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完后,宋阑珊去了羊城音乐学院,陆迟留在了开川。
其实她想不起什么时候喜欢上的音乐,不论唱歌跳舞,还是种类繁多的钢琴曲,似乎样样精通,与生俱来般。
她也没谈恋爱的经历,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只是觉得两个人太近不好,她想去离陆迟远一点的地方,可也不能太远。
那晚的月亮特别圆。
两人在一个空荡荡的公园散步,陆迟就像变魔术般的捧出来一大束康乃馨。
他说,我喜欢你。
宋阑珊答应了,只是轻轻念了声傻子。
在往后的许多日子里,每当她骂陆迟傻子时,傻子只是憨憨一笑,看上去还挺开心。
两人的第一次约会如同大多数情侣般,选择了电影院。
宋阑珊本以为会是一次浪漫的经历。
她有听过大学室友谈论她们的男朋友怎么怎么好,所以挺期待陆迟的表现。
嗯,表现得确实很好,很不错。
电影一开始,就睡过去了。
宋阑珊一个人默默看完了整场电影。
心情难免有些不佳,但她没表现出来。
她明白陆迟自高考失利后整个人变得更加勤奋刻苦,最近在开发一个电脑软件,几乎是黑白颠倒的时差。
情有可原,她愿意体谅。
当电影散场后,迷迷糊糊的陆迟总算开了窍。
两人去抓娃娃。
一个普通的毛绒小狗娃娃,算是两人确立关系后的第一份礼物。
伴随时间流逝,两人的感情日渐升温。
事实上,优秀的女孩儿身边总是不会缺少仰慕者。
若说其中特别点的,是一个叫余甘的男人。
那人给宋阑珊的印象还不错,主要弹得一手好钢琴。
温润如玉,谦谦君子。
据说还曾追了她五年的时间,更为她放弃去名校的机会来到了羊城。
可且不说她失忆了,丝毫不认识那人,她的整颗心,也早已有了归属。
当宋阑珊得知陆迟学会抽烟后,有些懵。
她是很厌恶烟草味的。
大男孩心很细,有次无意间发觉了她对烟过敏。
宋阑珊听人讲过,戒烟是一件很难的事,可陆迟做到了。
之后,二人一路相伴相恋,走过无数时光。
一起听粤语歌,一起吃清汤混沌,偶尔也会斗斗嘴,但基本上都是她赢了。
有那么一次,陆迟撞见她每个月不方便的那几天。
那会儿的宋阑珊很虚弱,所以脾气不太好。
直到听见傻子很老实的问她,需不需要帮忙去买尿不湿。
结果很简单,揪陆迟耳朵整整一天没松手。
岁月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直到临近大三那年,宋阑珊的眼睛手术已经拖不得了。
她想,都怪脑海里的另一个意识在作祟,要不然早早出国治疗多好。
宋阑珊不确定手术结果如何,就没有告诉陆迟实情。
可她的预感很准,总觉得结果不会尽人意。
而遗憾这个词,她不大喜欢。
所以,她决定临走前得先把陆迟睡了。
那晚的月色特别诱人,经过再三暗示,榆木疙瘩总算玩起了浪漫情调。
香槟红酒,暧昧的气氛旖旎一室,烛光照亮了宋阑珊的心。
陆迟用一个不算昂贵的水晶手环,得到了她的一切。
那晚,耳朵被她挠得很红。
......
结果如宋阑珊预想的一样。
手术失败了,她的世界里只余一片空洞。
但她没后悔过。
何三水更加宠她了,几乎对她有求必应。
生活轨迹一切如初,好像从未有过分叉。
宋阑珊向来乐观,也看得开,唯一的遗憾就是自己的世界里从此少了一个傻子。
她想,肯定是另一个意识太要强了。
每个女人都期望着,完美无缺的自己呈现在爱人面前。
但宋阑珊对陆迟的关注却从未减少过,他起初不消停了好一阵,但时间往后推推也就过了。
他正常毕业,和他那个死党徐飞扬一起打拼创业,宋阑珊都曾默默相助。
宋阑珊也私下与徐飞扬保持着联系,并得到其保证不会告诉陆迟实情。
当得知陆迟创业失败的消息时,宋阑珊难过了好一阵。
想见他,即便不能当面安慰。
一次就好。
宋阑珊整理了许多有关陆迟的资料,最后才选定了一个最为合适的人选。
她派人找到当时刚考上开大的冉树苗,并向其简单的说明了缘由。
当时她总觉得,那个软软嚅嚅的声音好像在哪儿听过。
于灵魂深处,震荡莫名。
那一刹那,宋阑珊想起了很多事,很多人,还有自己。
当真的来到陆迟面前时,却还是忍不住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她想,肯定是另一个意识在作祟。
既高兴,也难过,陆迟没有听出她的声音。
宋阑珊默默转身离开,往后几年花了许多精力将记忆一点点的拼凑起来。
......
她是宋阑珊,不是何晚。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一场还未谢幕的梦境。
只是这场梦也太长了点,真实了点。
在这梦境里的人,在宋阑珊过往的记忆中毫无印象,倒是她自己的这张脸,有那么一丝熟悉的感觉。
可自己的脸,能不熟悉吗?
依着那些脑中的记忆,宋阑珊派人去调查那个叫宋阑珊的女孩儿。
莱布尼茨曾说过,世界上没有相同的两片树叶。
但命运诡谲,宋阑珊真的找到了那样一个人。
那个女孩的所有境况与她记忆里的完全吻合,甚至连细枝末节都一样。
是一位清丽少女,曾在开川音乐学院念书,现下却是一名国际摄影师。
乃至那女孩儿的人生轨迹,于灵魂深处有那么一丝熟悉的意味。
春去秋来,花开花落。
宋阑珊没有再去纠结脑中那些记忆,一直默默关注着陆迟。
很多大大小小的波折困境,她都为其一一解决。
应当是年纪不小了,家里催得急,陆迟有相过几次亲。
其中有一个如骄阳般的女人特别出彩,于宋阑珊记忆里还有那么点印象。
况且,傻子好像还挺喜欢那女人的。
所以,陆迟与姜梦清还未起头的恋情,就被宋阑珊暗中破坏了。
她想,另外一个意识还是蛮自私的。
与陆迟的最后一次相遇,是在两人曾去过很多次的一条小吃街。
寂静的街角处,她倚靠在一辆黑色轿车旁,神色淡然,嘴角还是在不经意间勾出一道好看的弧度。
这是她自双眼不能视物以来,来过最多的地方。
有那么一瞬之间的福至心灵,她蓦然回首,不禁潸然泪下。
分明眼前一片空洞,可她就是有种特别强烈的感觉,陆迟就在那儿,且渐渐离她远去。
她想,另外一个意识又哭了。
经此一别,竟是永别。
宋阑珊收到了陆迟去世的消息,很突兀。
于开川的家中猝死,不明缘由。
没有外伤,屋内也没有可疑痕迹,而唯一与陆迟同居的徐飞扬更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经过尸体检验,没有检测出任何一种毒物。
最终,警方认定陆迟死于缺血性心脏病。
当宋阑珊不顾一切的赶到开川,向徐飞扬询问情况......
他仅仅是,哭得不像个男人。
宋阑珊的眼泪流干了,心灰意冷的她没有注意到,徐飞扬眼里的诸多复杂情绪。
之后,她度日如年,余生只留煎熬,身体仿佛也失去了朝气,一天不如一天。
她好似化作了一团白光,漂浮不定,眼睁睁看完了为自己举办的追悼会。
挺神奇的。
追悼会上来了许多人,大多不认识。
有对她一向百依百顺的纪强,还有在灵前哭得撕心裂肺的何三水,还有一脸淡漠的陆叔叔?
可那些东西,都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她就像一叶浮萍,不知该飘去何方。
......
经过这场磅礴大雨的洗礼,整座乌城已经焕然一新,尘垢褪去,清亮无瑕,唯有青山依旧。
一辆凯迪拉克suv正默默的驶过青山。
“这场雨倒是说来就来,正好赶上我们娘俩回家的时候。”
林月芸扭过头,瞥了一眼副驾驶上正睡得香甜的女儿,眼底满是笑意。
“我林月芸的女儿就是这世上最漂亮最有气质的女人,嗯这一身红衣真美,果然还是我的基因太强大了。”
“唉,以后也不知道便宜哪家小子了。”
“草!我脸上哪来的皱纹?!”
将车子停在路边,林月芸拿出包里的化妆镜细细观察着自己的脸颊。
“妈......妈?”
心中一惊,林月芸急忙说,“珊珊,妈妈刚才眼睛进沙......”
话还没说完,就发现宋阑珊的表情有些不对劲。
她的眼睛里有疑惑不解,有迷茫无措,还有一丝眷恋。
“珊珊!你可别吓妈妈,怎么了?做噩梦了?”
宋阑珊依旧呆滞不动,大脑一片混乱冗杂。
仿佛有一束白光即将离自己远去。
她不明白那一团白光是什么,脑海中仍旧不停回响着千千万万个陆迟的名字。
心中一阵轰鸣不断。
可陆迟是谁?
踌躇间,那一团白光转瞬即逝。
耳旁是林月芸不停的问候关切,脑中的记忆也渐渐重叠融合。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格外清晰了起来。
宋阑珊缓缓眨了眨眼,眼里的多般情绪裹作一团消失不见。
待看清楚眼前人时,依着身体本能扑进了林月芸的怀里。
“别怕,妈妈就在这呢。”
林月芸轻轻拍着她的背,耐心的等她情绪稳定下来。
“怎么了,珊珊,你刚刚是做噩梦了?”
晃了晃神,宋阑珊依旧埋在母亲的怀里,喃喃自语。
“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梦到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怕,妈妈在这呢,会保护你的。”
宋阑珊微微摇头,抬起头看向林月芸温柔的眼睛,带着点迟疑。
“妈,你相信人有上辈子吗?”
林月芸怔了怔,逐渐收敛了笑容,两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眼里全是庄重。
“妈妈信。”
仿佛心里的疑团即将得到印证,宋阑珊忍不住盯着母亲的眼睛,半分也移不开。
“珊珊,事到如今,我也不骗你了,其实......”
林月芸停顿了下,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揉了揉宋阑珊的脑袋,眼底泛着宠溺。
“你这小脑袋瓜里,整天装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别说什么上辈子了,就是下辈子,我也还是你妈!”
看着林月芸笑得真切的熟悉模样,宋阑珊的心中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温暖。
她抿了抿嘴,神色带着迟疑。
“妈,你认识一个叫何晚的人吗?”
“没听过。”
“那......陆迟呢?”
“也不认识。”
果然是梦吗。
就像是走马观花般的看了一场,属于别人的电影。
那场梦里的人是那么陌生,与她本来的人生更未曾有过半分交际。
除了,那个软软嚅嚅的声音。
宋阑珊愣了半响,下意识掏出手机,想给舞蹈社的小姑娘打个电话。
可最终还是没有打过去。
她觉得自己有些神神叨叨了,一场梦境而已,竟能引出那么多的心神不宁。
那终究只是一场奇怪的梦,或者说虚无缥缈的前世。
想通了一切,宋阑珊掩下诸多情绪,眯着眼睛笑。
“妈,没事。”
“这次回开川,以后应该就不会回乌城了。”林月芸没多想,絮絮叨叨,“你马上就要高考了,端正好心态,你不是还要考开川音乐学院吗?”
“是是是,妈你说得对。”
东方有暖风。
......
之后,宋阑珊顺利考入开川音乐学院。
她喜欢音乐,但也仅是作为兴趣爱好。
大学毕业后,她没有从事相关工作,反而做了一名国际摄影师。
她周游于世界各地,拍下了许多精彩绝伦的瞬间,久而久之,在业内也有了不小的名气。
或许在无数个午夜梦回之时,她也曾想到过,年少时那个荒诞离奇的梦。
但那又怎样。
她总是孤身一人,直至走到漫长尽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