好一点。”

余安年憨厚的笑了笑摇头道:“不要紧的,大家都这么称呼我。”隔着一方土墙,加上月色有些暗,少年浅浅地身影笑着说:“我爹吗,已经去世很多年了呀。不过现在也确实睡着呢。”

淡淡得说出这句话后,空气间不由得安静下来。

饶是天井里的其他几人对少年没怎么在意,也都忍不住内心一阵唏嘘,毕竟他们可是知道同行的这名男子是如何念叨那个叫余河的邻居。之前领头的中年男子看了那个拿着锁的男人一眼,将想说的那句话暂时搁在心里。而其中一直遥望天上星河的白衣少女,则是将目光转到余安年身上,眯着眼多看了一会儿。

余安年对父母的离世已经没有那么耿耿于怀了,至少在持锁男子眼中是这样的。那名青衣少女似乎有些过意不去,犹豫了一会,从袖中取出一把紫色的玲珑小齿梳,大方的递给墙那边的余安年,眼睛不敢直视这个黝黑的少年,说:“这个梳子,我刚好多出来一把,就当感谢你为东爷爷看了这么多年的家了。”

“这……”余安手推辞着“我一个男子,现在也用不到啊。”

执锁男子忙上前一步提议道:“小年用不到的话可以给你母亲啊,她肯定很喜欢的!对了,还未认识你母亲,今天晚了,我明天一定去拜会一下。”青衣少女也附和的点点头,说道对呀对呀

余安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似乎是在责怪自己没说明白:“抱歉哈,我娘也……她和我爹都是在山里不小心叫那山狼给吃了,所以……姑娘还是把梳子收回去吧,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不能要,再说都是邻居,帮忙照看一下本就是应该的嘛。”

青衣少女和执锁男子都呆了呆,尤其是青衣少女,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讪讪的收回了梳子。执锁男子心里愈发沉重,心里也一阵天人交战,压下一口气问道:“小年,你爹娘他们,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余安年伸出手掰了掰指头算了算,回道:“大概有七年三个月零五天了吧。”

这下子,五个人都忍不住重新打量了一下少年,仍是那个皮肤黝黑待人淳朴的少年,可是似乎有很不一样。

白衣少女先开口打破这古怪的气氛,声色清冷地说:“不早了,大家还是先回去休息吧,别忘了我们明天还有正事要做。”

领头的中年男子点点头,和身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少男走进屋里,白衣少女也跟在后面进去,只剩下三人隔着一堵墙相对无言,执锁男子也只好和余安年约定改日一起去祭拜一下他爹娘,最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忍住什么也不说,推着青衣少女往屋里走。

就在男子刚要进去时,身后的余安年突然说:“还麻烦您和冬爷爷说一声,我爹他一直记得帮他老人家看着家,并且屋里一样东西也没少,也按照冬爷爷的希望按时去打扫了,所以今晚你们仅管休息就行了。哦,还不知道您如何称呼呢?”

男子回过头对余安年说:“我也姓冬,冬青,之后这几天叫我冬叔叔就行。”,余安年点了点头,没注意到冬青背影狼狈地逃进屋里。

余安年看着屋里的灯亮了起来,心想今年真是个不错的一年,又吃了元宵又看烟花,了解连邻居家的灯都亮起来了。

但他却不知道,屋门后的男子已经潸然泪下。

越想越高兴的余安年学那书塾的老先生摸了摸下巴,连连点头,暗赞不错不错。

脚步轻松地走回自家没贴福字的小屋,灯亮了又熄灭,余安年已不觉的睡了过去。

星河当空挂,月色入户来。

而隔壁的屋子里,一地月色盘爬上床头,青衣少女倚在白衣少女肩上,十分愧疚的望向之前的男子,“冬爷爷,我是不是太笨了,总是会说错话。”

被叫做冬爷爷的年轻男子闻言,用手背擦了擦眼角早已干掉的泪水,哑着嗓子说:“不怪小圆,这个地方还是被那把剑遮住了气机,我们难免都会受到一些影响。”

说完他抬手止住那个中年男子,示意他不用太过在意,于是对方只好再把那句话搁置一段时间。一直到所有人睡去,屋子里都是静悄悄的。屋里虽然称不上一尘不染,但还算蛮干净的,东西也都还能用。两个少女就睡在床上,三个男人就坐着板凳,靠在远处的墙角休息。

半夜时,一人突然睁开眼睛,轻轻的起身,环视屋内一圈,确认大家都还在睡梦中,悄悄地溜到天井,一跃翻过那方矮矮的土墙,脚尖轻点地面,无声无息的走进余安年的家中。只见余安年缩在一床单薄的被褥中,眉头紧锁。脸似乎冻得有些发白,不过他似乎早已习惯了,身体并不发抖。

那人在原地看了一会,又移步到余安年床边打量着他的神色,最后忍住叹息,又看了屋子一圈,可真是除了枕头之外没有半点红色,一点儿年味都没有。

随后这位不速之客不知从何处拿出一块散发荧光的红色小石头,俯身摁入地面。感受到屋里的温度缓慢上升后,便离开了,只不过走之前,又回头看了元年一眼,随后身影一闪而逝。

月色渐渐点亮这间年味寡淡的小屋,少年美丽甜甜的勾起嘴角,似是一夜好梦,盖过世俗新年。

小镇的另一边,家家户户门前还挂着红红的灯笼,偶尔北风吹过,荡起如波的红晕,摇摇曳曳煞是好看。

玉清楼今夜尤其好看,绸缎花灯挂满飞檐窗前,马镇长在将人领到玉清楼下后,就告辞离开了,其余四位家主也拱手道别,只有赵玉沛留在自家的玉清楼,吩咐佣人带着众人一一找到自己的房间,并留言如果有需要的话,尽可以吩咐佣人,如若事情较大,也可来楼下直接找他赵玉沛,他这些日子会一直住在楼下。除了那位被称作半吊子书生的于春湖,早已在房间里安顿下来,没有出来理会任何人,其余的都是听了赵玉沛讨好的话后,点头示意。

到了深夜,这些外乡人各自聚在一起,掌灯谈话。

红木圆桌围坐着几个女子,正是之前在演武场略施神通的紫衣夫人一行。紫衣夫人名唤金菊,是一行人的师门长老,所在的山门正是外界唯一一座正道女子门派的水云宫,凭借水法和剑法结合闻名天下。一略施粉黛,神采奕奕的少女端正地坐在紫衣夫人身旁,问道“金婶婶,莫念姐一个人在外面守着没关系吗?我们接下来的行动不和她商量一下吗?”

金夫人抬手取来一茶碗,身旁的少女给她斟了一大半,紫衣夫人只端着不喝,看着杯中飘荡的茶叶说:“你们的莫师姐虽然性子比较拗,但是什么时候该做什么还是很清楚的,来之前我也给她透漏了一二,剩下的大部分缘由渊源应该也猜的差不多了。交给她守夜,你们我不管,反正我是能睡个安心觉,这次求剑能不能求到,就看第一晚上睡得好不好了。”

这下子众人都有些犯糊涂,为什么还和睡觉扯上关系了呢?

紫衣夫人倒是先呷了口茶,将杯子推到桌中央,扫了众人一眼,指着杯子说:“你们谁试试,把杯中的水吊起来后是什么感觉。”

方才开口问话的少女跃跃欲试,并指对准茶杯,心头多余的默念一句:起!

茶水顿时旋转起来,如水蛇一般离开茶杯围着屋顶急速绕转,一群女子还在抬头紧盯着小水蛇,所以没人看见那个少女神色十分惊恐的收了神通,茶水溃散跌落,被金夫人大袖一挥,安安稳稳的回到了茶碗中。还没等金夫人问她,那名少女就忍不住惊喝到:“这灵气为何就像被搅乱一样,感觉沿着我的灵气一直逼向我的体内,若不是我收手快,指不定体内气机筋脉也要被搅上一番!”

其余几人闻言变色,要知道修行之人,没了灵气,就顶多是一个比较能抗揍的武夫,同一境界更是比不上那些炼体的人,说不定只有被活活揍死的分,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

金菊取回茶杯,为她们解释:“各地有各地的规矩,我们水云宫是不准男子涉足,而这个小镇,则是禁绝修行之人。”

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见这些小辈都在正襟危坐的等待下文,便又接着说:“这三水镇曾是上游那条大江的流经之地,水深足有百米,小镇两边的森林也是从河床上长出来的。而在大约一万年之前,这条大江被两道从天而降的仙兵分成三股,如今也就是这个镇的三条河。当初这两件仙兵虽是在这里落地的,但随后又将这个天下走了一遭,可以说是将这座天下修士吓破了胆,但最终却藏了起来,只在一些地方留有一些剑气和更加隐蔽的仙剑,而这三水镇也是最近盛水国的那个宰相发现有剑气残留,这才邀请我们来次求剑,历来都是如此,被邀之人都要给这些人一份说得过去的心意,至于最后能不能求到,没人负责,还是要靠运气。”

金夫人喝了口茶解解渴,座下几位女子皆是暗自吃惊,没想到还有如此秘闻,一时间觉得还是压住心湖躁乱比较好。可金夫人也不忘提醒她们:“你们自修道以来就在山门里待着,这可以说是第一次下山,至于这件事情,说不上人尽皆知,可每国每派都有很多人知晓,毕竟如果发现了剑气残留的地方,那可是一桩好买卖,而且偶尔有机会求得的仙剑,也是普天之下一等一的兵器,绝对排的上号。”

至于她为何没有和她们说,也是因为这方小天地的规矩,比如当年那仙兵说的,无知者可求剑。

所以就凭这一句,金菊以及其他几位带路人,是注定与剑无缘了,因为他们知道的规矩太多,做不到那仙兵所要求的问心无愧。

本心透彻,锋芒毕露,朴实无华方为剑心。

似乎是三种不同的心境,但必须兼备,才是那位满意的存在。否则再好的求剑人,最多只能得到一把无价的仙剑而已,远远比不上那把仙兵。

至于无知到什么地步,那可不是不懂规矩这样简单了,金菊身后的水云宫,也是觉得门下这个英才艳艳的莫念有看头,且机会很大,至少可以的一把仙剑,所以才派金菊护着她们,否则就算有剑气残留之地,她们也不会在这事上白费心血。而其他求剑人的幕后之人也是有同样打算。

不过关于睡觉这一说法,到是有必要解释一下,于是金菊抬指敲了敲身前桌面,示意众人细心听:“一万年来,每个剑气残留之地,都被人称为剑域,就像我们当前身处的小镇一样,残留的剑气割断了原本的规则,使得剑域里的人无法修行,而我们这些外来人体内的灵气也被这方小天地的剑气盯得死死的,擅自使用便会像刚才那样被警告,再一次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那我们怎么同那群练体的人斗?”先前那位少女急不住地问道。

金菊瞥了她一眼,少女便十分愧疚的低下头,紧紧抿着嘴唇。

金菊无奈一笑,接着说:“在第三处剑域出现后,当时最有希望的一些人也前去求剑,在这之前两次,去的人因为无法使用灵气,所以被炼体士欺负的够惨的,无功而返。但那一次有位天界山的嫡传弟子,也是第一个获得仙兵留下的馈赠的人,将那群炼体士硬生生地打出了剑域。原因就在于,他后来对其他一头雾水的人说了句‘要想不被欺负,就得先睡好觉’。一开始都觉得他是在开玩笑,再后来第四处,有人还真的试了一下,果然灵验,没有因为剑气而影响出手。于是直到今天还在模仿当年那个人,至于当初的那位公子,就是如今的天界山左护法,山主换了好几位,左护法却一直是他的左护法。”

天界山左护法,那可是天下闻名的神人,饶是少女们久居山内,对这位大名鼎鼎左护法的故事却听了不少,心中钦佩不已。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楼上一间房内,一手持扇的书生倾斜着身子坐在椅子上,背靠着桌子,听着楼下的“教诲”,一口又一口的啃着梨,嘴里嘟囔着些什么。

故事讲的不咋地,但声音还是让人心头直痒痒的嘛。

明明门窗紧关,扇子也只是在向身前扇着,但是书生耳边的几缕头发还是轻轻的飘荡。

终于啃完了那个碗大的梨,书生用扇子遮着嘴打了个饱隔,略显羞怯地挠挠头,下一刻打开窗户直接跳到屋顶上。而屋顶上,早有一紫裙女子赏月,眉眼间如镜花水月般迷幻动人。

书生意气风发的使劲扇了扇扇子,笑脸盈盈的瞧着她,随后沿着屋檐闲庭信步的往前走了几步。

“五步。”少女仿佛心不在焉地说,书生一挑眉,又往前走了几步,不过终归是没有走进五步。

瞧了瞧天上的月亮,还没眼前的女子好看,于是书生蹲下身子,最后趴在屋瓦上,不过脚还在五步之外,但脸却近了不少。她也不恼,任由书生撑着脸眨巴眼睛,因为她不太想理身边趴着的这位脸皮忒厚的男人。

书生忍不住说:“姑娘啊,与其在这赏月,还不如多照照镜子,那可比月亮好看多啦,说不定再打扮打扮,连小生我都会忍不住有了那熊心豹子胆。”

女子还是没有看他一眼,只是轻轻的说:“两次。”

书生故作失意的叹了一口气,起身坐在五步以外,重新打开手中的扇子扇着:“没意思,忒没意思,也就长得还行了。”

女子没有理他,似乎眼里没有什么比月亮更好看得了。书生“好心”提醒一句:“姑娘,大半夜的不睡觉,小心有黑眼圈啊,这都说……”

“一次。”

书生立马止住下文,悻悻的合上扇子,换了个姿势盘腿坐着。又过了一会,书生咳了咳,清了清嗓子,问了一个问题

“你又是为何不睡?”

女子仿佛没有听见,任由瑟瑟冬风吹起她额前的发丝,书生也不急躁,抬眼望着那轮月。

冷风暂歇,有人回道:

“修心足够,不必睡觉。”

书生展颜一笑,貌似听到了满意的回答。

一夜无话,书生和少女坐在屋顶,天上月圆圆。

盛水国国师府,只有国师的书房还亮着灯,里面只有国师一个人秉烛夜读。

自盛水国开国以来,三百多年间,只换了一次国师,如今这位劳碌一百多年的白国师白忘真,正在细细翻阅手中的账本,正是这次邀请求剑人入三水镇寻剑的收账。

在这时,白忘真脑海中响起一道声音:“国师,除了立剑之地的人在东城找了个地方落脚,其余人都留宿在了赵家的玉清楼,立剑之地那面我没敢太接近,那里都是些凡夫俗子,我的灵气容易被他们察觉。”

白忘真在脑海中回道:“行了,没你事了,下去吧。”

但那人还有一问,说:“国师,那个书生,就这样放他进去?”

白忘真还是那句话:“下去吧,没你事了。”

“是。”那人回道。

白忘真于是继续翻着那个小账本,不时地用手指摩挲着一条条账目,眼里仿佛有些可怜之意。最后他又一一检查了一遍,其中每件心意的落款处都是某个山门或者大国的印章,只一个角落里的落款是一龙飞凤舞的毛笔字,一挥而就,

“明天书生于湖春”。

苍穹之北,天界山,一座万年底蕴的山头,连绵成片的山脉仿佛支撑起整座天幕,世人只知道天界山就是天下的尽头,凡夫俗子甚至都不知道山那边是什么,因为山上被高人设下法阵,凡夫俗子只能一次次的鬼打墙,根本上不了山,而整个天下的周围,都有这样的阵法设下,且有大宗把守,好像整个天下如同困牢一般。

天界山最左边的无涯峰,竹屋里漆黑一片片,同样有人坐在屋顶,却是在吹奏玉笛,凄凉的乐曲回荡在十五的月圆下,那人眼神古井无波,遥遥望向远方。

有人在下面喊道:“师叔,快别吹了,就咱两住处离得最近,还要不要我睡觉了?”

男人瞥了他一眼,笑骂道:“修道之人睡什么觉!你想学天梦老在梦里修行?那也得看人家对你瞧不瞧的上眼。”

“啧,咋那么多废话啊。”下面的那位少年有些不耐烦,嚷着:“就我这资质还用他教?我睡觉时候不修行也比他强!”

男人气笑道:“那你有本事去和他打一架,别搁这儿煞风景啊。”

少年气得跺了跺脚:“呸!要不是你在这鬼吹我稀罕来这儿?你快下来吧师叔,算我求你行吗?我这练了一天了就想睡个安稳觉。”

男人奇怪的看了少年一眼,问他:“你不会对那新发现剑域感兴趣吧?我可跟你透漏一下,那种地方根本不可信,没意思。”

少年摆了摆手,否认道:“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找的那把剑根本用不了,反而一直高你一头,真是的见过怕媳妇的没见过怕自己剑的。”

男人作势要把笛子扔向少年,却吓不到他,就改为放在嘴边,假装要吹他。少年果然大声阻止他:“停停停!您老人家积点德吧,我这是怕你打扰到我休息,事后我师傅再找你算账才来的,你可别不领情!”

男人恍然道:“哦~,那行,你先回去吧,我不吹了。”

少年不耐烦的又催他:“行了吧,我还不知道你,等我一走你就又开始了,非要我再跑一趟啊?最后一次啊,你到底下不下来?”

两人一上一下对视着,谁也不说话,然后男人眨了眨眼,少年一挑眉,得嘞,这是死活不动了是吧?行啊。

“不下来,也行。”

少年一闪身跳进竹屋里去,喊着:“让我看看咱左护法的屋子里到底藏了什么宝贝!”

男人见状双眼瞪圆,吓得马上从屋顶跳下来,手忙脚乱的一边把笛子往腰上别,一边跑进屋子阻止少年“寻宝”,还没进去就心急火燎的骂着:

“你大爷的!我都下来了你还翻个毛啊”

而三水镇,在这十五上元夜,安静的不像话,以往还能听到墙那边传来的响震天的鼾声,如今连风声都变小了。三条河流静静地流淌着,湖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盖,月色下白莹莹的,闪着微光。将近凌晨时分,天空上那轮唯一的月亮藏匿在云后,小镇四周又是一片雾蒙蒙的黑。

东面的树林里,一人身披大袄踱步在一块拦腰折断的树旁,怀里抱着一精美的小炭炉,似乎在这儿等了许久。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林子那边有了些动静,从中缓缓走出一位穿着粗布衣裳的汉子,体型“短小精悍”,似乎一身腱子肉。

汉子瞥了眼对方怀里的炭炉,冷嘲热讽道:“竟然那么怕冷,还来着等着作甚。”

身披大袄的男人倒是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嘴上反击道:“又不是杨废物,等等又无碍。”

“哼”汉子讥笑道:“这话说得胆儿挺肥啊,让你做的事做成了吗?”

男人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人方家自命清高,不想与咱这样的人同流合污,那还能怎么办?打也不一定打的过。”

汉子似乎早有所料,双手叉腰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挑刺的话,对方心里就当大冬天里出了只苍蝇,眼不见耳不听,心不烦。

汉子似乎说累了,停了停,问他:“这事是你没办成,到时候国师怪罪下来,你自己就看着办吧,别想着从我这儿捞人。”

男人没有接话,只是轻轻抛出一块木牌,汉子伸手抓过,定睛一看,立马咧开嘴笑了。

“行啊,挺有本事嘛,这可比那没眼光的方家厉害多了。”

男人一言不发,只是叹了口气,那汉子就笑骂道:“别装的跟死了爹似的,就俩人,多了不给……”

“够了。”男人快速地回道,好像生怕这汉子反悔。

汉子背过身去往森林里走,说着:“那行,今儿个就这样,赶紧滚,你老婆被我扒了扔在你家炕头等你呢。”

男人没有理会汉子的腌臜玩笑,抱着炭炉往镇上走。两人一东向一西向,留下一串串脚印,估计不到天明就会被风吹埋上。

汉子边走着边埋怨着:“娘唧唧的还有个媳妇搂着,咋就非得我去杀那群畜生。”

天上云间,月亮正出头,三江上游分界处,鱼虾从上游向下游游摆,却被一股股暗流切成碎块,切面如镜面般光滑。水底染成妖冶的红色,一截截断鱼沉到淤泥上,从上游开始弥漫。

一道剑影,在水面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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