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洗了个澡,换了件干爽的衣服,查看了下手机。不出我所料,没有错过任何电话、或者短信。现在离下午五点还有一段时间,我决定再出去溜达一圈。
树上贴着的一张告示吸引了我的注意。告示的上半部分画着一个狰狞的野兽,下面写着一行字——“本地有野兽出没!下午五点以后,请不要出门!”。落款是当地的警方。明黄色的纸,黑色加粗的惊叹号,十分醒目。
难怪旅馆老板设置了门禁。我端详着告示,没注意到有一个黑影无声无息地靠近了我。
“嗨!”
我吓了一跳,转头望去,是那个戴眼镜的男人。
“不好意思,吓着你了。”他抱歉地说。
“没什么,是我没注意。”我往他身后看去,黄色越野车停在马路对面,墨镜男正站在车旁摆弄着一个仪器。
“你在看这个告示?”
“是啊,”我环视周围,“好像每隔几步就贴着一张。”
“看来情况挺严重的,不是么?”他装作很随意地问道,但是耳根却红了。
我不知道他什么意图,随口答道:“谁知道呢。”
“那你打算照做吗?”他有些紧张地看着我,“这对于年轻人来说有点难度是不是?”
“也许会呢,”我耸了耸肩,“入乡随俗嘛。”
他看起来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短暂的静默,气氛有些尴尬。
“呃……那我先回去了,”我转身欲走,“再见。”
“哎,等等,”他涨红了脸,鼓起勇气向我伸出手,“我叫杰瑞·韩,可以……可以跟你交个朋友么?”
啊?我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这句话也太老土了吧,我估计小学生现在都不会用这种方式搭讪。我打量着他,他身形瘦高,长相普通,没有什么让人过目不忘的地方,但也不会引人生厌。好像念书的时候,班里总会有一个像他这样,经常被人捉弄,一跟女生说话就脸红的男同学。
他的手尴尬地擎在半空中,我突然醒悟过来,轻轻地握了握他的手。他的手指白皙、修长,没有老茧,一看就是读书人的手。
“你是外国人?”
“哦,不是。我小学念完,就跟着家里移民到国外了,习惯了英文名字,你可以叫我韩,”他看起来自然多了,又指了指那边的墨镜男,“他是我朋友,也是美籍华人,叫他刘就行。”
我点了点头,“我叫多雨。”
“多雨,你出生的时候下很大的雨么?”
我忍不住笑了,“你真乐观,我的名字可是无关风月,大概只是因为我很‘多余’吧。”
“韩。”刘已经打开了车门,朝他招了招手。
“马上就来,”韩应承着,又急切地问我,“你会在这呆几天?”
“嗯……没有具体的计划,应该会呆上一阵子吧。”
“嗯,我们也是,希望还能再见到你。”他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转身跑走了。
我呆在了原地。
我随便转了转,脑子里一直挥之不去韩窘迫的样子,已经没有了游览的兴致,索性买了点吃的,早早回到了旅馆。
我打量着镜中的自己。黑黑瘦瘦的,长相平平,顶着一头杂乱无章的短发,属于丢到人堆里怎么也捡不出来的类型。如果非得找一个优点,眼睛倒还算是有神,可是眉宇间怎么也看不出一点可以让男生跟我说话脸红的资本。
那小子是八辈子没见过女人么?我疑惑地想,看我的眼神羞涩得跟初恋一样,弄得我还以为自己不知不觉间长出了国色天香之貌。经过验证,并没有,吓我一跳,我抚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
手机上的时间跳到了五点,不知道从小城的哪一个地方传来了绵长的警报声。我站到窗边,窗外还很亮堂,挨家挨户却都已经落下了铁闸。这里的住宅都安装了很结实的防盗门窗,人住在里面像坐牢一样。
好在我从来都耐得住寂寞。我掏出一本书,吃着刚买的水果,歪在床上看起来。这里的隔音效果很不好,能听到隔壁的电视声,像是一直在胡乱调台;拖鞋在地上呲啦的声音;还有一个刺耳的男声操着一口听不懂的方言打着电话。
也不知道这房子里都住着些什么人。我起身检查了一下门栓,窗外此刻已经暗下来了,路灯被树木遮挡着,发出凄凉的微光。白天里看着如诗如画的风景,此刻笼罩在夜色中,也变得神秘莫测。我拉上窗帘,旅途的疲劳向我袭来,我又看了一会书,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呯的一声脆响,我从睡梦中惊醒,猛地坐了起来。
不知道现在是几点,隔壁的电视声、说话声都已经停了,周围一片死寂,除了刚刚的那声脆响。
呯、呯……
声音又接二连三地响起,接着,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声划破了寂静的长空,我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我拉开窗帘,外面漆黑一片,只能看见狰狞如同鬼魅一般的树影。没有人一盏灯火,是大家都在熟睡,还是已经习以为常了?
我想起了白天看到的告示,或许只是警方在围捕野兽,我听到的不过是枪声和野兽的惨叫。
这是什么野兽?丹田真好,声音如此具有穿透力。
我侧耳听了一会,再没有声音响起,四周又恢复了平静。
我重新躺到床上,一觉睡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