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里面看到了两个坐在前台值班的人，一个是白白的胖子，一个是偏黑的瘦子，他们一边聊着天，一边把弄着手机，我的到来，似乎耽误了他们什么，他们的脸写满了不开心，我向他们说明了来意，拿出了我没有签字的合同单，并讲清了事情的过程。
坐在我对面的那个胖子还问我，然后呢？
我说：“事情就是这样啊，然后我就想通过你们调解处理一下。”
胖子说：“又不是很多钱，你不住就搬走啊，不在那里住就是，以后都别住那里了，他就坑不了你了。”
然后他就没有说话了，显然并不想做什么事情帮忙调解，旁边那个瘦子看到我还没有走，就问我：“还有什么事？”
我又把事情说了一遍，他见我没那么容易打发，就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合同单，问我，“你干嘛不签字？”
我说：“这是半年的合同啊。”
瘦子又说：“为什么不住进去的时候就签合同？”
我说：“那时候没有交押金，房东也没有跟我说签合同。”
瘦子说：“现在的合同干嘛不签？”
我说：“我只想住这一个月啊，不住半年，这是半年的合同。”
瘦子说：“只住一个月，那你后面要去哪儿？”
我说：“我还没有想好，但是就是不会呆在这里。”
瘦子说：“你跟我说的，都没有凭证，我们不能只听你一个人说话，你可以去把房东找过来，跟我们说清楚情况。”他又接着说：“按照目前的情况，是对你很不利的，房东那边有利一些，还可以要你赔违约的钱……”
我听着他说的话，一脸的纳闷，前面的客套就不说了，怎么房东都没有来，都没有说话，怎么就还有理了呢？怎么还要我给他赔钱？
我说：“房东他应该不会来的。”
他说：“那事情就办不了了。”
我说：“我的合同又没有签，怎么我还理亏，我还要赔违约金？”
瘦子又说：“你干嘛不签合同？”
我真的怀疑他在梦游，半天没说出一句正经的有用的话，只看到他时不时就换一个坐姿，眼睛里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我说：“我交了押金后，房东扔给我的就是这个，要住半年的合同，而我只想住一个月。”
后来，他果然是不想跟我说下去了，就跟我说，你到里面去问问其他人看看。我在那扇门旁边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就是不知道门怎么打开，那上面写着外部人员，禁止入内，不论我怎么试探都没有用，就在大厅转来转去，刚刚这两个一胖一瘦的值班，低着头不知道在弄些什么，就像看不到我一般。直到后来有内部人员出来，我才得以走进去，这扇透明的门，不知道把多少人挡在外面过，不知道多少人想看看公道，公道却总是跟自己保持着距离，可望但不可即，公道总是一些镜面里的假象，让你觉得这个世界充满了公道。
那里面几乎停满了车，可能是上班需要，毕竟跟老师一样，在派出所做事，也只是上班挣钱，很多人都这样说，不管大家是做什么事的，只要说钱的事，大家就都可以参与进来，因为不论你做什么，最后都是为了钱，所有的都是围绕着钱转的。这个观点，有的人说得很直白，有的人讲得很隐秘，他们理所当然地觉得，这几乎是所有人的心声。
他们有人蹲在门口闲聊，说自己的工资，有人说自己想在哪里买上一套房子，有人说哪里环境好，我有点怀疑，自己好像是走进了某个住宅小区，我应该感到高兴，因为国家太平了，所以大家都在讨论过安稳日子，我应该感到自豪，那种乱糟糟的时代，好像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我走进了里院的办公室，跟一个迎面而来的工作人员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并讲述了自己遇到的问题，然后这个人说：“这是难处理了，”然后他又说：“这事情好像不是派出所负责。”他指着那个站在一辆车旁边的那个人说，“你去问他，他应该知道你这个要去找谁。”我走到那个人的旁边，表明了来意，并讲述了自己的问题，然后他跟我说了一个地方，我问那个地方在哪儿，他就开始不确定了起来。我把地图给他看，他滑了滑，说就在哪个地方一块，然后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的电话，跟我说，“你打电话问这个人，这个人肯定知道。”
我就照着他的指示，给那个人打了电话，我又一次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在电话那头说，你去找那个房管所，然后他给了我一个地址……事情还什么都没有做，这个下午就过去了，我抓着手里的线索，下定决心要讨个公道，我告诉自己，不能这样忍气吞声下去，不能这样白白吃亏。
第二天，我就去了那个他们嘴里说的房管所，1栋10层左右的楼，还有一个不小的院子，里面停满了各种牌子的车，楼层虽高，地方虽大，但只有1楼不到30平米的大厅是办公的地方，有的人站在窗口办理自己的事情，有的人坐在中间等候。大厅里还有两三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在中间走动，晃着晃着就从侧门走了出去。我听到他们处理的都是一些买房或者转让之类的事宜，就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地方了，昨天晚上的人说来这个地址，也就是房管所处理我所遇到的问题，但是这里上面写的是不动产资源管理中心，于是我就在外面转了转，我转到这栋楼侧面的时候，看到刚刚两个在大厅里走来走去的工作人员在那里抽烟，有说有笑的，很是愉快，恍然间，我甚至觉得这些人更像个二流子。
经过几次辗转，我还是没有找到那个房管所的招牌，就又回到了大厅，我穿过中间等候的人，走进了里面一个牌子上挂着投诉的一个小房间。坐在里面那个人穿着黑色的西装，黑色西装一脸的笑容，这可能是他的习惯，看到我走进来了就问我有什么事。我十分熟练地将自己遇到的事情，跟他讲述了一遍，还递给了他那个我没有签字的合同，他看到那个合同后就说：“你不应该来这里，应该去那个房屋租赁所。”听到他说的这句话，我突然就明白了，原来自己又来错地方了，我突然也就明白了，为什么房东可以那么肆无忌惮的跟我说，“你去找派出所，我还是会这样做。”我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几乎没有人跟房东来吵闹这一方面的问题，为什么连派出所的都直接站在了房东那一边，为什么生活在那里的人都是面无表情，看着这个冷漠的世界，自己也扮演着冷漠。
我根据他说的话，就去了房屋租赁所，房屋租赁所的办公处在2楼，然后我就去了2楼的大厅，在大厅里排队询问了工作人员，说明了自己的来由，然后，那个工作人员说：“出门左拐，右手边第3个房间。”话语就是这么简洁明了，然后我就去了那个房间，向里面离门最近的一个工作人员说清了自己的情况，然后，又拿出了那个我没有签字的合同。那个工作人员转头对后面那个胖乎乎的工作人员说，“这事情怎么处理？”然后那个胖乎乎的工作人员就向我走过来，我又说明了我的来由，讲述了那个过程。他就问我，“你要什么时候搬走？”我说：“要过几天。”他说：“那你等要搬走的时候再来。”他还跟我说，他们只能帮忙调解，钱不一定能退回来，他还是希望，我能够自己跟房东好好说，自己把问题就给处理了，他还告诉说，要通过书面的方式说明自己要搬走了，只住一个月……听到这里，我大概又明白了一些，也就是大家这么能忍受，其中的一个原因就是，自己耽误了自己的时间和精力，最后却是白忙一场，先不说事情怎么处理了，找一个受理的人都难。关于这个过程中发生过的事，我都没有数过自己说了多少遍。
在我想搬走的前一天，我又去找了房屋租赁所的人，上次说让我在搬走前过来报告的胖子今天不在这里值班，于是我又向一个接待人员讲述了自己的遭遇……最后，通过他的电话，低声下气的语言，那个房东就答应了退押金，而且有电话录音作为证据。明明道理都在自己这头，我跟他之间没有签订正式的合同，只存在口头上的约定，明明是房东不讲理，我们却还要哄着他，就跟哄一个犯了错的巨婴一般，这头巨婴五六十岁还要吃奶，五六十岁还依然目中无人。接待人员跟我说：“目前房东只是口头上答应了，钱还没有退给你，所以不论他骂你什么，怎么说你，你都要忍下来，到他把钱退给你再说。”
我回去后，跟房东说自己明天搬走，房东不在那里，只有他老婆在，那女人像一头等着开水烫的猪一样躺在床上，一看到我，就朝我喷口水，一些骂人的脏话从她嘴里连绵不断地流出来，我说明了来意，就走开了，她还是在骂个不停，我的嘴里竟然吐出了一句：“老不死”。吐完这句，我没有反思自己，也没有失眠，反而觉得舒服了很多，我觉得有些人，那么不道德的人就应该被骂一下，得到惩罚，就跟违法的人会被依法处置一样。有些人真的恶心得比屎还要臭，使你忍不住，也不得不说上一句，“真臭。”
而我，还是太年轻。第二天我搬走的时候，房东不光除去了水电费，还扣除了80的卫生费，和30的管理费，我都不知道这些东西从何而来，他只是冷漠地说：“每个人都要扣的。”每个人走的时候都要宰上一刀的。我差不多明白了，为什么城里的人很多到了中老年时候肚子就处于怀孕状态，脖子粗得都看不出来有脖子，身上肥得流油，而农村的中老年人则普遍无比精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