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中
陆先生用红木制成的木勺舀上茶叶放进盖碗,用旁边壶中烧开的水淋过,蒸汽携带着茶香袅袅上升。用沸水反复相沏,而后倒进瓷碗中,推给宋老夫子。
并以大拇指、食指、中指,呈“三龙护鼎”,力道轻缓柔匀地端起青瓷,一记“春风拂面”刮去茶水中泡沫,用街头李婶的话,就是穷讲究。随后问道:“儒家怎么会搅和进来?”
宋老夫子到是不讲究,囫囵吞下茶水,漫不经心地反问道,“儒家为什么不能掺和进来?”
“百年前儒家圣人以天下文运换来的太平安康,你们这么做,不算欺师灭祖?”陆先生饶有兴致地问道。
宋先生也不恼,只是望着陆先生,缓缓说道,
“可是这份太平不是我们最初想的那样啊!”宋老夫子情绪有些低落,继续说道:“这个世界也不是我们最初设想的样子啊!”
“这个世界糟糕透了,圣人说,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是率兽食人也,现在我们这个世道,就是率兽食人啊!”
宋老夫子越说越激动,:“不说远的,就说前些日子的暴雪,你看看那些墙头屋角有多少人被冻死,饿死?又有多少食物在富人家里放到腐败?又有多少衣物在富人家里放到发霉?”
“那些儒家先贤们只是换来了和平,却没带来他们想要的“大同”,甚至于连“小康”都没达到。只是让那些门阀的地位更稳固。”
“所以你想改变这个世界,想做好那些先贤没能完成的事?”陆先生问道。
“所以我想将这个天下打散,想将这个所谓的太平安康给打破!这才是这座天下新的契机!”
陆先生感慨道:“同时这也是我们这些野心家崛起的时候啊!”
“也只有你们这些野心家才能打破这天下的狗屁规矩。”
“才能为这座天下带来新的契机!”
“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好的,”未等宋老夫子回答,就转身离开。
真是可笑,百年前规矩的制定者,同时也是这个规矩的最大获利者。竟然会带头反对这个既定的规矩,想要破坏这个世界。
“这座天下还有个像你这样的傻子,可真好。”陆先生边走边说,“不知道你的那些高呼“儒冠误我身”的弟子听到这些话会有何感想。”
宋老夫子迟疑片刻。说道:“徐崇已经走了,那些事情不是已经过去了吗?你还带着那个孩子,想做什么?”
陆先生停下来,脸色阴沉却默不作声,宋老夫子拍拍陆先生的肩膀说道:“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你该回来了,只有你可以帮助我完成我的梦想。”
“你为什么不能学会忘记呢?你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为了什么要让活人为了死人痛苦呢?你本可以有个好的结局。”
“多想想未来吧,那些过去的就都过去了!”宋老夫子神情肃穆,语重心长。与平时和学生插科打诨的形象大相径庭。
“你在跟我说历史的车轮吗?”
“对,那些都是过去,总要展望未来。”宋老夫子眼神平静。
陆先生突然抓住宋老夫子的脖子,尤如一头捕猎的雄狮,声音却像唱诗般优美
“你风度翩翩,衣袖上不沾染一点血迹,真是太帅了!
可是我不行,因为我的位置不在巅峰上,我就在那个战场上,
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在我周围死去,他们的疼痛绕着我,我看见他们的脸、他们的血、他们断裂的身体,每一张脸都是我熟悉的,都是我的同伴。现在他们都死了。”
“历史的车轮就这么碾过他们,让他们只能留下一个乱臣贼子的污名。我怎么能忘记呢?”陆先生双眼通红,放开了抓住宋老夫子的手。
宋老夫子整了下衣服,感慨道:“可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那你没完成的事情还怎么办?”
“靠什么?就靠那个长生桥尽断的徐然吗?”宋老夫子笑了笑,反问道。
“还是靠那些已经融入边军的漠北旧人?”
陆先生不予回答只是唱了一首奇怪的词。
残阳血,西风烈,金戈铁马升明月。
蛇沙舞,狼烟住。
山河未复,安得家顾。
赴!赴!赴!
思乡切,封侯谢,阡边陌上花田野。
几抔土,酒一付。
皇图利禄,尽入我腹。
促!促!促!
……
徐家郎!住马旁死马旁,来生再做徐家郎!
……
“虽九死亦无悔吗?”宋老夫子无奈地笑了笑,便转身离开了。
其实宋老夫子知道陆离不会跟自己离开的,但他还是想试一试,毕竟陆离是他唯一的师弟,也是他们师傅最看中的那个师弟。
这个师弟的天赋最好,脾气最坏,性子最倔。可没少让自己这个师兄操心。
现在一把年纪了,还是这样。
以前师父和号称“胜天半子”的大楚国师李密对弈时,这个小师弟无意间的一手昏招却让师父反败为胜,屠了李密的大龙。令他羡慕不已。
说不定,这个小师弟又能像之前一样,给人意外之喜呢?虽然这个可能很小,但是这个人是小师弟,那或许就会不一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