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二在寺院门口苦等,终于把李八斗给盼了出来。
“兄弟呀!赶紧救火!”
李八斗甫一迈出寺门,牛二便火急火燎的从马上跳下来相迎。
“三天了,硬是没进过家门。实在是没辙了,才来寺里请你。”
李八斗同情得看着牛二,略微歉意得说道:“姐夫,您受苦啦!”
牛二拍着八斗的肩膀,似受了多大委屈,满脸苦相,心中长长吐出一口怨气,心道:这天下也只有你这个小舅子能明白姐夫过着什么日子啦。
“三愣子!还不牵马过来。”
牛二冲手下喊了一声,马仔三愣子急忙牵了一匹马过来,恭谨向李八斗说道:“小舅爷,您请。”
李八斗也不啰嗦,跳上马背,吩咐了一声,:“抱上那几坛小醉梨。”
而后与牛二齐头并进,骑着马,带着一众土匪向牛头沟飞奔而去。此时日已西斜,夜幕即将来临,他是心疼他这个虎背熊腰的汉子,怕他今夜再进不来家门,自己家姐姐的为人他自然最为清楚不过了。
“这次又是因为啥?”路上李八斗向牛二问道。
“这不这几年准备洗手不干了,兄弟们也想过些安稳的日子,我便四处打听给他们也讨个婆娘,也成个家,也算是不枉这些年跟我出生入死。”牛二细细得解释着。
“好事呀!”
“哎!前些日子,给守山的小六子寻了婆姨,对方虽说带着个孩子,但二人情投意合,对上了眼。做大哥的便在寨子里给他们办了喜事,可是酒宴上,我多贪了几杯,闹完洞房,你姐死活不让我进屋。”
“这也没错呀?”
“你姐说人家那婆姨是狐狸精,说我在酒宴上多看了人家几眼!”
“就因为这个?”
“对了,你这脸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和你一样。”
李八斗骑着马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暗叹了一声:“女人呀!”真是让他这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
……
夜幕来临,一轮弯弯的明月挂在小镇的西头,远方的天边云海翻滚,霞光映着天际一片通红,如血染一般。
学塾中,羽衣蜷坐在台阶上,夜风轻抚她鬓边几缕青丝,夜色下她冷冷的,比那天上弯月还要明亮。
她很冷,也很静。
这种清冷是从骨子里透出来地,仿佛这世间没有她关心的事情。
这世间却是没有事情值得她去关心,因为她生来只关心一件事。
那是她的使命,也是她的命运。
只是这件事,在她六岁那年因为一场变故,变得复杂了起来,让她在心间有些茫然,但是她很执着,也善于筹划。
在小镇的这几年岁月中,她将心间的这件事,慢慢得梳理,她将它分成几件事,按照先后顺序在心中排列。
今年,她就要做其中的第一件事。
“外边,很不太平。”不知何时南先生来到她的身后,看着远方的天幕,若有所思的说道。
羽衣抬起头来看了看先生,先生是他的救命恩人,这些年也教了很多东西,也是最懂她的人,在先生面前,她隐瞒不了任何事。
夜风中先生那条空荡荡的衣袖随风飘舞,羽衣每每看着这一幕便会心痛不已,先生的这条胳膊是因为她断得。
“越乱越好,这样做起事来方便。”羽衣冷冷的说道。
她话语简短,言语明确,语气刚硬,不想给先生任何劝解的机会。
又道:“先生,为什么留下那个送剑的少年?”
先生自知她心中主意已定,再说什么便都是徒劳。缓缓说道:“既然你要走了,身边总得有个人服侍,那孩子看上去很纯朴,让人不讨厌。”
“只是他和你一样,心中很不甘。你们的这种不甘,好听的话叫执着,不好听的话叫倔驴。”
“其实倔也没什么不好,但是倔的人容易急,人一急了就会走错路。”
羽衣明白先生这番话的用意,心中微动,她出生时便受国人的瞩目,还很小的时候那些人便关切着她能尽快得飞起来,能飞多高,而这些年中也只有眼前的这个先生真正关心她,嘱咐她不要飞得太急。
“定好日子了吗?”
“还没?”羽衣摇了摇头。
“正好,临走前把你身上的阴符解了!也算老夫最后为你做一件事。”
“先生!”羽衣起身跪在地上,“您为我做的够多了。”
而后她又皱了皱眉,问道:“有法子了吗?冰芯草不是被李八斗养得那头畜生给祸害了吗?”
每每想到这件事,羽衣对李八斗的恨便涌入心间,若不是先生从中阻拦,这个无耻混蛋在她手上不知死了多少次了,但是在她看来便是死一百次也难解她心头之恨。
鸣山巍峨耸立,没有人爬到过峰顶,而且是道险峰,所以小镇上的人也懒得探其真容。但是在高耸的雄峰间,有一山涧,山涧处有美景叫三叠泉。
那是山涧下流下的三道瀑布,这瀑布水流不大,只是相连在一起。第一道瀑布流入深潭,紧跟着深潭溢出又形成一道瀑布,再涌入另一深潭中。远望大中小三道瀑布紧连,深潭叠加在一起,故名三叠泉。
这个地方很少有人知道,而且灵气逼人,先生在此处开荒耕种了一味灵草,名冰芯,此草乃是驱寒褪阴之灵药,也是为了羽衣身上的阴符所种,种于此处,引深潭中的阴寒入药,颇有几分以毒攻毒之意。
受先生嘱咐,羽衣也常在此处的寒潭中泡澡。
冰芯草,娇嫩,无果、叶心便是花,精华之处在于叶心的凝霜,那是天地间阴寒之气所化,霜露匐在叶中与草融为一体,一年结霜一次,十年方能结满,待凝霜裹住叶心,如琥珀一般,便是大成之时。
可是就在冰芯草快要结成之时,却被李八斗的花姐给祸害了,那是南先生为她种下近十年的心血,一朝之日却被一头肥猪当草全给吃了。
也是通过此事,她才联想到李八斗这个无耻的混蛋,也时常光顾此地。
那混蛋来此还能作甚?
羽衣想到此处,便不敢再往下想去……
此等秉性恶劣、厚颜无耻之徒,恨不能将其千刀万剐。
南先生知道她的忧虑,说道:“以冰芯草之冰寒驱你身上的阴符,始终不是最好的法子,没就没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也不要因此迁怒李八斗和他那头猪了。”
“这不我的剑不是回来了吗!”
说罢挥洒一下衣袖,夜幕下他的身姿是那般的伟岸,月光洒在他身上,如仙人般洗礼,他神采奕奕,这十年来如一日,不曾有过丝毫变化。
……
……
“先生!”
在羽衣与南先生谈话间,夜色下学塾阴暗的角落中,一直安静的立着一个人。
是还剑的少年,他总是喜欢与黑暗相伴,他总觉得将自己藏匿于黑暗之中很有安全感。
别人看不见他,而他却能洞察黑暗外的一切。
此时,少年有些失落,也有些不解,所以来找先生解惑。
“为什么要将剑交给那个流氓和尚?”少年问道。
南先生早已察觉了黑暗中的他,也一直等着他开口。
“看来你很在乎那柄剑?”南先生看着黑暗中他说道。
“是我将它带回来地。”少年没有底气的说道,他却是很在意那柄剑,但也很清楚剑始终不是他的。
从李八斗带走那柄剑后,他便闷闷不乐,自从与剑相遇,剑就从未离开他身上,此时竟有一直空落落的感觉。就像自己的所喜欢的姑娘,被人横道夺了爱,自己瞬间也被掏空了。
“剑会回来地,只是暂寄于寺里。”南先生安抚道。
自从少年将剑还回来,他便在心中做了一个决定,但是此时他又有些犹豫了,不知自己的这个决定是对是错。
“你既然睡不着,那就将羽衣送回福临街的秦家铺子。”南先生看着失落的少年,吩咐道。
“哦!羽衣姑娘不住这里呀!”少年有些意外。
学塾到秦家铺子不是很远,这段夜路上,二人简短的聊了几句,狄青对羽衣也有了一个简单的认识。
原来同是天涯沦落人,这个好看的姑娘也是一个苦命的人。
她不是小镇生人,是秦家铺子老秦头的养女,六岁那年来的小镇。
……
……
清晨,迎着晨光,伴着鸟鸣,山道上一匹良驹飞奔。
这匹良驹至牛头沟而来,马背上的和尚,自然是李八斗。
远远的他便看到了一直等待着他的花姐,撅着大腚,头上顶着一朵粉花,在上道山啃着路边的野菜。
“花姐!”李八斗兴奋得跳下马来,宠溺得蹂躏着花姐的猪头。
见离小镇也不远,李八斗便不再骑马,拍了拍马屁股,那马便扭头原路自己返回牛头沟了。
李八斗带着花姐悠闲的在山间散步,这是他每天首要做的事情——遛猪。
他心情很好,昨夜在他的劝解下,牛头沟那对土匪夫妇和解了,而他也见到了两个可爱的外甥,虎头和铜锤。
没走几步,便看到与澜山寺比邻的那座破旧的小庙。
关于这座小庙的来历,小镇上流传着好多种说法,有的人说里边供奉着是小镇开荒破土的祖先,也有人说是很多年前来小镇的一位仙人,一直保佑着小镇风调雨顺,也有的说那是守护鸣山的山神。
光怪陆离,说什么得都有,但是有一点,这里的香火一直很旺盛。
每逢初一十五,小镇上的人都会来这里拜祭,这是小镇百年来留下来的祖训,小镇的百姓一直遵循着这条祖训。
看着小庙四周挂满了红色绿色的绸缎,李八斗就来气,那是小镇人们的供奉,树枝上,杂草丛中,青石上,都是,看上去很是神气。
在李八斗看来,这里的一切都是在衬托着他们澜山寺的凋零。
一尊破泥像,竟然比佛祖的香火还旺。
“什么玩意儿!”
那尊泥巴铸得神像,做工简朴,连五官都是模糊地,就是一个人背着一把剑,平淡无奇。
望着那泥像,李八斗总觉着,这个泥像很面熟,但又不知道是哪里面熟。
过了一会,这个坏和尚脸上浮出一抹邪笑,自言自语道:“等哪天,小爷得空了,非拆了你这座破庙,敢截我澜山寺的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