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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to be or not to be?

自从安娜将太宰带回了森医生的诊所,森医生便毫不掩饰地表现出对太宰的浓烈兴趣,虽然主要是对太宰生活上和心理状态上的关切,但森医生的这些行为总让安娜有一种带回来的猎物被虎视眈眈地觊觎着的强烈感觉。而最近,随着森医生一日日对太宰不厌其烦的细致观察,他对太宰的一些习惯和想法粗略地有了一定的了解,也正因如此,他开始有些注意到了太宰心理上的严重创伤。这种创伤可以说是与生俱来而不可消除的,也正是这种严重的创伤使年纪尚轻的太宰比常人感受到更沉重的孤单,也更加渴望死亡。事实上,在森医生死缠烂打式的追问下,太宰最终还是有所保留地透露了一点他的自杀经历。

他的第一次自杀要追溯到7岁时。在这样一个大部分人刚刚才开始记事的年纪,太宰却已经渐渐地认识到了自己与身边众人的不同。那时的他在其他同龄的孩子天真烂漫地嬉笑玩耍时,就已经渐渐体会到了人生的忧愁与烦恼。所以比起无聊的玩耍跑跳,太宰更喜欢独自一人待在安静的屋子里,或是思考关于人心和生活的疑问,或是翻翻父亲为了装点门户而买回的各种各样的书籍。不知不觉间,他脱离了同龄的孩子,也因为毫不掩饰地表现出的与年龄极不相符的老成与忧郁被大人们疏远。所以,当他的思考进行到最困难的时刻,他第一次想到了自杀。

‘人活着有什么意义呢?每个人赤裸裸地来到这个世界,又赤裸裸地离开。有生,就有死。那么这一生又有些什么意义呢?既然一个人为人类创造的价值永远达不到永恒,那么又怎么会有真实的价值存在呢?’这个问题困扰了年幼的太宰很久,他也用他灵活的大脑将问题的逻辑推演了一遍又一遍,但每一次得出的结果都是在否定生存的意义,这不由使他感到绝望。

在这一年的除夕夜,当家人都在餐厅中把酒言欢、纵情欢笑时,太宰一个人偷偷地溜了出来。由于家族人丁兴旺,父亲又是长子,每年春节,家中的客人亲友总会将平时宽阔得有些空荡的家里用欢声笑语填得满满当当;活泼的孩子们结伴在整个宅子里欢乐地奔跑玩耍,偶尔会有闲下来的大人拦下一两个跑在后面的,或是逗弄一番,或是向孩子们手中塞些糖果零食。所有人都忙于欢笑和嬉闹,这使时常独自安静坐在角落的太宰总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事实上,在这种热闹的节日里,太宰总会感到格外的孤单。

他安静地吃完年夜饭,又坐了一会儿,便毫不费力地在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之下走出了热闹的饭厅,独自回到空无一人的房间。‘也许就是今天了吧……’太宰没有开灯,他走过去拉开椅子坐到书桌前,打开右手边的抽屉,从一堆书本下面取出自己事先便藏好了的一瓶安眠药。旋开盖子,在右手手心倒出大量药粒,下意识地用左手将刚刚上楼时顺便带上来放在桌面上的清水朝自己拉近了些,目光却一直盯着右手中的安眠药。‘吃了之后我就能迎来美丽的死亡了吧。’太宰一边忧郁地想着,一边将右手蜷起,让手中的药从小手指与手掌的空隙中一点点落在药瓶的盖子上。‘那么,开始吧。’太宰一边数着,一边将一片片的安眠药塞入口中,直到他觉得刚好吞下不至太过费力时便拿起装着清水的玻璃杯,含下一口水,将口中的药尽数咽下。‘还不够吧。’于是,继续机械地重复着这样的动作,直到将一整瓶药全部吞了下去。‘那么,什么时候开始呢?’太宰吞完一整瓶安眠药,抿了口水,离开书桌,在床上静静躺下。几分钟后,他就失去了意识。

这次自杀的结果当然是太宰被家人及时地发现并送往医院抢救了过来。不过自此之后,太宰开始一反常态地成为了一个幽默活泼的孩子,并开始每天用绷带将自己的全身缠绑起来。他不再独来独往,在他的身边总能看到一群欢笑打闹的伙伴;大人们也因为他的幽默和聪慧,经常给予他格外的赞赏。不过只有他心里知道,幽默也好活泼也罢,都是他为了更好地融入这个世界而人为捏造出来的假象。在他的心中,永远只有无限的孤寂与迷茫。

于是,对太宰十分关注的森医生经过反复的思量,决定在这件事上推心置腹地和把太宰带来中立医院的安娜严肃地聊一聊。

“森医生,有事么?”穿着黑色运动服套装,扎高马尾的安娜象征性地敲了敲森医生大开着的办公室门,以随意而淡然的语气问办公桌前正俯首全神贯注地整理着病历的森医生。

森医生的办公室十分简朴。不大的房间,几乎堆满了装各色药品的纸箱子。进门正对着森医生朝墙的办公桌,桌上整齐地摆着即将用到的病历本和简朴的文具。桌子左手靠墙角置着一个不大的书架,整整齐齐摆满了医学用书和病历本。书架的对面摆着一个巨大、陈旧的药品柜子,之间沿墙摆了各式各样的药品箱子,形成的阴影刚好使从窗户透过的阳光无法照射药柜中的药品。药柜前有一把样式简单的木椅子,在药品箱子之间显得格外突兀。

“啊,安娜啊!来,先坐!”森医生听到安娜的声音,匆匆写完了手头的病历,便抬起头来笑着对正走进来的安娜示意坐在木头椅子上。森医生和平常一样,穿着一件纤尘不染的白大褂,里面是规整的白衬衫,今天打着暗色细条纹领带,黑色西服裤,穿着常穿的黑皮鞋。一头略长的黑直发随意地散着,在窗口时时吹入的轻风中微微拂动。正午的阳光正透过安着铁栅栏的窗子投射进来,细细的灰尘在光晕中旋转飞舞。森医生有一些难掩的疲色,但仍和往常一样露出若无其事的笑容。

安娜直走向那把木椅子,随便地坐下,静静望着将椅子转过来面对着她正欲开口的森医生。“我今天邀请你来是想和你谈谈太宰的事。”森医生平静地开始了谈话。

安娜颦了颦眉。太宰是她在一周之前从河里捞上来之后经过反复的思量才最终决定带回中立医院的。尽管她之前就考虑过对太宰这样的人森医生必定会很感兴趣,但她最近总觉得森医生对太宰的兴趣已经不仅仅停留在对一个与众不同的人的好奇,而现在森医生明确提出要和她谈太宰的事恰好将这一怀疑直接印为事实。

“太宰是你带过来的,想必你也是发现了他身上一些与众不同的特质,”森医生顿了顿,确定了下安娜此时的表情,不过此时的安娜已经将心情全部敛了起来,只一脸淡然地看着试探着自己的森医生,“但我想你也应该注意到了,他身上有一种难以治愈的创伤。只要这种创伤一直存在,他就永远不可能为你所用。所以我想你应该给他进行心理疏导。“

森医生说到这里就不再说了,只静静等着安娜的回话。他细细地打量着安娜每一个微小的动作,试图看出安娜内心的波动,但安娜只是不耐地移开了目光,随便地摆弄着森医生放在窗子附近纸箱上的一株小小盆栽。

“含羞草?“安娜仿佛没听到森医生之前的话,兀自说道。

“嗯,因为在患者送的花里面爱丽丝最喜欢这个。“森医生故作轻松地说。其实,他见安娜并没有和他好好谈谈的打算,即使心中有所预料,但仍不免有些失望。他之所以想让太宰接受安娜的心理治疗除了太宰本身的原因,也是因为他十分好奇这个深不可测的少女的实力。虽然关于安娜的传闻多得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但真正看过安娜使用异能力的人寥寥无几,且要么绝口不谈,要么已经处在了安娜的严密控制之下,就算是以消息通达闻名的森医生在这方面也没有半点资料的记录。这次他之所以提起,一来是因为安娜如今和自己也算是处于同一阵营,可能会对自己的实力有所吐露,二来是森医生揣度安娜可能对太宰有进一步的打算,那么就一定会对他的进一步成长做一定的计划。而且森医生本人对太宰也是十分看好,甚至也有几分将太宰招为自己手下的意思。不过,如今看安娜这副模样怕是心中早已有了定数,于是他也不再追问,和安娜聊起了之前送花的患者。

此时一边摆弄盆栽一边和森医生闲聊的安娜其实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她的心中由于森医生提出的建议已经有了些许的危机感。虽然太宰是由自己带回来的,但最近这一周安娜几乎都没与太宰好好地说过话,甚至连见面的次数都很少,反而是对太宰表现出十足兴趣的森医生,和太宰相处的时间更多一些。而且森医生说的这些建议安娜也都想过,不过现在她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只是聊天结束在和森医生告别时随便地加了一句:“也许他需要的不是心理治疗。“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森医生有些惊讶地盯着安娜消失的方向,默默地回味着安娜临走前留下的那句话,稍后嘴角难以自抑地扬了起来,仿佛从这短短的一句话中得到了些什么十分重要的信息似的自言自语道:“看来之后的日子会十分有趣。我很期待呢,安娜……“然后,便心情愉快地摆正椅子、继续工作了。

顺手带上森医生办公室的房门,走廊的光线瞬间暗了下来。安娜停了一会儿,让眼睛重新适应昏暗的光线,而后转向太宰病房的方向。‘无论如何,我得先建立一点联系。’一边想着,一边慢慢走着的安娜迈了几步,又停了下来。‘不,如果我想招拦他还需要一个更恰当的契机。’安娜沉思着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中走向墙边的扶手,转身靠在上面。‘不过如今让他更好地成长果然还是需要更长时间陪伴吧,起码可以潜移默化地影响他的身心。可要避开这种惊人的洞察力,还要缓解这样的孤寂,哪种陪伴最有效呢?‘这时,手中满是大小药瓶的爱丽丝从药品库的方向路过正在沉思的安娜,走向森医生的办公室。’爱丽丝这种天真无邪的人的陪伴不是最好的么?‘安娜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激动地跳离墙边的扶手,继而满脸兴奋地笑了起来。

“林太郎果然需要请一个心理医生了吧……”爱丽丝停下脚步,无语而鄙视地看着犹自亢奋的安娜,而后叹着气摇了摇头,远远地绕过安娜去找森医生去了。

“哈哈哈哈哈……“,爱丽丝走后,安娜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足足笑了五分钟,才上气不接下气地停了下来。‘哎,累死我了。‘安娜心中孩子气的一面这时占了上风,于是才有了刚刚那种足笑了五分钟的古怪行为。’那么,就让这场好戏迎来华丽的开场吧!‘此时的安娜一扫方才的幼稚与天真,此时她的脸上斜斜地挂着一方笑容,使走廊内仿佛多了阵阵的寒气;她阴森的目光如炬地盯着墙壁,却又像是在盯着面前的什么人,仿佛能将其直接拉入永恒的无间地狱。灯光昏暗的走廊寂静无人,安娜收起笑容,换上平素随意散漫的表情。她将手插在运动服的口袋里,闲闲迈着步子,向太宰的病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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