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邓肯梦见什么已经记不清了,只是醒来时,还有些心潮澎湃。仿佛梦中经历了令人喟叹的冒险。
只不过醒来之后,什么回忆都没留下。
“你终于醒了。”
传来的是女声。
肺部残存着些许刺痛感,呼吸不怎么畅快,感觉憋得慌。
一股灰尘的味道。
“这里是……”
“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这声音听上去一点点都不激动,硬要说的话,反而挺冷漠的。
听到这个女声,前两天发生的种种一气涌入他的脑海。
“记得用魔力发音。”
迟来的叮嘱。
转过身。
天花板是淡蓝色的,床铺是淡蓝色的,地板是淡蓝色的,自己穿着的病号服也是淡蓝色的,只有病号服下隐隐渗出一点深褐色的血迹,勉强称得上不同。
“我记得你。谢塔尼亚。”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既然是你来找我,而不是别人的话,也就是说,问题解决了?”
“解决了。”
邓肯转过身,看着白发的少女啃着苹果,看上去挺疲惫的。
“没有其他问题?”
“暂时还没。”
这个回答让人头皮发麻。
虽然当时就对此有所准备,但邓肯还不打算现在就面对之后的一团乱局,至少对他这样一个大病初愈的人,还是过于残酷。
没有勇气,至少暂时没有。
腹部也是,隐隐作痛。
他伸手去揉,这个动作被谢塔尼亚察觉到了,她打量邓肯一眼。
“你受了重伤,整个腹部都被子弹贯穿,抢救又来得很晚,失血很多,昏迷了很长时间,几乎可以算在二级医疗保险里头了。可惜没法报销,最后还是我出的钱。”
说到这里,谢塔尼亚露出心痛的表情,摇了摇头,继续往下讲。
“他们有好几次都想来找你录口供,不过你都是昏迷的,一直躺到现在。但已经有结论了,事件解决,归档了——除非你有什么反对意见。但我想是不会有的。”
听到这里,邓肯心中了然。
“你故意的?”
“算是吧。”谢塔尼亚毫不顾忌的点头,“这里的医生和我关系很不错,他让你多休息了几天,没什么副作用。不然的话,你第二天就能恢复意识,还是说你想被一群人围着问话?”
这种情形想想就令人不愉快。邓肯摇摇头。
“我没责怪你的意思,不过第二天就能恢复意识算二级伤残吗?”
“对。不过你即使情况再差,三天就能下地。”
这恢复能力可真是……
“这很奇怪吗?”
“有些吧。”邓肯沉默了一会,“医疗技术挺发达的,仔细想想我不该奇怪。”
“是吗?”
“如果是魔法——也就是你们称之为天赋的那股与生俱来的,不可替代的技艺——为主导的文明能够和我们哪边分庭抗礼,那么总有几处关键点也是不得不攻克的,医疗、农业、教育。”
虽然其中也有些问题想不通。
如果这边的教育被严格把控着,教育又不至于太落后,能够维持这样一个富丽堂皇的城市。就很奇怪了,教育这头巨兽本身是会飞快的发展的,会自行呼唤着变革。
而不是一种死锁着,停滞不前。卡在前夕。
“你没猜错。”
谢塔尼亚的语气罕有的激动。
至少邓肯从没听见她这么激动过,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朝着邓肯的方向走了两步。
邓肯听到自己口中漏出的叹息:“什么?”
“我知道。”谢塔尼亚说,“除了我那边的情报部门,皇帝陛下所最倚重的领域就是那三个。所以如果有人能看透他,那就只有你,如果有人能击败他,那也只有你。”
“击败谁?”
“德兰陛下。”
“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你知道这不是玩笑。”
被言中了。
他的确知道。
既然他口中的德兰陛下会追杀这些异邦人,所以这就是难以调和的矛盾。但拼个你死我活,还是略微超出了他的想象。先不说德兰陛下在这里的地位是否和他料想的一样,也不讨论单是这几天国家安全部展现出来的强大能力有多么震撼人心。单是要打败目前至高统治者,这个想法本身,就非常匪夷所思了。
“多少年来着?”
“我可记不住。”
“那你叫我去送死?”
“这是你的责任。”
有种异样的宗教狂热感,让邓肯有些踌躇,至少他没见过这个始终称得上自恃的少女,内心深处有这种疯狂的想法。
这种念头仅仅闪过一瞬间,她似乎察觉了这种情绪,用力一收。
“换个话题吧,你迟早会意味着我在说什么的。”
“为什么?”
“你迟早会知道。”谢塔尼亚挑挑眉毛,不愿多解释。
这个回答又让邓肯沉默了好一会。
“算了,我暂时不追究这个了,还有更重要的问题要向你确认。”
“非得现在吗?”
“突然好奇起来了?”
邓肯明白谢塔尼亚的言外之意。之前自己的表现几乎是求知欲的反面也不为过,一切事情都不好奇,不打探,不插嘴,即使只有眼前的事情,也先做了再去慢慢揣摩。
尽管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知道在发生什么,所以没有特别的兴趣去打听。
但现在不同。
“我现在再不问你,可能就没有机会问你了。”
他用自己略带嘶哑的声音闷闷的说出这句话。
谢塔尼亚侧过头,欲言又止。
单是这句话,力度不够也容易遭人误解。而邓肯又受了伤,虽然痊愈的不算慢,但现在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和谢塔尼亚去玩弯弯绕的游戏:“我不知道你的计划到底有什么细节,但以后应该不再会有机会谈这么久,不是吗。”
“你到底是说……”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打算,也不知道你有什么计划。但我猜测这次事情结束之后,你要去之前心心念念的戈埃德尔。”
他尽量用玩笑的语气,让自己的话听上去不那么尖锐。
她没有回答。
“发生的一切,必须要有人负责,仅此而已。我也知道,你肯定会去负责。”
必须有人负责,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