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回来的那一天,里朝在自己院子里跟自己下棋。前几日遇上管家把库房里的东西搬出来晒,里头有一箱书,是沈将军幼时读过的书,将军不再看了,沈夫人还是给他收好了,摆在了库房里。
里朝征得沈夫人同意,拿走了里面的几本棋谱和兵书。
这人跟人真是没法儿比,比得你怀疑人生,怀疑脑子。沈晖谕在书上留了不少批注,幼时的字体就已经苍劲有力。
在棋谱上,他画了几个棋局,里朝琢磨了三天,一个都没解得出来。
还有兵书,写得密密麻麻,对兵家要塞的分析让里朝叹服,她只知道江南的糕点又软又糯、西部盛产面食。
嬷嬷进来请里朝与沈夫人同去门口,接回来的少夫人。
在门口等了半柱香的时间,三辆马车停在府门前,拉着马车的马和随从驾驭的马,都是线条绝佳的好马,叫停了便静静候在原地,不显一丝焦躁,眼底的凌厉和警惕不是寻常马场的马儿可比的。
里朝偷偷掐住大腿,怕自己忍不住鼓掌叫好,真是好马。
周围的随从虽身着便装,也看得出是去过战场的兵士,腰背挺直,从握住缰绳的姿势都能看出皆身手矫健,虽一路风尘仆仆归来,面上不带一丝倦色。
门帘打开,马车上下来一位嬷嬷,沈夫人的随侍嬷嬷也走到马车边,伸手接过了一个穿淡黄色纱裙,体态纤瘦的女子,这便是少夫人了。
少夫人长得秀致,仅下车的动作就能看出贵女的矜贵。身体不适,所以面上不带一丝血色,显得楚楚可人。
少夫人向沈母行了礼,里朝又向少夫人行了礼,少夫人客气地点了头,朝里朝微微笑了笑,她定是家中教育出来的极乖巧知礼的孩子,真是个让人亲近心疼的可人儿。
本来是想着去大厅坐着,看少夫人已经虚弱得在地上站不住了,咬着牙坚持着将军夫人的尊贵,沈夫人忙让她回枝院先休息着,里朝吩咐厨房端清粥送过去。
“珍儿无用,让将军和母亲操心了。”
“珍儿,你一路受累了,先回房休息。”
少夫人有不少话想对沈夫人倾诉,沈夫人便随她去了枝院,里朝觉得她们说体己话,自己便恭敬表示退下,明日再过来请安,结果沈夫人一招手,愣是给带上了。
给少夫人擦了脸,换了衣服,喝了些热水,靠坐在床上,神色终于放松了些。
“母亲,将军担心我的身体,执意送我回来,可是我只是受了风寒,没有什么大事,母亲能不能跟将军说一说,让我重回西关。”
“你都瘦了这么多了,这些日子是苦了你了,你在家里好好休息,调养调养,咱们现在不去了啊!”
“不,母亲,我是不愿意回来的,我在西关可以修养的,留将军在那儿,西关太苦了,不守着将军我心不安。”
“你现在刚受了一路颠簸回来,咱们把身体养好了。”
没想到少夫人对将军用情至深。
“母亲,西关的冬日真是寒冷彻骨,现在又起风沙,将军每日要巡守,还要带军作战,母亲,将军他过得太辛苦了。”少夫人说着,大珠的眼泪滚落。
沈夫人也用帕子擦了擦眼角,“他在塞外最是辛苦,不知道受了多少罪,他可有伤着。”
见到沈夫人哭,少夫人的眼泪更是刹不住了,“将军没有受伤,但是将军瘦了,也被风沙吹黑了。”
看着眼前两人越哭越凶的架势,里朝有些不知所措,她被少夫人和沈夫人对将军的关心打动,但是倒也不至于这么激动。
她又不知道沈将军以前是多胖,现在是瘦成什么样儿了,沈将军以前是多白,现在被吹成什么样儿了,不才在下,还没有见过这位受苦了的将军。
沈夫人应该是想让她听听将军的近况,虽身隔千里,也要牵挂沈将军,里朝想着要不然明天再抄一卷经书,表达一下心意?
自打少夫人回来,里朝明显地觉得家里的氛围变得,嗯,多愁善感了。
母亲本来就已经够善感了,每日都去佛像前恭敬拜祭,佛台前都是自己打扫的,如今更是,擦个佛台都能擦得泪眼婆娑的,里朝很无措。
在母亲这儿请过安之后,要去少夫人屋中请安,少夫人跟她当然是是没有面对母亲的亲近,大约是里朝没有任何想提问的,她自己的倾诉的欲望反而上来了,给里朝介绍在西关,手指都冻得僵硬了,脸上吹过的风如针扎一样,军士每日还要在穷山峻岭中巡查,风大时还会有漫天的风沙,面对少夫人的眼泪,里朝很无措。
少夫人的身子并没有因为京城的温润转好,每日忧思,食欲不振,坐在床上眉头紧锁,流泪着急,请了太医过来瞧,开了好些补品,但都吃不下,夸张的时候,一整天,只在侍女的硬劝下喝了半碗粥。
里朝每日都比前一日更无措,这让她食欲也有所下降,在两位夫人的描述里,将军每日挨饿受冻,凄凄惨惨,这府中的一切都是将军挣得的,将军都这么受苦了,我怎么还能坦然得吃得下烧鸡、炖鹅、烤羊排、鳜鱼汤、粉蒸肉,还有南井街上华悦楼的地锅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