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魔法的世界，能见到一样的东西，本身就很奇怪，特别是在一些细节方面熟悉到偏执——比如他坐着的这辆汽车的驾驶室陈设——熟悉岛让人可怕。但事实上，有无数的方案选择都囿于技术力的限制，又或者是纯粹的归因于偶然，典型的像是计算机的键盘方案，就有不少的偶然成分在里面。所以完全一致不可能是自然发展的结果，最可能的，最合理的解释就是，这些相似的遵循科技的产物并非独立出现，而是本身就依靠着某些人的记忆和经验仿制出来。
那么，能从谁那里仿制呢？答案很明显。
“没错，名义上大部分的技术推进都是陛下一个人的推进结果，但实际的可能性如何，我就不多说了，总而言之，也有可能他们是被圈养了起来。”
邓肯刚想说圈养这个词在这里实在是用力过猛，但仔细一想，如果之前那种类似人间蒸发的描述没有出错，说是圈养也没什么不对的。
“甚至有可能是被剖开大脑然后丢了。”邓肯很快就想到了一个更加可怕的可能。
“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谢塔尼亚说，“你还有什么想问的重要问题吗？还是先听我随便扯扯？”
尽管有很多想问的，很多好奇的事实。但是在现实面前，一切打算都空洞苍白。一切有价值的问题都无从谈起。
“没什么想法，或者说我觉得我的想法不重要。”
“什么意思？”
“因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他想办法，尽力去清晰地概括自己的想法，“大部分人不知道自己不知道什么。比如说，我可能会很缜密的想一堆有的没的华丽的措施，但完全无视了魔法的存在。我实际所担忧的东西，实际上却不值一提。”
邓肯注意到了谢塔尼亚的表情，知道自己没有完全解释清楚，便仔细考虑起怎么更清晰的表达自己的想法：“就像我可能完全没考虑到魔法发音然后被瞬间发现那样，类似的。我即使再想什么也未必有意义，应该你来主导，然后我去顺着自己的想法修修补补。”
谢塔尼亚的瞳孔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又移向前方的路况。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要确认。”
“请吧。”
“那么，你那边的技术等级是？”
“技术等级？”
谢塔尼亚叹了口气：“换个说法，你的技术比这边领先多久？按照你们那边的速度，这边的世界需要多久能够追上你生活的时代。”
这个问题最重要吗？不过邓肯倒不是不能回答。
“大概八十年。”
“那还好……”
这样呢喃着，但谢塔尼亚的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是还好的样子，她这样沉着脸色不知道想了多久，才抛出下一个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问题听了很多遍，耳朵都要起泡了，不过现在的确少了很多继续沉默的理由。尽管如此，邓肯无法彻底放松警惕，之前在警察局，科尔一遍又一遍尝试问出他名字的场景让他太深了——虽然现在看来理由完全不是这个。
只是让他开口而已。
“说名字没问题吗？不会因为知道真名就被失去自由之类的？”
“别想太多。”谢塔尼亚这次是真的发出了轻微的笑声，“刚才，他只是想让你开口说话，如果你没有像用这种方式魔力发音，就有问题，仅此而已。我就叫谢塔尼亚……听好发音，别像华斯代尔一样不准，发音很重要。”
“我叫邓肯。”
“邓肯？”
虽然发音有些奇怪，但还可以接受，。
谢塔尼亚让他把自己的名字这样重复好几遍，自己来跟读，他也学习着几遍谢塔尼亚的名字，被一遍遍的纠正后，她才点点头，不再言语。
他见谢塔尼亚暂时沉默下来，似乎不想继续往下谈，便再度打开话题：“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总部。”
“哪里？”
“国家安全部的总部。”
车窗的玻璃镀了一层薄薄的灰色。间或有灰色或者黑色的车从对侧穿行，连留下的尾气都看不到。越是往高塔的方向开，一路看到的车辆便越少，天空也依旧阴阴沉沉。
“紫红色的伦敦雾。”
“你说什么？”
“代际差比八十年可能会长一些，但应该差不多。”邓肯摇摇头，他很希望自己能把这个时间差距拉长些，“如果我说不是八十年，可以换个地方吗？”
谢塔尼亚说：“当然，那我就调头。”
“回警局？”
“华斯代尔也可以。”
从表情来看，并不是玩笑。
“因为什么？就因为八十年的时间差？”
“我个人判断，技术的差距不能必须在六十年到八十年。更长了会暴露，更短了没用——虽然对你个人来讲，如果正好是从相同的时代过来了，也是一种幸运。”
仔细琢磨了一下她的发言，邓肯大概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现在已经有很多人是手机不离手了，如果有人来自未来恐怕更加容易暴露出一些不自然的生活习惯：“好吧，你可能没说错。不过，为什么非得是八十年，不能长不能短？”
“我已经解释过理由了。”
“我是在说，这个时间差是怎么计算出来的？”
“也不知道该算你的前辈还是后辈——扯远了，他们堆出来的经验。”谢塔尼亚耸耸肩，“内部资料。”
看来，这整个国家，至少是整个国家安全部，对于异邦人的研究很深入，而谢塔尼亚的研究一样深入。
邓肯看向窗外：“先辈吧，我们未必是来自同一个时代的。”
“也是。”
又是一个十字路口，不过这次汽车没有停，而是朝着远离高塔的方向疾驰。
谢塔尼亚问：“所以你在担心什么呢？听我提了一句就变成这样。”
“我就不劳你再重复一边了，国家安全部，对吧。”
谢塔尼亚打语气有些打趣：“听我之前的介绍就知道在做什么了？”
“猜的出来，什么名字来着，警察局、安全部、黑翼队、情报处？”
听上去就都不是什么好名字。至于他们到底要干什么，也几乎可以从名称上略知一二。
“别想太复杂，你该小心的只有安全部和冲锋队。”谢塔尼亚愉快的纠正他，“虽然要小心国家安全部——和没说一样，国家安全部太大了。”
不像什么安慰，至少完全不能安慰到他。
“能简单讲讲吗？在我听来都差不多。”
“警察局主管治安，理论上和国家安全部同级，而后者负责其他一切工作，两者都受警察总监管辖。情报处不在警察系统里，以分析和处理信息为主，情报控制是其次的。黑翼队和冲锋队是受亲卫军管辖的，属于皇帝直辖的武装力量，其中黑翼队负责魔法研究和工事，冲锋队是类似于组织民众的煽动性组织。”
“真复杂。”
“能实际上搞清楚这其中差别的也没几个，有个概念就行，你有充足的时间去掌握。”
邓肯实在是不太喜欢这种模糊的表述，很纠缠不清。
“为什么是安全部和冲锋队？”
“安全部实在是太大了。”谢塔尼亚的口气要说是炫耀有些平淡，但要说是陈述感情色彩又太浓烈了些，“即使不针对你，也完全可能无意中把你踩死，而安全部要刻意针对你的话，就更加危险吗，所以要最小心的，是不要被‘不小心的波及到’。冲锋队虽然不正式也没什么权力，但成员和动员能力很强，你只要在路上跑五分钟，就会有一打人追在你屁股后面，问你随随便便跑是为什么。顺带一提，冲锋队外号褐衣队，你见到就知道为什么了。”
也就是说，邓肯暗忖，不是别的几个组织不危险，而是这两个组织是最危险的组织。
听上去很不乐观。
“所以去那里干什么？”
“做假身份，然后仔细考虑考虑下面要做些什么。那里很合适思考接下来的行动，要考虑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她的声音渐渐变小，到最后，邓肯也辨识不出她在小声咕哝什么。
邓肯在脑中构思着这几个组织之间的关联，徐徐点头，到现在，他大概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了，只不过自己到底要做什么还毫无头绪，或者说，他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拆解眼下的任务。
交给谢塔尼亚也许就好，自己只需要见机行事而已，她负责筹划整宗魔术秀，而邓肯自己所需要做的，无非是在自己这里不掉链子。
两人便沉默了好一会，倒也不怎么尴尬，只是对于目前的情况，邓肯和谢塔尼亚都需要花些时间仔细想想。
“到了，这建筑可别忘啊，你以后应该会常来。”
车辆的速度放缓，到达了目的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