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桂花,里朝取了一大半,酿了桂花酒,埋在青松树下。她来关县的时候,带来了一些去年中秋酿的桂花酒,现在喝着味道正醇厚。
中秋前夕,李大人送来了自家做的核桃酥和饺子,沈晖谕不在府中,里朝代为收了,并给李大人回了两壶沈母送来的桃花酿。
关县中秋的月亮和京城中秋的月亮一样圆,只是没有京城那么亮,去年中秋,风清月朗,府中甚至不用点灯,直照得桂花树都发着微光,随风而舞。
关县的月亮笼罩着一层青纱,含蓄寂静,清风明月,直盯着也不会觉得晃眼。小小从仔细地去找月亮上面灰色的阴影是什么,到询问,是不是京城的人现在也在赏月。
千里共婵娟,只有远在他乡,才会深切而执拗地想从月亮中找到答案。
小小和风赏月赏得昏昏欲睡,受不住回去休息了,里朝向来睡得晚,今日也有些困,但是看着氤氲的月光就是不想回房,就躺在躺椅上,吹着清凉的夜风,听青松细枝交磨的声音。
直到听到倒水声,里朝才突然惊醒,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过去了,往旁边看去,沈晖谕坐在她旁边,手中端着碗,朦胧的月光下,他的侧脸柔和俊朗。
“怎么没有回房睡?”
说话间打破了空气的静止,里朝倏然闻到桂花的清香,“难得这么清爽得宜的天气,我想在外面多吹一会儿。”
“嗯,”沈晖谕喝了一口酒,“这桂花酒是你酿的啊!比去年的味道浓郁了,是去年的酒?”
“去年送过来的时候,不过才酿了月余,口味会清淡一些,”里朝慵懒地细嗅,她更喜欢花香,并不是很喜欢酒味,烈口的白酒,味道更是刺鼻,之所以用桂花酿了酒,是因为酒给软糯的桂花增添了一份风味。可是沈晖谕喝这一碗酒,她觉得酒味与花香相依,酒味再浓一些,也沁人肺腑。
“关县远不如京城富庶,如果你想回京城了,可以直接跟我提!”沈晖谕确实是这么想的,她没有必要呆在这穷苦之地。
“母亲日日诚心礼佛,就是希望将军顺遂平安,我想呆在这里。”里朝面向他坚定地开口,眼神执着冷静。
“好,”沈晖谕点点头,“我小的时候,母亲并不信佛。后来家里就剩下她了,她才开始信佛的,想求佛祖庇佑。神佛在人心,求神佛就是求心安,求的东西多了,这心是怎么都安定不下来的。”
“是,佛求心安。”
“所以你如果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别把什么都寄托在神佛上。”
“你不明白,对于我们这种做闺女做媳妇的,求佛除了心安外,也是一种不可推脱的礼数。”
“诚心求神佛庇佑是最简单的安抚人心的办法,有人就需要神佛来赐予他们希望和信念,皇上每年还得安排去安国寺呢!”
“嗯,所以礼佛除了让自己心安,还可以让别人心安。”
“你以后要是有必要礼佛,就当打坐,要是抄经,就当练字就行。”
里朝面上表露出受教了受教了,您的建议相当值得采纳的表情,内心在嚎叫: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巧,他居然完完全全地说出了自己的心声。她抄经文的时候,可不就是这么想的嘛!
她把乖巧懂事的女儿媳妇扮演得多么深得人心,给家中长辈留下了多么好的印象,她现在书房里还常备这几本亲手抄的佛经,以备不时之需。怎么被他一说,显得这么没有诚意呢,她还准备给他也送个几本。
整个将军府中,只有这一个躺椅,还是里朝画了图纸请城中的木匠定做的,沈晖谕坐在凳子上,抬头看了会儿月亮,脖子有些吃力,他转头在里朝的躺椅上来回打量了一圈,里朝假装没有发现,眼睛只盯着空中,没有回头。
沈晖谕站起来,看了一眼围墙和屋顶,上去不是什么难事,反正今天晚上也是睡不着,去屋顶躺会儿也好,沈晖谕走到离墙一段距离停下,正准备蓄力,看到墙角好像掉了个玉石,在月光下发着莹白的光,捡起来一看,是个棋子?还是个眼熟的棋子。
“这是保山的永子棋?怎么落在这儿了?”
里朝眨巴着眼睛,思索了片刻,上次扔棋子扔着玩儿的时候,不是让小小数了总数捡起来了吗,怎么还漏了一个呢。
“大约是前几日我在院中下棋的时候,不小心掉落了,还好今日捡到了,多好的棋子,丢了怪可惜的。”
“是,这副棋在上贡的棋子里都是极品,皇上很喜欢,那时候我们常常用它下棋。”
什么?我的个亲娘哎,母亲你怎么回事,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当闲置杂物的一样给了我。
这御赐之物,跟御用之物,中间大概隔了她的半条命吧,里朝觉得夜风变凉了,以致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给她挡风。
沈晖谕透过里朝开着的窗户,看到书桌上眼熟的棋盘,从窗户伸手进去,把棋盘棋盒拿出来,“好久不下棋了,来一局?”
说话间,他已经把棋盘放在了小桌上,里朝跃跃欲试,嫁入将军府,她有太多的时间就是绕着他留下的残局发呆,有时耗上半月才能解开一局。
阿公会下象棋,心血来潮地教了里朝,里朝学了三天,就已经跟阿公打成了平手,他们下棋,一炷香的时间就能分出胜负,可见两个人的棋艺水平都很一般。
后来跟着安夫人后面学习了各种棋,安夫人给了她一堆书,能看懂就行,棋艺不精也就算了,毕竟她们就只有一年的时间,要补充的东西太多。
里朝也一直没有跟人交过手,不知道自己的棋艺到底是个什么水平。
沈晖谕的棋艺,在自己的脑海中,那一定是最顶尖的,因为他本就聪明,又是自小学习,她一度把他的笔记当成钻研膜拜学习的对象。
随着棋盘上棋子数目逐渐增多,里朝发现她好像能看懂沈晖谕的路数,他的布局和陷阱好像刻在她的脑子里,能迅速地联系上,反应过来,她顺着他的布局,给他布了个陷阱,哎呀,还真有用!
两人都很沉默,青松的针叶也不在摇晃,给他们营造了一种针锋相对棋逢对手的氛围。
现实情况是,里朝挺难过的,她以为自己遇到了久居高处的高手,结果发现高手完全在你的意料之内,甚至高手还打不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