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明义从地上一具蒙面人的尸体里抽出一支箭羽,说道:“这些人也不必死,害死他的是你的自私、愚蠢,而不是我们。”
肖云凤怒道:“你个小贼只会逞口舌之快……”
还没说完,荀明义直接将箭羽扎到她腿中,入肉寸余后,一停顿,手里又加上了个拧劲,又扎进去寸余。
肖云凤武功高强,从来都是她伤别人,虽然打不过穆俭宗,但穆俭宗也不会下狠手伤她,她哪里受过这般伤痛,箭头一拧,她终于坚持不住,发出一声惨叫。
荀明义冷冷说道:“你无论如何不会放了他们,不如拉着你一起死。”
肖云凤急着喊道:“杀了小秃驴!”
荀明义也不阻止,只是将手里的箭羽左右翻拧,又拉又推,那箭头前有尖后有刺,在人身血肉里搅和,任谁也受不了。肖云凤疼的大汗淋漓,嘶哑着惨叫,那些蒙面人听了见了哪里还敢动手。
荀明义停了手,肖云凤缓过一口气,恨道:“你要……你要怎么样?”
荀明义突兀地问起:“地上这些人,你知道他们叫什么吗?”
肖云凤略感诧异,但是疼痛难忍,还是答了:“我怎知道,我只和四位都虞候论事。”
荀明义也不看她,轻抚着箭羽末端的羽毛说:“只有四十八个人,总在一起出生入死,你竟然只记住其中四人的姓名,足见你蛇蝎心肠……现在让他们把人放了,都过来。”
肖云凤立即喊道:“把人放了,都到我身后来。”
那些蒙面人一过来,荀明义和穆俭宗架着肖云凤转了身,荀明义也不回头对荀父喊道:“父亲,让他们乘车走吧。”
荀明义并没有让父亲也走,因为他相信荀父一定明白,这些蒙面人得到的任务是让荀父或者死、或者降,如果荀父也走,那么眼前这些蒙面人为了任务不败,定然会不顾肖云凤死活,将在场之人全部杀死,那么现在手里唯一的筹码就失去意义了。父亲留下,荀家的下人和小和尚、两位香客便会有更大的活命机会,而且他们一走,己方也少了不少负担。
父子之间确有默契,荀父和荀母立即安排众人上车,让管家和小厮驾车赶紧走。
肖云凤冷冷道:“你觉得他们能跑得了吗?”
荀明义稍用力拨了一下箭羽,疼的肖云凤又是一声大叫。
此时众人已经准备好,那小厮和荀明义十分亲近,哭嚷着喊了声“少爷”。
荀明义眼里也泛起泪花,但他并未回头,只是大喝:“快!”
荀明义知道这些人依然前路叵测,但是总比在这里坐以待毙好。
待他们出了视线,荀明义问肖云凤:“四十八鹰听你的?”
肖云凤道:“是,随便一个捏死你……”
荀明义打断道:“让他们自杀。”
肖云凤不可思议地看着荀明义,并未说话。
荀明义声音更大了几分:“让他们自杀!”手里的箭羽也是一番拧动。
肖云凤痛的大吼道:“你要杀就痛快些!”
荀明义反倒停手了,揶揄道:“他们也不是什么都听你的……让他们互相把穴道点了,我保证不杀他们。”
肖云凤道:“你这小贼……”,见荀明义作势又要拧箭,只得喊道:“你们没听见吗?!”
蒙面人互相看看,都没有要动手的意思。荀明义知道自己刚才让他们自杀,要害他们的意思已经表达出来,这些人现在是不可能轻易让自己穴道受制的。
肖云凤见状,动了几分真怒,又大喊了一声。
有几位蒙面人明显动摇起来,这时,站在最前的蒙面人伸出手,压着众蒙面人往后退,嘴里则喊着“都别动”。
退了三四步,那人对着荀明义说道:“我们今天来,是太后想邀荀侍郎入盟,本是一番好意,既然荀侍郎不同意,我们就此作罢,你们放了尚宫,我们立即离开。”
荀名义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说道:“你这个提议很好,你现在站出来也很有担当,我敬你是位好汉,所以有三点不利之处我要向你说明白。第一点,如果我们真走了,回去向太后交待时,毕竟是你让我们离开的,以她的秉性,绝不会为你开脱;第二,你耽误了她复仇,她自己的恩师少教他一门武功,使她报不了仇,她都可以杀掉,更何况你;第三,就算你们现在杀了我们救了她,她也绝不会感激你,当年她父母死于匪徒之手,都能归罪于我父母,今日她腿上有一个血窟窿,恐怕要归罪于你带头不听她指挥,保不齐将来在你全家每个人身上捅几个窟窿来泄愤。”
肖云凤怒道:“郭俊杰,你不要听他胡言,他刚才怎么用的诈你没看到吗?”
荀明义呵呵一笑,道:“我虽用诈,但是我重情讲理,和你不同,既不通人情,又不明事理,连用诈也用不明白。”
荀明义又对郭俊杰说:“其实此间除了她,你们四十八鹰和我们之间并没有私仇。对于你们来说,把我们活着请到太后处,不才是最好的任务达成方式吗?至于我们之后是一言不发还是献计献策,与你们无关,太后也绝不会追责。”
“那我现在代我父亲答应你们,我们四人和你们去青州,你们可以绑了我们,点我们穴道、卸了我们关节也都没问题。而你,要保证我们活着,更要保证自己活着,我刚才已经为你分析了,不论我们活着与否,你郭俊杰恐怕都成为她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荀明义又扫视了一圈郭俊杰身后的蒙面人,说道:“你们也没按她所说互相点穴,所以你们和郭俊杰差不了多少。你们回想一下她的为人处世,她连你们大多数人的名字都不知道,你们觉得她在乎你们吗?你们能得好吗?”
“眼下最好的办法是我们杀了这个妖妇。你们不用害怕我们,我师父伤成这个样子,怎么也打不过你们三十多人,我武功低微,我父母更是全不会武功。你们也不用害怕有人事后告密,每个人都来捅上一刀不就可以了吗。回去就对太后说她被我师父和我杀死了,我们也给你们作证。而这个主意是我出的,所以我们也不会告密。那么太后绝不会罚你们,只会给你们记功劳。如此皆大欢喜,不是很好吗?”
荀明义刚说完,肖云凤又突然大笑起来,但笑了不久就收了,因为牵动腿上的伤实在太痛,她说道:“你太可怕了,问我一句知不知他们的名字,就谋划了这么一个挑拨的法子,眼看就要计成。我现在越发地喜欢你,真想把你收做自己的徒儿,只是可惜……”
荀明义从容说道:“可惜我忘了中毒之事吗?”
荀明义拧了一下肖云凤腿上的箭羽,说道:“我可以逼问,逼死了我还可以搜身,搜不到我还可以找太后要。”
肖云凤疼的倒吸一口凉气,恨道:“你以为中毒的只有你,他们就没有吗?!”
她转过头看向蒙面人,问道:“今早给你们的聚命丸吃了吗?”
那些蒙面人思索一番,好像突然想通什么道理,集体单膝跪下,拜道:“请尚宫调遣。”
肖云凤哈哈大笑,说道:“每次办事,先给你们服聚命丸下毒,事毕再给你们消散丸解毒,防的就是这一天。”
荀明义问道:“你这蛇蝎妇人,诓骗他们服毒,就不怕影响他们发挥武功吗?”
肖云凤得意笑道:“你们中的毒都一样,刚中毒一两天内不会有任何影响,实话告诉你,你们第一天到堌阳镇就开始中毒了。”
见荀明义面色铁青,肖云凤更加得意,说道:“这个毒有奇用,短期无症状,等到有症状之时,发展的越来越快。你师父刚才带毒破关,现在毒已布满全身血脉,我如果不救他,他绝对活不到今天晚上。你刚才也问我吃一颗管不管用,解药就在我怀里的瓶中,你说你师父应该吃几颗呢?”
荀明义知道形势又再次逆转,那些蒙面人已经不可能再受蛊惑,师父的安危被她挟以自重,现在自己手里唯一的筹码就只有那本心经,但是那根本不是心经,只是一本《左氏春秋》,至此,荀明义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对策了。
此时荀父却开口了。
“肖尚宫,贤弟与眼前之事无关,当年之事你放不下,而他一直未婚未娶,实际上也放不下,望你念在往日的情意,留他一条活路。”
荀父和荀母拉着手,一起向荀明义暖暖地一笑,带着欣慰也含着不舍,却没有一丝犹豫。他们又彼此深情对望一眼,毅然转身走入元宝寺的院中。
荀明义心里生出一种极不祥的预感,拼命追过去,但毕竟隔了将近二十步,还未进入院中,已听到“扑通”的落水声,荀明义发疯一般冲到井边,见父母已经投井,一刻未停直接扑入井中。
穆俭宗亦万分心急,但他中毒太深,此刻急火攻心,又吐了一大口血,那些蒙面人借机上前将穆俭宗一掌击晕。
有蒙面人要给肖云凤解穴止血,肖云凤推开了,命令道:“乙组两人捆穆俭宗,四人上树观察,六人进寺探查,丙组东翼,丁组西翼,包围元宝寺。”
甲组是原来立于肖云凤身边的护卫,刚才已被穆俭宗用箭击毙。余下三十六人听令行事,很快就将情况探明,有人来报:“三人不在寺内,扔了几个火折子到井中,可见井中水纹甚大,有衣物飘于水上,颜色与荀侍郎及其妻子所穿衣物相同。”
肖云凤略一思量,又下令道:“将你们身上所有的毒药倒入井中,乙组护卫我去昌邑,带着穆俭宗,丙组、丁组先将尸体全部投入井中,再寻大石盖住此井,然后先拆后烧,毁掉此庙。事毕速到昌邑县衙。”
郭俊杰提醒道:“禀肖尚宫,荀家小贼身上有您要的东西,小人愿入井中为尚宫寻得。”
肖云凤还在记恨刚才之事,但此刻她有伤在身,自知不可用强,便耐心说道:“不必了,你下去不一定寻得,而且我们不能停留太久,有穆俭宗在不怕秘籍丢失。”
郭俊杰听她语调虽然仍比普通人冰冷倨傲,但是比往常还是柔和了几分,也轻轻吁了口气,又问道:“荀家下人、和尚、香客是否要追杀之?”
肖云凤说道:“着青州府的人去办吧,我回昌邑之后自会知会。”
乙组的蒙面人赶紧为肖云凤解穴止血,将轿子抬过来,扶着肖云凤上轿,扛起穆俭宗便直奔昌邑而去。
丙组、丁组则依令行事,十三具尸体投入井中之后,全部沉了下去,可见此井极深,但荀家三人生机更小,众人也就并不在意。实在寻不到大石,众人便把墙推倒,挪过来最大的一块盖在井上,将此寺烧着后,也就径自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